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白话文第二卷）》杜百川

24、侠女

　　崇祯七年霜降，金陵城梧桐叶铺成血色地毯。顾生握着最后半块墨锭，看母亲在油灯下补衣裳，针脚在补丁上跳成碎金。对门传来咳嗽声，少女端着药碗走过檐下，月光在她青布裙角剪出冷冽的银边。

　　"顾公子可还缺纸墨？"少女突然驻足，声音像浸了井水的丝缎。顾生慌忙低头，砚台里的墨汁荡起涟漪——他偷看这冷脸美人已逾半月，却从未听她如此主动搭话。

　　三日后，顾母在后院发现少女蹲在井边剖鱼。刀刃在月光下划出银线，鱼鳞簌簌落在青石板上，竟摆出个"忍"字。顾母惊问，少女只说："给母亲熬鱼汤。"转身时，袖中寒光一闪，分明是柄淬毒匕首。

　　腊月廿三祭灶夜，顾生被叩窗声惊醒。少女立在雪地里，斗篷上绣着的雪梅正簌簌抖落碎雪："你救我母亲三次，我该如何还？"不等回答，她解下斗篷，里面竟是身夜行衣，腰间悬着九节鞭。

　　顾生尚未回过神，少女已跃上屋檐。瓦当间突然传来打斗声，寒光刺破夜色，竟有三只夜枭坠地，爪间抓着带血的密报。少女拾起一看，瞳孔骤然收缩——上面赫然盖着东厂的火漆印。

　　"你究竟是谁？"顾生颤抖着问。少女突然贴近他耳畔，呼吸带着腊月梅花的冷香："浙江按察使司之女，来金陵寻仇的。"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梆子声，她如夜蝶般消失在风雪中。

　　元宵灯会，顾生在秦淮河畔遇见个白面书生。对方折扇轻摇，腰间玉佩雕着栩栩如生的狐狸。"顾公子可是在等那位冷美人？"书生突然凑近，"她的仇家可是姓严？"顾生惊得后退半步，却见书生笑着将半块虎符塞进他手中。

　　是夜，侠女翻墙而入，发间插着染血的玉簪："严家今晚要血洗顾宅。"话音未落，二十名黑衣人破窗而入。侠女的九节鞭化作银龙，鞭梢扫过之处，灯笼次第爆裂，将黑夜染成血红色。

　　混战中，白面书生突然出现，甩出的暗器竟是狐火。"严家豢养妖道，看我的！"他大喝一声，腰间玉佩发出狐鸣，瞬间点燃所有符咒。侠女趁机甩出匕首，直取严家公子咽喉。

　　"留活口！"顾生突然喊道。侠女手腕一抖，匕首擦着严公子耳畔钉入梁柱。严公子瘫坐在地，颤抖着掏出密信："你父亲之死，另有隐情..."

　　三个月后，侠女抱着襁褓中的婴儿立于江畔。顾生将半块虎符系在孩子颈间："他该姓什么？"侠女望着江面驶来的官船，桅杆上"浙江按察使司"的旌旗猎猎作响："就叫顾隐吧，隐去前尘，隐去恩仇。"

　　船行至江心，侠女突然纵身跃入水中。江面上浮起七具尸体，正是当年陷害其父的七名官员。她踩着尸体登上对岸，回头望了眼金陵城，将沾血的匕首投入江中。

　　多年后，顾隐成为一代名捕。每当审理奇案，总有人看见他腰间玉佩闪过狐影。而金陵地方志里，始终记载着那位"雪夜斩妖，江心除佞"的神秘侠女，只是无人知晓她究竟姓甚名谁。

作者有话说

　　崇祯七年，金陵城的顾生家境贫寒，靠卖字画为生。对门搬来一对母女，女儿冷艳异常，顾生对其一见倾心。顾生母子照顾母女生活，侠女虽冷面少言，却常帮顾家操持家务。一次，侠女雪夜救顾生，暴露高强武艺与复仇身份，她是浙江按察使司之女，因父亲被严家陷害，全家被抄，与老母隐姓埋名来金陵寻仇 。

元宵灯会，白面书生出现，用狐火暗器相助侠女。混战中，严公子道出顾父之死另有隐情。此后，侠女为报恩与顾生有染并怀孕，她明确表示能生子却不能养。孩子出生后，她在孩子满月时手刃七名仇人，随后将匕首投入江中，消失不见。

多年后，顾生之子顾隐成为名捕，腰间玉佩常现狐影，而侠女的故事被记入金陵地方志，无人知晓她的真实姓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