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白话文第二卷）》杜百川

5、陆判

　　陵阳秀才朱尔旦是个胸无点墨的乐天派。清明逛十王殿时，他见判官像绿脸红须煞是威风，竟掏出酒葫芦给泥塑灌酒："老哥哥，喝了这杯，保佑我今年考个经魁！"同行的秀才们笑得前仰后合："朱大胡子要是能中举，十王殿的鬼都能当状元！"

　　当夜月黑风高，朱尔旦醉醺醺摸到十王殿。他拍着判官肩膀："老哥，跟我回家喝酒去！"说着扛起泥塑就走。刚跨出门槛，泥塑突然开口："放下！成何体统！"朱尔旦吓得手一抖，判官像块秤砣砸在地上，震得青砖裂缝。

　　"你你你..."朱尔旦酒全醒了，"你是活的？"判官捋着红胡子翻白眼："不然呢？我乃陆判，专管生死簿。你倒好，把我当风筝放！"朱尔旦扑通跪地："小人有眼无珠，求大人饶命！"陆判突然笑出声："起来吧，你这憨货倒合我胃口。"

　　此后陆判常来朱家喝酒。朱尔旦把作文给他看，陆判边喝边批："这文章写得比城隍庙的鬼画符还难看！"朱尔旦不服气："那你倒是改改！"陆判抄起判官笔，只见墨汁飞溅间，文章竟自动修改完毕。朱尔旦目瞪口呆："老哥，你这是作弊！"

　　科考放榜那日，朱尔旦果然高中经魁。同窗们围住他追问秘诀，朱尔旦得意忘形："我家陆判老哥给我换了个聪明心！"众人将信将疑，直到陆判现身，红须一抖："怎么着？不服气？"吓得众人屁滚尿流。

　　朱夫人长得五大三粗，朱尔旦虽不嫌弃，却总觉得美中不足。陆判看出他心思："想换个漂亮老婆？包在我身上！"月黑风高夜，陆判扛着颗美人头翻墙而入："吴侍御家千金的，刚死热乎着呢！"朱尔旦还没反应过来，陆判手起刀落，眨眼间完成换头手术。

　　第二天，朱夫人醒来觉得脖子发僵，照镜子吓得尖叫："这是谁？"朱尔旦忙解释："娘子，这是你的新脸！"夫人破口大骂："你当我是城隍庙的泥塑？说换就换！"陆判在旁打圆场："嫂子莫气，这脸比原装的好看多了！"

　　吴府报案说女儿头颅被盗，县令怀疑朱尔旦作祟。朱尔旦急得直跳脚："冤枉啊！是陆判换的！"县令不信，直到陆判现身公堂，把生死簿往案上一拍："查查不就知道了？"县令一看，吴小姐阳寿未尽，果然另有隐情。

　　真相大白后，吴侍御亲自上门道谢，还把女儿尸身送来与朱夫人头颅合葬。朱尔旦摸着夫人光滑的脸蛋感叹："早知道换头这么麻烦，当初就该娶个漂亮媳妇！"陆判笑骂："你这憨货，知足吧！"

　　朱尔旦五十岁那年，陆判告知他大限将至。朱尔旦倒也豁达："老哥，带我去阴间当差吧！"陆判摇头："你阳寿未尽，只是要去当太华卿。"朱尔旦挠头："太华卿是啥官？"陆判神秘一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朱尔旦死后，常回家探望妻儿。儿子朱玮五岁那年，朱尔旦教他背诗："床前明月光..."朱玮奶声奶气："爹爹，床前有月光，那地上的霜呢？"朱尔旦哭笑不得："你小子，跟你爹当年一样笨！"

　　十年后，朱玮官拜行人，出使西岳华山。途中遇一队车驾，朱尔旦掀帘微笑："儿啊，好好做官，别学你爹当年胡闹！"说罢掷下佩刀，刀上刻着"胆大心细"四字。朱玮含泪接过，只见车驾转瞬消失在云雾中。

　　异史氏曰：朱生憨直，陆判诙谐，换心换头成就奇谈。吴女身死头存，朱妻貌丑得美，皆因陆判妙手。噫！生死有命，容貌在天，然人心向善，鬼神亦助之。

作者有话说

　　故事围绕陵阳书生朱尔旦与陆判官展开，讲述了一段奇幻莫测又充满温情的经历：

1. 结识陆判：性格豪爽但有些愚笨的朱尔旦，被文社朋友激将，深夜背回十王殿左廊下的判官像。判官显灵，不仅未怪他，还因欣赏他的豁达，与他成了好友。此后，陆判常来与朱尔旦喝酒，帮他批改文章 。
2. 换心中举：陆判见朱尔旦作文不佳，趁他酒醉为其换心。朱尔旦从此文思大进，科考连连告捷，中了经魁，同窗得知后又惊又疑 。
3. 妻子换头：朱尔旦嫌妻子相貌不美，陆判为其寻来吴侍御女儿的头换上。吴小姐此前被无赖杀害，凶手未抓到。吴侍御怀疑朱尔旦，将其告官。陆判托梦让吴小姐自陈真相，凶手被抓，吴侍御与朱尔旦结为翁婿 。
4. 生死相伴：朱尔旦三次进京会试都因违规落榜，后得知自己寿命将尽，便坦然准备后事。死后他的魂魄常回家照顾妻儿，儿子朱玮在他的教导下长大成才 。
5. 任职太华卿：朱尔旦受天帝任命担任太华卿，与妻儿告别。朱玮二十五岁中进士，任行人时在祭祀西岳华山途中遇父亲，朱尔旦赠佩刀并叮嘱他好好为官 。
6. 佩刀传承：佩刀上刻着“胆欲大而心欲小，智欲圆而行欲方”，朱玮后来升官，佩刀依父亲梦中所嘱传给四儿子朱浑，朱浑官至总宪，官声颇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