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阿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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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宝奇情录
粤西的阳春三月，像是被大自然打翻了颜料盘，处处洋溢着蓬勃生机。荔枝湾畔，高大的木棉树肆意伸展着枝桠，满树的木棉花红得夺目，似是天边燃烧的云霞，又像烈烈燃烧的火焰，将整个天空都映照得红彤彤的。
书院后墙根下，一片静谧。孙子楚蹲在那儿，专注的目光紧紧盯着面前的青石板，手中的树枝如灵动的画笔，在石板上缓缓勾勒着《兰亭序》的字迹。他那第六根手指，像是有自己的意识，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时不时微微颤动一下。
突然，一阵尖锐的怪叫声打破了这份宁静：“孙痴又在练鸡爪功！”孙子楚猛地抬起头，只见墙头上，三个锦衣少年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挂着戏谑的笑容。为首的正是本县首富之子王衙内，他穿着一身华丽的绸缎衣裳，腰间的玉佩随着他的动作叮当作响，更衬出他的飞扬跋扈。
“枝指为文人异象，相如亦有六指。”孙子楚涨红了脸，着急地辩解道。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脸上满是不甘与委屈。可王衙内哪会听他解释，只见他嘴角一勾，露出一抹狡黠的笑，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木盒。“啪”的一声打开，一只活蹦乱跳的鹦鹉出现在众人眼前，五彩斑斓的羽毛在阳光下闪烁着迷人的光泽。
“若能让这鸟儿开口说‘阿宝我爱你’，我输你十两纹银。”王衙内挑衅地看着孙子楚，眼中满是嘲讽。他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晃动着手中的木盒，引得鹦鹉在盒中扑腾得更厉害了。话音刚落，那鹦鹉像是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驱使，突然扑棱着翅膀飞了起来，直直地朝着孙子楚的头顶飞去，然后在众人的哄笑声中，毫不留情地屙下一泡白屎。
这日，恰逢清明佳节，整个粤西都沉浸在一种特殊的氛围中。粤西首富阿宝家的千金，也趁着这春日好时光出门游玩。孙子楚本不想凑热闹，却被同窗们连拉带拽地架着去了。
人群熙熙攘攘，如潮水般涌动。孙子楚被挤在中间，艰难地朝着湖边走去。远远地，他望见一艘画舫静静地停在湖中，宛如一朵盛开在水面的巨大莲花。画舫上，一位红衣丽人亭亭玉立，身姿婀娜。她腰间的玉佩随着微风轻轻晃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咚声，仿佛在演奏着一首美妙的乐曲。那声音，穿过嘈杂的人声，直直地钻进了孙子楚的耳中。
王衙内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孙子楚，心中的坏主意又冒了出来。他突然指着孙子楚，扯着嗓子大喊：“孙痴要卖身葬父！”这一喊，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顿时激起千层浪。众人纷纷转过头来，看向孙子楚，哄笑声瞬间响起，一波接着一波，如汹涌的潮水般将孙子楚淹没。
孙子楚又惊又怒，满脸涨得通红，像熟透了的番茄。他想要辩解，可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在众人的推搡和哄笑中，他脚下一滑，踉跄着跌入了湖中。湖水冰冷刺骨，瞬间包裹住了他的身体。他在水中拼命挣扎，慌乱中，竟一把抓住了阿宝的绣鞋。
当晚，孙子楚回到家中，就发起了高烧。他躺在床上，整个人昏昏沉沉的，额头滚烫，嘴里不时说着胡话。迷糊中，他看见阿宝提着一盏灯笼，缓缓向他走来。灯光昏黄，将阿宝的身影勾勒得如梦似幻。
“你可知这鞋是我绣了七七四十九天的？”阿宝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嗔怪。她缓缓解开发髻，三千青丝如瀑布般垂落，发梢微微卷曲，在灯光下闪烁着迷人的光泽。“明日卯时三刻，带着鞋来城隍庙。”说完，她深深地看了孙子楚一眼，那目光中，有期待，有羞涩，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坚定。
孙子楚猛地惊醒，大汗淋漓。他下意识地看向怀中，竟真的躺着一只绣着并蒂莲的红鞋。那绣工精致极了，每一针每一线都仿佛在诉说着一段深情的故事。并蒂莲的花瓣娇艳欲滴，栩栩如生，似乎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次日，城隍庙前人山人海，香客如织。烟雾缭绕中，人们虔诚地祈祷着，香火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孙子楚怀揣着那只红鞋，小心翼翼地走进城隍庙。他的心跳得飞快，像一只慌乱的小鹿，在胸腔里横冲直撞。
刚要上前寻找阿宝，却见阿宝被王衙内拽进了偏殿。孙子楚心中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心急如焚，急中生智，躲进了供桌下。
偏殿里，王衙内的声音传来，满是淫邪的笑意：“只要你从了我，孙家那穷酸立刻死无葬身之地。”孙子楚听着，双手紧紧握拳，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留下一道道血痕。他恨不得立刻冲出去，将王衙内痛揍一顿，可又怕自己贸然行动会给阿宝带来危险。
就在这时，他听到阿宝突然抽出袖中匕首，“唰”的一声，锋利的匕首抵住了自己的咽喉。阿宝的声音坚定而决绝：“我生是孙郎的人，死是孙郎的鬼！”那声音不大，却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孙子楚的心上，也砸在王衙内的心上。
孙子楚吓得魂飞魄散，猛地从梦中惊醒。他发现自己竟躺在阿宝闺房的软榻上，周围的一切都如梦似幻。案头，一本《烈女传》摊开着，墨迹未干，散发着淡淡的墨香。
阿宝正坐在铜镜前梳头，她的动作轻柔而优雅，每一下都像是在精心雕琢一件艺术品。乌黑的长发在她的指尖滑过，如绸缎般柔顺。见孙子楚醒来，她转过头，嫣然一笑。那笑容，如春日里盛开的花朵，瞬间驱散了孙子楚心中的阴霾。
“孙郎可知，你昨夜灵魂出窍，在我梦中说了一夜情话？”阿宝的声音轻柔，带着一丝羞涩和甜蜜。她的脸颊微微泛红，像熟透的苹果，眼中满是温柔与爱意。
此事很快惊动了阿宝的父亲。老员外怒不可遏，立刻命道士作法。一时间，城隍庙中烟雾弥漫，道士口中念念有词，手中的桃木剑挥舞得虎虎生风。
诡异的是，孙子楚的魂魄竟化作一只鹦鹉，扑闪着翅膀，直直地朝着阿宝飞去。它稳稳地落在阿宝的肩头，亲昵地蹭着她的脸颊，然后用尖尖的嘴巴，衔起那只绣鞋。
道士见状，大惊失色，手中的桃木剑差点掉落。他瞪大了眼睛，惊呼道：“此乃前世未了情缘，需以红绳系足方能化解。”可阿宝却轻轻解下腰间的玉佩，递给孙子楚，眼神坚定：“不必，我愿与孙郎共结连理。”
成婚那日，整个县城都热闹非凡。大街小巷张灯结彩，红色的灯笼高高挂起，像一串串熟透的柿子。鞭炮声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硝烟弥漫在空气中，充满了喜庆的味道。
可王衙内哪肯善罢甘休，他带着一群家丁，气势汹汹地来闹事。家丁们个个手持棍棒，凶神恶煞，如同一群恶狼。王衙内走在最前面，满脸的嚣张跋扈。
孙子楚刚要上前理论，却见阿宝突然掀开盖头，露出一张绝美却又带着几分英气的脸。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随后从腰间抽出一把宝剑。宝剑出鞘，寒光闪烁，如一道闪电划过夜空。
“我乃龙虎山弟子，专为降妖除怪！”阿宝的声音清脆响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她手腕一抖，宝剑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直逼王衙内。王衙内吓得脸色苍白，冷汗直冒，转身就跑。他身后的家丁们，也吓得抱头鼠窜，在慌乱中，竟都化作狐形，四处逃窜。
原来，阿宝本是狐仙转世，因与孙子楚前世有约，特来报恩。婚后，她凭借着自己的智慧和能力，助孙子楚考取功名。孙子楚日夜苦读，阿宝在一旁红袖添香，为他研磨、整理书籍。
然而，在殿试前夜，阿宝却突然失踪了。孙子楚心急如焚，四处寻找，却毫无头绪。他找遍了他们曾经一起去过的地方，问遍了所有认识他们的人，可阿宝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殿试那天，孙子楚怀着沉重的心情走进金銮殿。他的眼神中满是疲惫和焦虑，心不在焉地回答着皇帝的问题。突然，他的目光被御案前的一只红鞋吸引住了。那只红鞋，正是当年从湖中捞起的那只。
“孙爱卿可知，这鞋乃朕当年微服私访时所遗？”崇祯帝突然从龙椅后转出，目光深邃地看着孙子楚。他的声音低沉而威严，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阿宝实为朕的义妹长平公主。”
孙子楚大惊失色，手中的笏板差点掉落。他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就在这时，阿宝身着凤冠霞帔，缓缓走来。她的步伐轻盈而优雅，凤冠上的珠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发出清脆的声响。
“孙郎，我们该去完成前世未了的心愿了。”阿宝的声音轻柔，却带着坚定的力量。她走到孙子楚身边，轻轻拉住他的手，眼中满是深情与期待。
两人携手走出宫门，只见护城河上浮着七盏孔明灯。每一盏孔明灯上，都写着“勿忘国耻”四个大字。灯光摇曳，将这四个字映照得格外醒目。
阿宝解下腰间的玉佩，轻轻扔进河中。刹那间，水面泛起一阵涟漪，随后，《正气歌》全文浮现出来。那些字迹，苍劲有力，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力量。孙子楚这才明白，原来他们的情缘早已注定，是为了共同完成抗清复明的大业。他们的爱情，不仅仅是个人的儿女情长，更是肩负着家国的使命与担当。
异史氏曰：痴者，至情也。孙子楚以指为聘，阿宝以魂相许，皆因心中有大义。观夫世人，多迷于色相而忘其本心，悲夫！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阿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