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白话文第二卷）》杜百川

35、狐联

　　狐影诗对夜惊魂

　　在章丘，有个远近闻名的书香世家，焦生便是这家中的一员，还是石虹先生的叔伯兄弟。他自幼饱读诗书，性情方正，平日里最爱在自家那清幽的花园中读书。这花园不大，却满是奇花异草，曲径通幽，正中央有一座古朴的小亭子，焦生常常在此处伴着月光诵读经典，享受这份独有的宁静。

　　这夜，万籁俱寂，只有花园里的虫鸣声此起彼伏。焦生如往常一样在亭中秉烛夜读，昏黄的烛火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映照着他专注的面庞。不知不觉已至半夜，焦生正沉浸在书中的世界，突然，一阵若有若无的香气飘来，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竟看见两个绝美的女子，毫无征兆地出现在面前。

　　走在前面的女子，身姿婀娜，看起来十七八岁的模样，眉眼间透着一股灵动俏皮，一袭粉色罗裙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宛如春日里盛开的桃花；跟在其后的稍小些，十四五岁左右，面容青涩却难掩秀丽，身着淡蓝色衣衫，恰似一朵含苞待放的青莲。她们的肌肤白皙如雪，眼眸明亮似星，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魅力。

　　两人一出现，便径直走到焦生面前，轻轻抚摸着石桌，嘴角挂着盈盈笑意，那笑容仿佛能融化世间一切冰冷。焦生心中一惊，多年来听闻的狐仙传说瞬间涌上心头，他虽心中忐忑，但多年的修养让他很快镇定下来，当即断定这二人必是狐妖所化。

　　焦生眉头紧皱，脸上的神情瞬间变得严肃起来，毫不犹豫地板起面孔，冷冷地看向她们，没有丝毫回应。大一点的美人见状，轻轻抿嘴一笑，声音清脆如铃：“先生的胡须好似箭戟一般刚硬，可为何却没点儿大丈夫的豪爽气概呢？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可不像个读书人该有的风度。”说着，还故意眨了眨眼睛，眼中满是戏谑。

　　焦生面色不改，义正言辞地说道：“我平生坚守本心，从不与外面的女子有任何不正当的交往，还望二位姑娘自重，莫要再打扰我读书。”说罢，他重新拿起书本，做出一副不愿再理会的样子。

　　美人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得更欢了，她向前一步，靠近焦生，娇嗔道：“哎呀，先生可真是迂腐至极！都什么年代了，还守着那些老掉牙的规矩？你可知道，这世间的鬼神，行事都常常颠倒黑白，更何况是男女之间那些床笫小事呢，何必如此古板？”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轻轻摆弄着自己的发丝，眼神中满是不以为然。

　　焦生听到这话，心中的怒气更甚，猛地将书往桌上一拍，站起身来，手指着她们，大声叱责道：“休得胡言乱语！你们这般行径，实在是有伤风化，还不快些离去，莫要在此纠缠！”他的声音在寂静的花园中格外响亮，惊得周围的鸟儿都振翅飞起。

　　两个美人见焦生如此坚决，一时间也有些愣住了。过了片刻，大美人眼珠子一转，脸上又露出了狡黠的笑容：“先生既然是远近闻名的名士，那我倒是有个有趣的对联，想请先生属对。若是对得上，我们姐妹二人自然即刻就走，绝不再打扰先生。”

　　焦生心中虽不情愿，但想着只要对出对联，便能打发这两个狐妖，于是便点了点头，说道：“好，你且说来。”他心中暗自思忖，自己饱读诗书，还能被一副对联难住不成？

　　美人清了清嗓子，缓缓说道：“戊戌同体，腹中只欠一点。”说罢，便一脸得意地看着焦生，眼中满是期待。

　　焦生听到上联，心中不禁一怔。这对联看似简单，实则暗藏玄机，“戊”“戌”二字字形相近，“腹中只欠一点”更是巧妙地点出了两者的区别，想要对出工整的下联，着实不易。他低下头，紧锁眉头，在亭中来回踱步，脑海中不断思索着合适的字词。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焦生依旧没有想出满意的下联。两个美人在一旁看着他焦急的模样，忍不住捂嘴偷笑。小美人轻轻拉了拉大美人的衣袖，小声说道：“姐姐，看来这位名士也不过如此嘛。”大美人笑着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焦生听着她们的窃窃私语，心中越发着急，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绞尽脑汁，却始终找不到灵感，心中不禁有些懊恼，自己平日里自诩才高八斗，今日却被这两个狐妖的对联难住，实在是颜面无光。

　　就在焦生一筹莫展之际，大美人笑着开口道：“先生，看来你一时半会儿是对不上了。也罢，我便好心替你对上吧：己巳连踪，足下何不双挑。”说罢，两人相视一笑，那笑声在寂静的花园中回荡，仿佛带着一丝嘲讽。

　　焦生听到下联，心中一震。这下联同样巧妙，“己”“巳”二字字形相似，“足下何不双挑”更是一语双关，既对应了上联的字形，又暗指男女之事，实在是妙不可言。他不得不承认，这两个狐妖确实有些才学。

　　美人见焦生一脸惊讶的表情，笑得前仰后合：“先生，这下我们可就走啦，日后若是想念我们，可别忘了今日的对联哟。”说罢，两人身形一闪，瞬间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花园中弥漫的香气，仿佛在诉说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焦生呆呆地站在原地，许久才回过神来。他望着空荡荡的花园，心中五味杂陈。这一夜的经历，让他对这世间的奇闻异事有了更深的认识，也让他明白，这看似平静的世界背后，或许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后来，焦生将这段经历讲给了长山李司寇，李司寇听后，也不禁感叹这世间竟有如此奇妙之事。而焦生和狐妖对对联的故事，也在民间逐渐流传开来，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被一代又一代的人传颂着。

作者有话说

　　章丘的焦生是石虹先生叔伯兄弟，常于花园读书。一晚，两位姿容绝美，分别十七八岁和十四五岁的女子半夜现身。焦生断定她们是狐妖，板脸拒绝。大美人调侃焦生没大丈夫气概，焦生坚守原则斥责她们。美人便以“戊戌同体，腹中只欠一点”出对联刁难，焦生苦思无解，美人对出“己巳连踪，足下何不双挑”后离去。此事由长山李司寇讲述，展现了一场人与狐妖间坚守与调侃、才学较量的奇妙夜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