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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秋水(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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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主,堂主,那边找到一个人!”织蓝一路狂奔来到软轿前。
蓝衣丽人听闻织蓝的叫声,腾地站起身,朝着织蓝手指的方向看去。
“堂……”织蓝话音未落,耳边风声一动,一袭蓝衣早已不见了踪影。
晴空费了好大力气才将厚厚的积雪拨开,发现雪下原来埋着两个人,那件已经破损不堪的青色衣衫好像在哪里见过?邵秋厥!晴空看着雪下的人,不仅吃了一惊,跟随堂主这么多年,她从未见过一个人身上有这样多这样深的伤!
裸露的皮肤全都冻成了青紫色,全身上下大大小小的伤口,肩上的刀伤已经被凝住了血液,背上还插着一支羽箭,尽管伤口上覆着白雪,但还是清晰的看得出伤口周边的皮肤已经开始发乌,这箭上有剧毒!
那,这个人……还活着吗?晴空暗暗有些心悸,伸手想去探那人的脉搏。
“别动!”晴空刚要探手,耳边风声一响,只见堂主已然掠到自己身侧,眼神郑重,她弯下腰搭在邵秋厥颈部,又凝住了眼神:“还好,脉象未竭。”
仿佛触到了久违的温热,邵秋厥居然动了动,他一点一点地抬起眼睛,看着来人,脸上浮起一抹久违了的笑容,嘴唇翕动着,发出细若游丝的声音:“你……你来了?救他,救他……”说着,他缓缓移动着冻僵的手,指着身旁昏迷的梁汉卿。
“你……”她看着邵秋厥的双眼,眼中闪过一抹不可置信。
“救他,救他……”看着她发怔,他用尽力气扯住了她的衣角,眼神里只剩下恳求。她被这个眼神看得一怔,这是六年之后,她第一次看到他重新露出这种眼神,“把他抬进轿子。”她挥了挥手,示意晴空和闻讯赶来的使女把梁汉卿抬走。
她转挑眉头看他,“满意了吗?”
他动了动眉,算作满意地微笑一下,终于松开拉住她衣角的手,立刻放心大胆地昏了过去。
她皱眉,无奈地摇头,这家伙,真是不要命了。随即招呼使女:“快把他也抬到轿上去,把几大穴道封住,免得毒液再次循环。”
“是!”几个使女点头,俯身将邵秋厥的穴道点住,又合力将他抬了起来。
“抬回兰芷轩,让陆婆婆先把身上的其他伤口处理掉,不要动那只箭。把另一个的伤势也料理一下,他中毒不深,驱完毒调理好后就移到朱砂阁疗养。”她拉紧了身上的猞猁裘,跟在后面。
几个使女将伤者轻轻放上了软轿,弯腰抬轿,足尖一点,飞燕一般迅速地折返。
荒原里一片寂静,她裹着厚厚的裘皮,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在冰冷的雪地里,寒风不强不弱地刮着,刮在她白皙的皮肤上,让人清醒了两三分。这个人,为了赎罪,生里来死里去了三年又三年,可是,这样就能解脱了?修罗门门主只不过是在利用他,利用他来进一步完善自己的霸业,跟沈璃烟的死并无多大关系,天下间唯一看不透这其中究竟的,估计也只有他了吧。
她轻叹摇头,风声掠过耳际,倒是那个男人,他怎么会想要救他?明明自己伤势必对方严重得多。他当时的眼神,那个眼神,她只在六年前他带着沈璃烟来找她求救时才见到过,那个男人,是谁呢?呵呵,自己还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他了。娘,这个世间的人心,都是如此复杂呵……
面前是一条冗长黑暗的道路,沉寂,感觉不到一丝气息。他在哪里?思考着,他四处张望,四周只是一片漆黑。
“你们正派,其实也不过干些下流之事。”熟悉的声音突然响彻在黑暗里。
“烟儿?!”他蓦地回头,看见一抹熟悉的红色从眼前飘过,急忙跟了过去,跟了不到数十步,那红色突然消失不见,待到四下寻找,他又听到身后一阵吵杂之声,回头一看,却发现自己站在了一条长长的街道上,街上人潮涌动,路边的小摊小贩们叫卖着,前头传来吵闹的声音:“我说过了不是我,是别人陷害我!”
“你还想狡辩,妖女,这钱袋明明在你身上,不是你偷的是谁?!”
他循声上前,远远看见自己日思夜想的红衣女子正站在人群中被团团围住,旁边站了一个束发而立的年轻男子,那不是梁汉卿吗?旁边还有几个昆仑派打扮的人。
沈璃烟皱起柳眉:“我就知道你们这些所谓正派其实肮脏不堪,互相维护,还栽赃嫁祸!”
“你说什么?!”被人这样一说,梁汉卿剑眉一横,黑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怒意。
“难道不是吗?我说过钱袋是他们拿了又放在我身上的!不是栽赃嫁祸是什么?你还帮着他们声讨我,不是互相包庇是什么?”沈璃烟柳眉一瞪,眼中折射出一丝犀利的光,“本姑娘平时最讨厌你们这些假仁假义的伪君子,自成正派,实际上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情,坑害百姓,今天我就要替天行道,教训教训你们!”说着手臂一甩,“嗖。”一声从袖中甩出一根长鞭,右手一抬,眼看长鞭就要朝梁汉卿几个扬去,邵秋厥刚想动身,却见一个白影从身边一闪而过,在长鞭落下的一瞬间握住了沈璃烟的手。
“四哥!”听得梁汉卿一声呼喊,他蓦然抬头,眼前的一切却消失了踪影,一切又回到了一片黑暗之中,耳边传来沈璃烟的声音:“那好,三日之后,城郊的柳湖边见,再一决高下。”
他猛地记起,这是他和她的第一次相见,她被昆仑派的人陷害偷钱,跟梁汉卿撞上,两个人要开战之际,他及时赶到,阻止了这街头的闹剧,并与她约定三日后在城郊再将事情弄清楚。
可是三日之后……他闭上眼睛,陷入了深深的回忆。
“你是正派的人,要是帮他们,我不怪你!”那是她发现青煜派强抢民女寻欢作乐之后,出面阻挠,结果被青煜派的人围追堵截在柳湖边,看到赴约而来的他,说出的话。
“我娘说过,等到二十五岁那一年,她就会回来看我!”那晚青煜派的追捕,他插了手,两人却在一片密林之中迷了路。那是她第一次跟他说她的故事,原来她娘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原来她是修罗门门主的女儿,原来她笑起来的样子明眸闪烁,原来他所在的正道之中还有不少不为人知不堪听闻的事情。
黑暗中灯火阑珊,火光中的她被映红了双颊,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手舞足蹈地跟他讲故事,原来,这才是她。
火光一闪,慢慢退去,眼前是一片灰蒙蒙的天空,下着淅沥的小雨,她的青丝被雨水打湿,垂在两鬓,“可惜,不能遵守和娘的约定了。”她看着他微笑,那是她不该拥有的笑,那么老成的笑,仿佛对生死从此俯首低头,那不是她曾有过的笑。
红色的身影忽的摇曳,从高处坠落了下去。
他想喊,却出不了声,他只有呆呆地看着那抹红色在眼前消逝,他想去拉住她,却动弹不得,她的衣摆拂过他的脸,带着寸寸凉意,仿佛化作无数染血的利刃,割得他体无完肤。
不要!不要!不要!!
这是梦,一定是梦!该死的这一定是梦!可是该死的,为什么还不醒呢!为什么还不醒呢!
“烟儿,烟儿……”她将手搭在他的沁满冷汗的额上,眼里兜转的神色飘忽不定,看着他的脸色苍白,脖子急切地转来转去,眼睛紧闭,身体不断地发着抖,嘴里喃喃不绝地念着一个名字。
“堂主,他没事吧?”身边的冬仪看着情绪极不稳定的邵秋厥,担忧地问了一句。
“没事,我想他大概是做梦吧。”她轻轻摇了摇头,敛回眼中的目光,这就是你的劫吗?她不由得深呼一口气,梦境到底有着多强大的力量?居然可以击溃一个人的心,如果这世上有最为厉害的杀手,那一定是梦魇吧。不过邵秋厥,是梦太过强大?还是现在的你,是多么的弱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