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白话文第二卷）》杜百川

14、水莽草

　　楚地桃花江畔，每逢春夏之交，水莽草便会沿着江岸疯长。这种藤蔓植物开着妖异的紫花，形似扁豆却暗含剧毒。当地人谈之色变，只因误食者会化作水莽鬼，必须诱骗新魂替代方能转世。
　　康熙五十年清明，书生祝子谦身着月白长衫，往城南拜访同年。时值正午，烈日炎炎，他走得口干舌燥，忽见路边搭着个青布凉棚，一位老妪正佝偻着背扇火煮茶。
　　"这位小哥可是要解渴？"老妪嗓音沙哑如砂纸摩擦，"老婆子这茶用的可是江心水，清凉败火。"祝生见棚内竹椅洁净，便道了声谢坐下。茶汤入口，却有股铁锈味，他皱眉放下茶碗："这茶..."
　　"三娘子，快换盏新茶来！"老妪突然提高嗓门。帘栊轻动，走出个十四五岁的少女，鹅蛋脸生得粉雕玉琢，腕上银镯叮当作响。她莲步轻移，将青花瓷碗置于祝生面前，指尖擦过他手背，冷得像块冰。
　　祝生顿觉神魂颠倒，茶汤清香扑鼻，入口甘甜如蜜。他连饮三盏，趁老妪不备，一把抓住少女手腕。那皮肤触手冰凉，却有股异香钻入鼻中。少女含羞带怯，腕间银镯滑落，被祝生收入袖中。
　　"小娘子家住何处？"祝生追问。少女低头摆弄衣角："若郎君今夜再来，奴家自会相告。"祝生心猿意马，揣着茶叶与银镯告辞。行至渡口，忽觉腹中绞痛，眼前发黑，恍惚间听见同年惊呼："不好！这是水莽草！"
　　祝生勉强归家，将经过告知母亲。老夫人哭天抢地，忙差人去寇家求取解药。原来寇家有女三娘，三年前误食水莽草身亡，常化作美貌少女诱骗路人。寇员外却闭门不纳："我女儿早登极乐，岂有解药？"
　　"儿死后必让那妖女不得超生！"祝生攥紧银镯，气绝身亡。祝母含泪葬子，独留襁褓中的孙子相依为命。
　　百日祭夜，祝生突然现身灵堂。祝母吓得跌倒在地，却见儿子身着素袍，身后跟着位锦衣女子。"娘，这是寇三娘。"祝生扶母亲起身，"孩儿在阴间寻得她，已结为夫妻。"
　　三娘盈盈下拜，祝母见她虽面色苍白，举止却温婉有礼，心下稍安。从此三人同住老宅，三娘操持家务井井有条，只是每逢月圆之夜，她便独自立于江畔，眼含泪光望向寇家方向。
　　一日，寇员外夫妇突然造访。三娘见到双亲，泪如雨下："女儿已成鬼身，爹娘不必悲伤。"寇夫人哭道："我儿若要替身，家中婢女任你挑选..."三娘摇头："祝郎不愿为恶，女儿亦已悔悟。"
　　祝生趁机取出银镯："此乃三娘定情之物，岳父岳母可愿成全？"寇员外虽不情愿，却也无奈点头。此后寇家常送钱粮衣物，两家渐渐走动起来。
　　康熙六十年，桃花江连遭水患。祝生夜观天象，见水莽鬼们结队而行，欲借洪水扩大死伤。他与三娘商议："我等何不替天行道？"三娘取出寇家祖传的降妖铃："这是当年龙虎山天师所赠，或许有用。"
　　二人沿江而行，每遇水莽鬼便以铃镇之。一日，他们在芦苇丛中发现老妪倪氏的鬼魂，正是当年卖茶之人。倪氏跪地求饶："老身也是被水莽鬼胁迫，求上仙饶命！"祝生念其可怜，助她投胎转世。
　　此事传开，百姓皆称祝生为"水莽将军"。每逢灾年，便有人往祝家老宅供奉香火。祝生夫妇常隐身于烟雾中，替人驱邪解难。
　　雍正元年，祝生之子祝鹗高中举人。喜讯传来当夜，祝生夫妇身着华服，乘四匹鳞甲神马腾空而去。寇三娘托梦与父母："女儿已随祝郎位列仙班，爹娘勿念。"
　　如今，桃花江畔仍有"水莽庙"，庙中塑着祝生持剑、三娘捧铃的神像。每逢清明，当地人会往江中投放粽子，说是为了镇住水莽鬼，不让它们再害人性命。

作者有话说

　　楚地桃花江一带，水莽草剧毒，误食者会变水莽鬼，需找替身才能轮回。康熙五十年清明，书生祝子谦去拜访同年，途中又热又渴，在路边棚子喝茶。卖茶老妪唤出寇三娘端茶，祝生被三娘美貌吸引，喝了茶水，还拿走三娘指环。到同年家后祝生中毒，得知自己被水莽鬼算计，同年去寇家求解药遭拒，祝生愤恨而死，留下幼儿和母亲 。

祝生死后化为鬼回家，告知母亲自己在阴间娶了三娘，寇家得知后上门，三娘表明悔意，祝生也拿出指环求成全，此后两家走动渐多。康熙六十年水患，祝生和三娘发现水莽鬼作祟，他们以寇家祖传降妖铃驱鬼，还放走被胁迫的倪氏鬼魂，被百姓称为“水莽将军” 。

雍正元年，祝生之子祝鹗高中举人，当夜祝生夫妇乘神马飞升成仙，三娘托梦告知父母，两人位列仙班。桃花江畔至今有“水莽庙”，当地人清明投粽子镇水莽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