《西风眷》喻轻影

93、第九十一章 断情

　　十夜岚的话让月影一时楞了，脑子半天转不过来，只是呆望着他。倒是子灵先醒过神来，一把拽回月影到自己身后护住。
　　“十夜岚，月影和我们门主感情好着呢。你怎样是你的事。”别想乘虚而入！子灵说完拉着月影便要走，谁知扯了一下，身后站着的那人却一动不动。
　　“月影……？”
　　月影挣开她的手，走到十夜岚身前，目光跳动复杂异常。
　　“子灵，你在此稍等片刻，我与岚少庄主说几句话就回。”不再多言一字，擦身走过十夜岚身旁出了房间。
　　十夜岚紧随了上去，用眼神示意其他人都别跟着。
　　两人一路沉默无语，出了客栈老远，走在前的月影忽然停住脚步，猛然转过身直看向十夜岚：“少庄主，就是在最危急的时候，姐姐也从未对十夜山庄动过半点念头。你知道是为什么吗？”月影倾身上前几步，仰起头看进了他眼眸深处，“因为在姐姐心目中，你是特别的。她可以利用其他所有的人，唯独你，她决计不会让你因为自己的原因而陷入险境。”
　　十夜岚眸子一颤，心尖一丝酸涩翻搅升起。
　　“而你，确也值得姐姐如此。”五年不懈的苦寻，独自对画买醉，屡次的全力营救，一切的一切，我都帮姐姐看在了眼里。“这么一份感情，我曾经甚至有那么一点羡慕。可是，”音调忽然拔高，隐约藏着细微的颤抖：“你今晚说的话，又让我情何以堪？”
　　“不，月影！我……”
　　月影决然截断他：“少庄主，我绝非自私到要你守着那段感情终此一生。姐姐是如何希望你得到幸福，我便是一样。只是，那个对象绝不能是我！”
　　十夜岚浑身蓦地僵直，只用那双深夜般黑邃的眼睛望着她。
　　月影压抑下心口那阵莫名涌起的痛，费力地深吸一口气，重复道：“绝不是我。”
　　嘴唇张合了一下，十夜岚竟一个字也说不出。忽然，他身子一震——
　　“小心，月影！”
　　身体快如闪电，他瞬间搂住月影向后全力一跃，险险躲过破空袭来的数十发暗器。身形尚在空中，四周又顷刻间袭来寒冽剑气和掌风，将他们两重重困在其中。
　　十夜岚抱着月影，只能单手接招，根本无暇腾出空戴上御龙套。几个回合交手下来，他的心开始往下沉。这些人功夫非同一般，个个都是绝顶高手。如果再拖下去……
　　恰在此时，耳畔一阵掌风扫过，竟是直直拍向月影！
　　十夜岚吓得心跳停止，毫不犹豫的抬手硬生生接了这一掌。空气在内力激荡中，发出‘噼啪’的声响，那人顿时被弹得倒退了好几步。
　　十夜岚站着僵了一瞬，面色怪异，唇色发白。
　　月影察觉有异，抬眼一瞧他，刚要询问又猛地咬住了下唇。不能出声分了他的心！她紧张的一把攥着他衣衫。
　　十夜岚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怀里的人，心绪骤时平和。还犹豫什么？自己想护住的那个人，不就在身前么？
　　在紧随袭来的剑锋近身之时，他赤手抽出了御龙鞭……
　　耳畔鞭风猎猎，劲气透过衣服刮痛了皮肤，而月影只是静静的伏在他胸口。
　　在那一刻，脑子一片宁静，无比安心。

　　“漱玉，怎么现在还动手？要等到什么时候呀！”
　　左驰把嗓子压得极低，还是掩不住话里的焦躁与担心。其实从少庄主出门，他们就一直远远的跟在他俩身后，只是不敢靠的太近。在那些人偷袭后不久，他们就已经赶到了近处，然而当众人正打算冲上去时，却被漱玉制止了。
　　观战了片刻，眼见十夜岚带着月影根本无暇抽手戴上御龙套，左驰不无怨愤的瞪着漱玉。
　　漱玉直望着前方的战局，双唇紧闭，面上神色在夜光下恍惚得看不真切。在十夜岚抽出御龙鞭的那一瞬间，她的肩膀轻轻颤抖了一下。紧挨着她的左驰暗自诧异，转头刚要问她怎么了，一眼瞅到她长睫下晶莹闪动的水光，顿时忘了开口。
　　漱玉深吸一口气，道：“今晚谁都不许擅自出手相助。任何后果，回庄后我自会向庄主请罪。”言罢，垂下了头，只觉得那一声声的鞭风仿佛抽走了四周所有的空气，她快要憋得窒息了。
　　不久时，暗地里捏了一把冷汗的众人终于都长出了一口气。十夜岚拔出御龙鞭后，战况急剧扭转，不到一炷香时间，刺客们纷纷不敌仓皇逃走。看着他的少庄主将月影放了下来，左驰面色微缓，他拉了拉身旁木然的漱玉，“漱玉，我们……”
　　“我们走吧。”漱玉依旧目不转睛的望着不远处的那两人，喃喃道：“有沈月影在，少庄主的伤不会有事的。”说完腾空而起，不再回头，几乎是逃的迫不及待。所以她并没有看到，身后十夜岚目送着自己远去的目光。
　　月影一抬眼见十夜岚这般神情，恍然猜到了些什么，涩然笑道：“少庄主，既然……你受伤了？！”视线不经意间落到他握鞭的手上，惊得她心头突地一跳。殷红的血顺着漆黑的鞭子一缕缕的往下流。
　　“十夜岚，你……”
　　“别碰！”十夜岚忙用另一只手抓住她伸来的手，紧张的握住：“这御龙鞭一触即伤，月影你小心些。”
　　月影望着他眼底的关切在乎，胸口一阵阵发胀，“十夜岚，你……”好多话想说，堵得喉咙哽咽难受，她顿了片刻才又道：“你先放开，我帮你止血。”
　　待十夜岚收好鞭子后，她执起他的手，只见他摊开的掌心一片血肉模糊，连指尖都没有半点完好的地方。
　　“怎么伤的这么重……”嘴里呢喃着，手上却不见一丝迟疑，她利落的点按了几处穴位，淌着的血渐渐变缓止住了。“少庄主，这种危险的武器，你今后还是少用为好……”不知为何，话突然多了起来。
　　相比之下，十夜岚反而冷静了。
　　“月影，你不怀疑我么？你也猜到了，方才左驰他们就藏在不远处。”
　　月影手中动作微顿，稍后又埋头继续包扎伤口：“少庄主觉得我该怀疑什么？”
　　“比如……我是在做戏，想骗你……”
　　“不会的。”月影抬眉，展颜一笑，晶亮双眸若斑斓虹彩，“若连你都信不过，我还能再相信谁？”
　　十夜岚呼吸一滞，心跳动得快到几乎发疼。
　　他从未这么想要护住一个人，从未有过。这个念头越是真切，强压在他心底的不安越是躁动。方才招招欲取他俩性命的那些人，武功招式或可以伪装，但是内功心法，无论他们再小心，总会露出蛛丝马迹。
　　那些人用的是，冷月孤城的内功。
　　别人或许不知，他十夜岚却明白。能习得这个高深心法的，唯有孤城城主的影侍，以及，四侯的弟子。
　　然而无论对方是谁，只要月影留下，他坚信自己有能力保护好她。
　　只要她留下。
　　“月影，如果你真的信我，就告诉我你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
　　月影突地手下一停，低着头，沉默以对。
　　十夜岚垂下眸，长睫遮住了他眼底复杂的光芒：“月影，你还有什么牵挂，我都会帮你办到。……你若不愿待在十夜山庄，我可以送你到其他地方，也不会擅自打扰你，只要……”只要我能去看看你，和你说说话，甚至不说话，就像现在这样安静的待着也很好。
　　这句话，他说不出口。
　　对于自己脑子里冒出的这个念头，十夜岚只能暗自苦笑。曾经对红菱的坦然放手，他再也做不到第二次。
　　情不知何起，一往而深。
　　“月影，随我走吧。”
　　握着他伤手的纤细手指开始不可克制的发颤，月影深深埋着头，匆忙的替他扎好了伤口，转身抬脚便走。
　　在转身的那一刹，她清清楚楚的看到，十夜岚眸底骤然的空寂，黑的透不出一丝光。
　　从始至终，咬得牙关发疼她也没再说一个字。她只怕自己一出声，便是哭音。

　　瑶壁宅内依旧平静如常，仿若今晚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十夜岚不曾出现过，也不曾被自己拖累负伤，更不曾说过那些话……
　　推开自己的房门，月影面无表情的迈了进去，径直走到那件被她弃在地上的紫衫跟前，抬手用缓慢地动作解开了腰带，褪下外衣……
　　而坐在同一间屋子里的醒玥，在她眼中仿佛成了空气。
　　就在她弯腰准备拾起紫衫的那一刻，醒玥忽然长身而起，从背后一把拽住她肩膀，双臂将她桎梏在了怀中。
　　那种力道，就似要把她活活揉进自己身体里。
　　将脸埋进她长发，不顾她身体的激烈颤抖，他近乎贪婪的呼吸她的气息。
　　“月儿，我曾经让你选择是走还是留，别忘了你当时做的决定。”醒玥侧头，在她毫无血色的唇上点了一下，却被那双唇冰冷的温度惊得一跳。
　　“你作甚么？！”
　　惊恐得攥牢她的右手，刺目的红色顺着指缝不断的渗出来。待他看清了那半截没入她胸口的玉簪时，醒玥只觉得全身血液都瞬间冻结了。
　　“月儿！月儿！” 他不住的唤着她，点上她胸口几处穴位，手抖得不成形。
　　月影瘫倒在他身上，目光落在前方，空洞如死灰。
　　“我不爱你了。……我把命还给你……够不够？”
　　心若刀绞。
　　醒玥用尽所有力气握着她的手。
　　要有多少次的伤害和绝望，才能将爱磨成灰，熬成恨。
　　他终于明白，那个为他苦学医术的月儿，那个抱着他毅然跳下绝壁的月儿，那个为他五载只穿红衣的月儿，那个替他挡下毒箭的月儿，不在了。
　　猛然间，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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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么晚了，我为什么不去睡觉还在码字？!明早还要上班呀！抓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