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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秋水(1) ...

  •   太多的花苞聚集在一起,便无法盛开,只有剪下一些,才可以专注地绽放。

      就像人,只有放弃掉一些,才能让自己唯一地逐渐明朗。

      云溪圈外围的大地已经进入寒冬。
      雪是三天前开始下的。
      如此,三天两夜,不曾停歇,仿佛天上的白云化蝶而来,席卷了整片苍穹。漫天的白絮轻缓地飞舞,积雪堆积十寸有余,不知掩埋了多少尸体。错落的密林里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
      冷冽的寒风猛然刮起,猝不及防,混着浓重的血腥味吸进肺里,邵秋厥忍不住干咳起来,即使身为修罗门里顶尖的杀手,这两天的血战,也已让他疲惫不堪,呵呵,兔子急了也咬人呐。
      剧烈的咳嗽使得肩上的伤口撕裂开来,一瞬间,肩上有暖流涌出,空气中的血腥味更加抑郁,而后化作冰凉,邵秋厥止住了战栗,唯有青色的衣摆在风中猎猎作响。他直起身来,双目微眯,盯着身前冷杉上的那团黑影,凝视许久。
      乍看那黑影,胸口插着一柄墨绿色的长剑,被死死钉在身后的冷杉上,尽管僵硬的脸上青筋暴起,沾满血迹,却也依稀辨得出身份,白云派掌门——陈萧。手中的剑还紧紧握着,只有张大的双瞳里尽是不甘。那种视死如归的表情,究竟是什么给了此人这般的决心?
      血,
      剑光,
      杀戮,
      麻木,
      修罗……
      邵秋厥闭上双眼,陈萧死前奋不顾身向自己挥剑砍来的样子历历在目。
      修罗场上,人人都是为了战斗而战斗。那陈萧呢?只是为了口中的正义?只是为了将自己这邪魔置于死地?
      正,邪,何也?
      年轻的剑客微微低头,如尚未晨曦的雪夜,邵秋厥的瞳孔里始终黯淡无光。这番概念于自己来说,早在六年前就被淡化,直至崩落。
      剑眉微蹙,邵秋厥反手将剑从陈萧心口抽出,鲜血顺着拔剑的力量溅出,洒落一地,晕染开来,似鲜红的曼珠沙华,妖艳无比。邵秋厥扫了一眼无数横伏在雪地里的尸体,红白罂粟般层层叠起,静谧无声,仿佛恍惚间,那浓浓的血腥味如罂粟的香气,糜烂人心。
      邵秋厥抬手,将剑插入积雪中,俯下身来,轻轻拭去剑上的血痕,“秋水呵秋水,这些年来,你也饮了不少血了吧。还是这么反感呢,不,是厌倦了吧。”年轻的剑客小声低喃,漆黑的眸子里淡出一丝丝的光,却稍纵即逝。
      巨大的冷杉有如灰黑的墓碑,肃穆地穿入云霄,直指天际。
      “唰。”秋水在陈萧身上打了一个剑花,一声帛裂,陈萧的衣襟被划开,从胸前掉落出一块玉来,晶莹剔透,而然玉里缠绕着一抹抹的红,从内至外,由浅及深,从外至内,也是由浅及深,浅处像一缕缕血丝交错着,深处却像血块囤积在中央一般,久久不化。
      这是?——麒麟血魄!
      传说中的血玉,是将玉器作为陪葬品,塞入死者的口中,进入血管密布之中,久置千年,死血透渍,血丝直达玉心,便会形成华丽的血玉。而麒麟血魄,便是浸润了麒麟之血,以此为引,吸收其他死血。隐约之间,邵秋厥仿佛看见那丝缕红色开始浮动,渐渐狂躁起来,这时,一层血气笼罩在陈萧身上,盘旋,缭绕,汇合成一束,慢慢浸入麒麟血魄中,眨眼之间,方才一具鲜活的尸体,已然变作一副骨架,枯槁的皮肤包裹着骨头,接近森白……这么危险的东西,何故陈萧把它随身携带?
      不等邵秋厥反应过来,狂躁的血魄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玉心的血丝游走得更加迅速!
      不好!青衣男子蓦地抬头,此刻所见令他猛地倒抽一口冷气!即便是修罗场上,也无法见到这番景象!果不其然,横尸遍野的雪地上摆着的不再是一具具的□□,都已变作和陈萧一样惨白的皮包骨,如果方才陈萧的血只是一缕气,那么此时升腾在邵秋厥上空的,赫然是一层厚厚的血雾!!那团血雾渐渐凝集,映得地上的白雪竟是那样妖异!腥味扑鼻而来,邵秋厥凝神屏息,看着那摄人的红色一丝不紊地沁入血魄中,待到红色的血丝恢复平静……
      许久,邵秋厥才定下心神,俯身捡起麒麟血魄收入怀中,眼前浮起更深的阴霾。
      肃杀的声音回荡在耳边,“记住,拿到陈萧身上那块血玉,不得有损坏!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这是六年来门主第一次对他说这样的话,以往每次任务,即使门主不说,他也能近乎完美的完成,从不曾失败过。哪怕不是出于信任,只胜不败的这种要求,他也不曾听到那个男人对自己提起,可是这一次……
      血魄的重要性可见一斑。
      况且最近门主的样子越来越奇怪,肤色变得越来越苍白,近乎透明,如今随着肤色变浅,门主也开始怕光,连坐在大殿之上,也披上斗篷掩盖身体。全身上下几乎看不出血色,只有双瞳里泛出些许血红,而却是这抹红,让邵秋厥感到不安,从那个男人身上,他隐约嗅到了久违的杀气。久违的。

      手中的秋水剑忽的隐隐作响。

      “谁?!”邵秋厥眼神一冽,大喝一声,豁然转身,秋水直指身后的大树。
      “好久不见了,四哥。”清朗的声音从参天的古树后传来,侧身走出一名白袍男子,温润如玉的脸上不失一丝英气,嘴角带着些许笑意。
      只有微微一瞬,青衣男子的眼神变了变,而后又黯淡下去,像一潭被惊起涟漪的湖水,恢复平静,深不见底。
      目光里有兵刃的寒光如水一闪,邵秋厥握紧了手中的秋水,抬头正视跟前的白衣男子,幽幽道:“公子,可是和在下说话?”
      “四哥,你怎么了?该不会不认识我了?”白衣男子微微蹙起眉头,面露疑色,“我是汉卿,梁汉卿啊!”
      “风华楼七剑之一的梁公子熟人不知?怕是你腰上那柄莫问也不如梁公子的名号响吧。只是梁公子左口一个四哥,右口一个四哥,邵某怕是消受不起。”雪地里的男子微微颔首,看不清表情,淡定的语气再听不出一丝变化。
      “你。”梁汉卿正欲上前,却听“铮”一声,邵秋厥突然扬手,那柄墨绿色的长剑直至跟前,凛冽的剑气激起了纷纷的雪花,隐隐的凉意从秋水通体散发出来。
      “六年了,你还忘不了?”梁汉卿看着邵秋厥,轻叹一声。
      沈璃烟的死,对邵秋厥造成了莫大的打击,让他像行尸走肉般活过了六年,这六年来,他不知承载了多少血腥和黑暗。
      看着邵秋厥深邃空洞的双眼,梁汉卿不禁吸了一口冷气,的确,这次自己从外修行回来所见,正如人们所说。六年前的邵秋厥,意气风发,是万千江湖人士羡慕嫉妒的对象,而今六年后的邵秋厥,阴沉的鬼气已笼罩了全身,秋水也不知沥过了多少江湖正派的鲜血。站在面前的这个男人,早就化身修罗……
      密密的树林里忽的失去了声音,只剩下巨大的冷杉耸立,那样威严,却又萧条。细细的雪又飘洒下来,轻舞,邵秋厥沉默不语。
      飞雪弥漫住了眼睛,化作一张日思夜想的笑脸。
      那是一个面容精致的红衣女子,清澈的眸子里泛着喜悦与坚定,“我娘说过,等到二十五岁那一年,她就会回来看我!”说话时挥舞着双手,眼中是掩不住的期待。
      光线渐渐暗了下来,出现在眼前的依旧是夺目的一袭红衫,唯独眼帘间挂上了一丝清冷,“可惜,不能遵守和娘的约定了。”红衣丽人持剑而立,依旧看着他微笑,眉目间荡出层层的暖意,只是这一次,没有令他熟悉的心安,而是不知从心底何处,腾起无尽的惶恐和不安……

      “烟儿。”飘雪继续变幻着回忆,青衣男子口中轻轻滑落出一声低喃…..

      “四哥,回头吧!你到底要替修罗门卖命到什么时候?六年了,就算你是觉得对不起沈璃烟,赎罪的话,也该是时候结束了吧!你本来应该是正派的领袖,为什么就这么堕入魔道执迷不悟!你不要毁了你……”

      “够了!”一声低喝打断了梁汉卿的话,“回头?怎么回头?从六年前走到今天,我就回不了头了。”邵秋厥望向梁汉卿,冷笑一声,“对,我是堕入魔道,可也比那群满口仁义道德,却人面兽心的所谓正派强!难道对你来说,见义勇为是错,舍己救人是错,而强抢民女是对,打家劫舍是对吗?!六年前各大门派逼得一个少女自杀,这就是正派所为!既然自古正邪不两立,好,修罗门日天坛坛主邵秋厥在此,梁汉卿,你不是风华楼的七剑之一吗?动手呀!来杀我呀!来呀!!”
      记忆像泄闸的洪水,携着锋利的匕首排山倒海而来,将原有的伤疤再次戳开,鲜血淋漓。
      邵秋厥猛地提剑而起,奋力朝梁汉卿奔去!
      “嗖!”
      暗处疾速飞来一枝利箭,以看不见的速度破开纷飞的雪花,“噗”一声没入邵秋厥的后背,那一箭之迅猛,犀利地刺破皮肤,直插进血肉!
      所幸邵秋厥反应极快,立即运气,硬是将那锋利的箭头逼停在离肺叶一寸之处!但那一箭射来的力道,却也是硬生生逼得他向前踉跄几步。
      “四哥!”
      “别过来!”话音未落,又是“嗖嗖”两声,箭头直直地冲向正要迎上前来的梁汉卿,说时迟那时快,青衣男子横起秋水猛地一扫,强劲的剑气飞驰而去,打偏了利箭的方向,然而肩上有伤的缘故,剑气的力量只打飞了一枝箭,而另一只,依旧以惊人的速度穿射过梁汉卿的右腿。
      “不要乱动,箭上有毒。”隐约感觉到有异的邵秋厥压低了声音,目光在密林深处飞快的游走着。果然,十丈以外一棵巨大的冷杉上,立着一个身材姣好的倩影,带着一丝丝冰冷的气息,从树上一跃而下,一寸寸迈进。
      “呵呵呵,真不愧是修罗门的顶尖人物,洞察力也是这么敏锐,是不是,邵公子?”清脆的女声伴着脚步声传来,一个面容姣好的黄衣女子走上前来,细细的柳眉,漆黑的眼珠好象帝尧台下盛产的黑珍珠一般璀璨,背上背着一把雕工精细的银制长弓,大约一个有一个人那么长,看得出有着不小的重量,弓上隐约散发着清光,透露着一丝丝的居高临下的威严,司幽阁兵器谱上排名第十七的绝世好弓——逐月。
      紧绷的弦勒在女子胸前,显出她窈窕的身材,很难想象,一个如此貌美的女子,背着一个看起来沉重的长弓出现在这荒芜人烟的地方。
      “苏秦?!”梁汉卿微微吸气,看得面前的俏丽女子,不由得心中一惮,这个来自九阳派的右使一贯以行事利落果断著名,完成掌门交代的任务时,毫无女子的优柔寡断,只要是接到手的任务,没有一次是失败过的。这样的人,来到这荒山野地执行任务,怕是更加有备而来了。
      邵秋厥愣了愣,眼底流过一丝熟稔,“苏姑娘要找的人应该是我吧,那么与此事无关的人,是不是就此放过呢?”邵秋厥轻笑一下,算是请求一般。
      想必因为自己几天前结果了九阳派的两大高手,这苏秦是被派来找麻烦的。
      “哦哟?邵公子哪里猜得到我要找的人是你呢?”苏秦扬了扬嘴角,淡淡笑道。
      “那么,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呢?”邵秋厥扬眉,眼底飘过一丝疑惑。
      这冷冰冰的女子居然也会对人笑脸相迎?
      “呵,邵公子还真是开门见山啊。如果我说我只是想见见闻名已久的日天坛坛主呢?或者是,拜访一下曾经的秋水师兄?”苏秦敛起笑容,正色道。曾经一同在苦竹大师门下修行过两年,之前所熟识的邵秋厥,是天资聪颖的爽朗少年,对人温和友好的秋水师兄,多年不见,早已物事人非,听得武林中传闻那个本来要继承江湖第一楼风华楼楼主的邵秋厥,却因为一个女子,突然叛出风华楼,为修罗门效命。今日一见,果然与之前相差甚远。
      “不这么简单吧。”邵秋厥又是一声轻笑,眼中带了一丝轻蔑。
      苏秦怔了怔,眼底似有一丝流离闪过,邵秋厥,如今竟然也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那个原来叫她“小师妹”的秋水师兄,大概早已不在了。
      想到这里,苏秦转而冷语:“我只不过是奉命行事,要取你项上人头,别无其他。”
      邵秋厥眼神一洌:“那就把梁汉卿放了,至于杀我,就要看苏姑娘的本事了。”
      “实在抱歉,我接到的命令是,在场凡是非九阳派的人,格杀勿论。”苏秦压低了声音,一脸肃杀。
      “你?!”梁汉卿一震,脱口喊道。
      “看看,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正道同盟,格杀勿论,梁汉卿,这就是你的执着?!”邵秋厥冷笑。
      “……”梁汉卿怔了一下,默不作声。
      “苏姑娘,既然你的目标是我,何故牵连到他人身上?况且梁汉卿是风华楼的人,九阳派也是十二同盟之一,你要是把他给杀了,怎么向十二同盟之首风华楼交代?苏姑娘,我跟你也有过几面之缘,依我看,你不是一个愚蠢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人吧。”邵秋厥突然正色道。
      苏秦蓦的轻笑:“呵呵呵,几面之缘?邵公子,你还真是轻描淡写。凭几面之缘就能看清我是什么人,邵公子,是不是妄自菲薄了一点?”
      这一笑,令邵秋厥不由得一怔,笑容里不知道夹杂了些什么东西,那般轻狂。
      苏秦勾起嘴角,轻蔑地笑。
      是,邵秋厥,既然你不记得我,我又何苦记得你?
      苏秦又开口道:“邵公子,传闻你是修罗门数一数二的高手,怎的今天为一个是敌人的梁汉卿求情,他死了,对修罗门再好不过。你修罗门不是一向杀人不眨眼吗?难道对邵公子来说,修罗门的洗脑不够完全?”
      一串话扑面而来,让邵秋厥说不出话来,深色的曈中浮起些许星星点点的光芒,却又忽的沉下去。
      “少罗嗦,能不能杀我,还得看你的本事!” 一旁的梁汉卿不由分说拔剑而起,不顾腿上的伤朝苏秦冲去!
      “不要乱动!”不等邵秋厥一声大吼,冲到一半的梁汉卿顿时立住脚,“哇”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来,血色泛黑,想必刚刚运了真气,毒药顺着血液在体内加速循环了。
      “苏秦!梁汉卿跟此事无关,放了他!你要对付的是我!不要找别人麻烦!”邵秋厥回头对苏秦蓦地大喊。
      已顾不得什么身份有别,青衣男子失去了之前的冷静,他不想再拖累任何人了,那些对酒当歌,策马狂奔,游山玩水的日子被自己毁于一旦,他只是个罪人,如今的出现只是为了赎罪,所以,不要再拖累任何人了。
      “我说过,不是九阳派的人,杀无赦!”苏秦一扬眉,眼神里散出一道凛冽的气息。
      “那就休怪!”一声脆响,秋水剑带出一拨洁白的积雪,邵秋厥提剑,只是足尖一点,便跃了出去。
      “四哥!”梁汉卿用剑撑地,看着邵秋厥身形一闪,不由惊呼,邵秋厥身上本来就带伤,何况刚刚苏秦那一箭刺得极深,邵秋厥这样一动,无疑加快了毒液的流动,很快就会流入心肺。
      见邵秋厥瞬息间袭来,苏秦运起内力,手腕一转,手指朝空中一抓,像是抓住了什么东西,苏秦手臂往后弯曲,仿佛将什么东西架在了逐月弓上,随即用力朝后拉着。
      “四哥,快避开,是气箭!”梁汉卿朝邵秋厥大喊一声。
      气箭,是苏秦独自修炼而成的一门绝技,用深厚的内力调息身边的空气,凝成一股强大的力量,好似箭一样,再靠内力绷弦,将气箭发射出去,内力加气浪,威力甚大。这项技法消耗极大,一般只有在遇到强敌时苏秦才动用,没想到与邵秋厥一战,竟然一开始就用气箭,看来对于击败邵秋厥,苏秦也是没有过多的把握。
      梁汉卿话音未落,苏秦手指一松,空气里“啪”一声,一股气浪猛地朝邵秋厥驰去!
      邵秋厥感到一阵气流涌动,来不及收住脚步,只得身体往旁边一侧,却还是让气箭擦过了腰际,所幸避闪及时,气箭只是擦破了皮肤,并无大碍。而不等邵秋厥停歇,又是几十发气箭连续射来,邵秋厥一一避让,毫无正面反击机会,偶尔掠出剑气反击,却收效甚微。
      “少年听雨江楼上,
      执手落金钗。
      栏杆倚遍觥筹错,
      醉是佳人来。
      却见迷情暗涌,销魂处,
      叹风流,
      叹风月残留。”
      低沉的吟诵之声响彻在苏秦的耳边,她移开余光去搜索那声音的来源,瞥见梁汉卿坐在雪地里张合着嘴唇,
      “疏云浅影初化虹,
      清风月华浓。
      桃花谢了林花红,
      去来总匆匆。
      莫道弹指微尘,容颜老,
      问英雄,
      问谁是英雄。”
      邵秋厥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苏秦惊异地收回目光,还来不及反应,只见邵秋厥挥剑,剑光四处闪动,邵秋厥一边折去一发接一发的气箭,竟开出一条道路,一边朝着自己的面门直冲而来!
      连发了百余发气箭的苏秦已经消耗了大量的真气,根本来不及招架邵秋厥突然的进攻。
      “铮!”只是一眨眼功夫,邵秋厥的秋水便直指自己的喉间,剑尖微微颤抖着,丝丝的凉意顺着秋水剑逼进苏秦的皮肤。
      “解药。”邵秋厥低低地吐出两个字,方才自己突破之际,梁汉卿已经抵挡不住毒液的入侵,在看着自己提剑的一刻昏迷在雪地里。
      “你还真是固执啊,不是说了杀无赦吗?”苏秦冷冷瞥了邵秋厥一眼。
      “我也说过,无关之人,不要牵连。”邵秋厥抬了抬手腕,秋水抵在苏秦的下颚。
      “哼哼,修罗门的日天坛坛主果然名不虚传,一身高超的武艺,加上如此犀利的威胁,小女子真是有些难以消受啊。”苏秦也只是轻笑,丝毫没有交出解药的意思。
      “解药!”邵秋厥眼神一洌,苏秦感觉喉头上又是一凉,秋水在喉上的抖动越来越剧烈,划破了苏秦颈间白皙的皮肤,渗出血来。
      “你也毒发了吧?”苏秦冷不防问了一句,泼墨般的长睫微微颤动着。也对,刚刚邵秋厥硬性的突破一定动了真气,况且最初那一箭射得极深,是被内力硬逼着方才停住,这下毒液怕是已经流进了心脉。
      “不用你管,快把解药给我!”邵秋厥竭力止住秋水的颤动,只要他稍不留神,秋水便会刺进苏秦的喉咙。
      “你到现在还想着救人?”苏秦似乎不经意间叹了一口气,眼底闪过一丝不可捉摸的光芒,“梁汉卿可是风华楼的七剑之一,而你是修罗门的日天坛坛主。”
      “我们是敌是友,不用你来解释,我要的是解药,你再不交出来,真的别怪我不念旧情。”邵秋厥死死盯着苏秦,手却没有要动的意思。
      “我事先说明,解药只有一颗。”由于真气消耗过度,体力有些不支,苏秦说着,脚下一个趔趄,所幸邵秋厥反应快,及时抽回了手中的秋水,苏秦也一下瘫坐在地上,面色泛白。
      “解药。”邵秋厥的脸色也开始变得苍白,将秋水撑在地上,一手摊开在苏秦面前。
      “你不怕我偷袭你?”苏秦调侃着问了一句,试探着。
      “你不会。”邵秋厥嘴里轻轻吐出三个字,却掷地有声。
      苏秦愣了一下,还是一眼,他就把她给看穿了,她仿佛一下子又不认识眼前的这个人,他到底是有血有肉的邵秋厥?还是心肺已空空然的杀手?苏秦恍惚的眼神盯着邵秋厥,眼前男子的轮廓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苏秦伸手从怀中掏出一颗药丸,邵秋厥扶着撑地的秋水,吃力地弯腰接过药丸,此时的他嘴唇已经开始发乌,隐约看得见嘴角渗出一丝黑血,那是毒气侵心的标志。
      “你快把解药吃了,不然会死的。”苏秦用轻若游丝的游丝提醒着邵秋厥。
      邵秋厥没有回答,只是一言不发地挪到梁汉卿面前,迅速将解药塞入梁汉卿口中。
      “你疯了?!解药只有一颗!”苏秦猛地高呼,想起身阻拦,但全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一般,腿下一软,重新跌坐在地上。
      “你一时半会也恢复不了,我就不点你的穴道了,念及旧情,我不杀你,等你恢复了不要再跟过来,还是自行离开吧。”邵秋厥自顾自地朝着苏秦说着,艰难地将梁汉卿扶起来,转身离去。
      “!!!”苏秦想要张口,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邵秋厥转身之际,后背一览无余。除了肩上原有的伤口,背上被一大片红色染遍,原本青色的衣服加上鲜血的颜色显得发黑,背上那根被苏秦射出的箭仍然紧紧嵌在肉里,周围的血肉都已经泛黑,模糊在一起,让人望了毛骨悚然。
      邵秋厥却像没事人一样,扶着梁汉卿一步步地朝远处挪着,显然每一步都很吃力,几乎每走一个步子就会扩大伤口,苏秦可以清楚地看见邵秋厥一个个步子里身体止不住的战栗。
      “秋水师兄。”看着邵秋厥远去的背影,黄衣女子口中轻轻低喃。苏秦眼底泛起失落,那个她认识的邵秋厥,好像在,又好像不在。

      大雪依旧在密林里纷纷扬扬地下,寒冷包裹着整个云溪圈的外围,猛烈的寒风刮起层层的雪花,白色的雪地里两个人影绰约,一个青衣男子吃力地扶着一个白袍男子,举步维艰,触目惊心的是,青衣男子的后背被黑色的血迹覆盖,走过的路上拖出一条长长的血印。
      邵秋厥用力将梁汉卿往自己身上拉了拉,自己的双腿却已经不能站直,双膝弯曲着,每迈出一个步子,都要费尽全身的力气。
      邵秋厥眯了眯眼,眼前已经开始出现重影了,自己估计撑不了多久了,失血过多,真气也消耗大半。邵秋厥咬了咬牙,豆大的汗珠顺着凌乱散落的青丝流了下来,青丘山的大泽峰就在几里之外,必须马上带梁汉卿去大泽峰上的墨春堂找那个人,只有那个人才能救梁汉卿!
      想着,邵秋厥又往前挪动了一小步,突然头顶一阵晕眩,邵秋厥一个趔趄,摔在硬硬的雪地里,梁汉卿也翻到在一边。冰凉的雪覆盖在脸上,让邵秋厥清醒了几分。
      入修罗门六年来,从来都是杀人,邵秋厥,几时救过人?但是他发现,多年之后,在看到那些记忆里的人之后,他的心仍旧猛烈地跳动起来——也就在那一刻,他忽然苦笑,原来,在修罗场里的历练都是徒劳,原来,他,依旧还是有心的。
      那些往事,无论在谁的心里,早就留下不可磨灭的烙印了。
      一狠心,邵秋厥从雪地里爬起,将梁汉卿背到背上,手脚并用,一寸一寸地朝大泽峰的方向爬去,一步,两步,三步……
      一小段的路程,对邵秋厥来说,仿佛爬了漫长的一个世纪,每一个动作,那股钻心的疼痛都会席卷而来,当邵秋厥朦朦胧胧抬头看时,终于来到青丘山下。
      “到了,汉卿,再坚持一下,就到了。”自言自语般,邵秋厥又想抬手往前爬。
      “啪!”刚伸出一只手,那股钻心的感觉再次涌遍了全身,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都被痛意给带离,邵秋厥一脸栽在雪地里,只是这一次,再也不见爬起来。
      漫天的雪花飘舞,挂着冰露的双睫轻轻颤动着,一片模糊的白色之中,他仿佛又看到那美丽的红衣女子对他微笑,“璃烟,我这么做,是对是错?”
      邵秋厥喃喃自语着,眼前一片漆黑,晕厥在一片白色之中……

      娉婷如荷入画来,一颦一笑舞未央。
      鲜衣怒马华如水,如春流绯漫桃花。
      灼灼红颜空如许,绵绵流水化情殇。
      芳华易碎恐难回,亦诗亦韵亦繁花。

      人这一生,兜兜转转,很多事情,即使是闭着眼睛也无法忘掉。岁月的烟尘一点点被剥落,落入生命,烫上了烙印,抹不去,刮不掉。

      大泽峰下白雪皑皑,几天几夜的雪终于小有停息,山路被厚厚的积雪覆盖,令人顿生寒意,人烟罕至的山路上突然出现了一定精致的软轿,轿饰虽说不上华美,但雕工之精巧,足以先出轿子主任品位。轿前轿后各跟着四个使女,轿前两个绿衣使女不过十六七岁,身段袅娜,容颜秀美,两眼在雪地里飞速地搜寻着什么。
      “堂主,都一路找过来了,却没有什么发现啊?”稍微年幼一点的使女有些无奈地掀开了轿帘,轿中的丽人腿边盖着厚厚的裘皮用来取暖,一身天蓝色的衣服彰显出女子的脱俗容貌,那女子也没对年轻使女贸然掀轿帘的行为感到不满,只是双眼凝着神,一声不响地思考着什么,秀眉紧紧地蹙在了一起。
      “织蓝,堂主的直觉一向很准的,我们再找找。”年长些的使女也走到轿前说道。
      “织蓝,晴空,再到下面去找找。”蓝衣丽人握住裘皮的双手紧了紧,不知是为了御寒,还是想掩去心里的焦虑。
      “你说堂主干嘛这么紧张他啊,这么大冷天居然出谷来找他。长得再俊也不过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难道堂主还喜欢他不成?”年轻就是口无遮拦,织蓝一边抱怨着,一边还是迅速地转动着大大的眼睛不敢怠慢。
      “你少说两句吧,小心祸从口出,要不是修罗门每次给他付高昂的诊金,你以为堂主真的愿意去救他?再说,医者父母心,堂主只是救人,其他的事她从不涉足。”晴空倒是显得较为老练,打断了织蓝的话头。
      “欸欸,男人有几分姿色就有这么多人为他说话。”织蓝调侃地轻笑,煞有其事地摇摇头。
      晴空回身佯装去追织蓝,织蓝几个小步轻盈地往前蹦了几米,“呀!”脚下一硬,织蓝轻轻叫了一声,低头一看,脚下的积雪被她踩落,居然露出一只人手来,“晴空,快来快来!这里有个人!”
      听得织蓝的叫声,晴空赶紧跟上去察看,雪地里那只手被冻得变成了青紫色,连淤血的颜色也不见一点,晴空连忙朝织蓝指挥道:“我来挖!你去叫人!快!”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秋水(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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