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白话文第二卷）》杜百川

23、快刀

　　崇祯十五年霜降，济南府西城门的旗杆上又挑出新的人头。刽子手老刀王五擦着鬼头刀上的血渍，看着围观百姓中窃窃私语的人群："这是本月第十七个了。"

　　"王大哥的刀，可曾砍过第二下？"新来的捕快小李递上酒囊。王五灌了一口，刀刃映出他左眼下的刀疤："天启七年在登州，倭寇的三指宽钢盔都能劈开。"刀疤突然抽搐，"可那狗头喷的血，能把整条街染成红海。"

　　章丘县的贼市在城隍庙后巷。外号"穿山甲"的盗贼头目正用鱼骨剔牙，听着手下汇报："王五那厮的刀，比阎王爷的勾魂索还利索。"突然有人撞开木门，正是三天前越狱的刘三。他肩头插着半截箭杆，血顺着青布衫往下淌："各位兄弟，我打听到个秘密——"话没说完就栽倒在地。

　　子时三刻，王五在城南乱葬岗巡查。月光下忽然冒出个黑影，正是刘三！他膝盖以下的裤管浸透污水，却诡异地直挺挺跪着："求军爷给个痛快！"王五的刀瞬间出鞘，寒光映出刘三颈侧的旧疤——那是去年追捕时留下的。

　　"你怎知我刀快？"王五的刀抵住刘三咽喉。刘三突然咧嘴笑了，缺了门牙的嘴里散发出腐臭味："军爷可知，您这刀是用七十二个盗贼的头骨淬火？"话音未落，远处城隍庙传来猫头鹰的怪叫。

　　第二天正午，法场四周挤满百姓。十三个盗贼被押上断头台，刘三排在第三个。王五的鬼头刀在阳光下泛着幽蓝，刀刃上隐约可见暗红色纹路。监斩官刚扔下令牌，人群中突然有人喊："刀下留人！"

　　却是章丘县的老仵作。他拄着拐杖挤到台前，哆哆嗦嗦翻开账本："刘三去年劫的粮车，实则是运往登州的军粮！"王五的刀猛地顿在半空，刘三突然转头对他眨眼，嘴角还挂着嘲讽的笑。

　　"砍！"监斩官拍案而起。王五的刀闪电般落下，刘三的头颅滚出三尺远，却突然开口说话："好快的刀！"头颅骨碌碌转着圈，眼白朝上翻出诡异的弧度。围观百姓惊恐四散，老仵作的拐杖"咔嚓"断成两截。

　　当晚，城隍庙的泥塑判官突然七窍流血。更诡异的是，王五的鬼头刀开始发出哀嚎声。他去找济南府最有名的铸刀师，却发现老人早已吊死在作坊里，脚下用血写着"刀中冤魂"四个大字。

　　三年后，清兵入关。王五在扬州城破前自尽，临终前割下自己的刀疤埋在树下。而刘三的头颅，至今仍在济南府的地方志里记载着："其首断而能言，实为明末一大异事。"

　　异史氏曰：刀者，凶器也。然快刀斩乱麻，亦能断恩怨。刘三求死得死，王五挥刀成魔，皆因心中有惑。观夫今世，利刃易铸，心魔难除，可不慎哉！

作者有话说

　　崇祯十五年，济南府盗贼猖獗，官府大力缉捕，斩首示众以儆效尤。刽子手王五刀法娴熟，刀下亡魂从未有过第二刀。章丘县贼市中，刘三越狱后向同伙透露王五佩刀秘密，随后在乱葬岗求王五给自己一个痛快。行刑当日，老仵作却突然喊停，称刘三劫的是军粮，背后似有隐情，但监斩官仍下令行刑。王五刀落，刘三头颅滚落竟开口称赞刀快，此事震惊众人。此后，城隍庙泥塑判官流血，王五的刀也发出哀嚎，铸刀师莫名上吊。三年后清兵入关，王五自尽。刘三断头说话之事，被记入济南府地方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