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愚人船（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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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着大包小包从夜晚的大巴扎走回上城区时，迪卢克仍旧有些不太清醒。
他看向手里的袋子。由于气温原因，常年湿热的雨林对迪卢克惯常的皮大衣搭衬衫的厚重搭配不算友好，于是两人顺理成章的逛了一圈大巴扎，买上一大袋男士衣物、生活用品和各式各样的须弥特产，付款也都由纳伊一手包办了。
他还有(bei)幸(po)尝试了一次须弥男性常穿的无袖露胸马甲，日常服装露出度不超过肘关节的贵族老爷只走出更衣室三秒就在纳伊卓越的连拍技术下迅速夺路而逃，换回了自己的衬衫长裤，并发誓就算在须弥闷死都不会再穿这种服装。
当然，纳伊也不会真的把他闷死。在满足了自己的恶趣味后，她还是好好向柯莱的师傅提纳里请教了风格较为保守传统的男性服饰店面，给迪卢克买了几身合适在须弥行动的行头。
而现在，迪卢克穿着一身清凉且露出度不高的库尔塔衫，被纳伊环住了手腕，一边听她介绍城区边的花卉小百科和附近新开张的特色店面，一边为他引路，仿佛真的是在带许久不见的老父亲来须弥一日游。
女儿未免也太孝顺了——不对，他怎么也被带着开始想这些了。
迪卢克甩了甩头。刚才没有多想就答应下来，但现在想来，去女性的家住宿——
——不，怎么想都不太妥当吧？
未成年的孩子需要大人照顾和看管也就算了，十九岁的女性和没有血缘关系的男性住在一起，无论从风评还是实质上都不太合适。
而且，要是看到了一些私密的东西……
“这里就是我之前说过的贷款买的房子……嗯？为什么你站的那么远？”
纳伊拿出钥匙打开家门，就见迪卢克一脸可以直接去璃月仙道出家的虔诚表情，眼神躲闪的看向四周，就是不敢看一眼房间内部的模样，仿佛生怕看到一些非礼勿视的东西。
……如果仔细看，好像还能看到泛红的耳根。
爹，您就是这样才会二十八岁都被人当做十八岁的。
但这个想法要是说出口，今天大概打死迪卢克他都不会进这家门半步了吧。纳伊无奈的走过去，小小的揪了下他的衣袖。“不进来吗？”
“……我思考了一下，随随便便进入单身女性的家里不太好，我还是去野外扎营吧。”
思考了一下·实际已经放弃思考的迪卢克说完就想离开。
——然后他被纳伊一脚钉在了家门旁。
“我·说·了，回·家。”
一边露出仿佛女流氓强抢民男的笑容，一边维持着腿咚一米八纯情处男的姿势，纳伊凑近迪卢克的耳边，轻声的话语在迪卢克耳边格外清晰。
“刚才你说的观察我们的视线，现在还有吗？”
——。
迪卢克短暂的呆滞一秒，很快反应过来。而纳伊也收回脚，半是无奈半是嫌弃的看着他。“好啦，进去吧。真是的，这么大的人了……早点找个女朋友吧。”
“……你是爱德琳吗。”迪卢克不禁想起还在蒙德天天操心他婚事的女仆长。
他被纳伊从背后压着肩，半推半就的走进门，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内，纳伊顺手关上门，将所有的探究与恶意隔绝门外。
室内对迪卢克相当友好，整洁明快的家装没有什么刺激纯真男性神经的物品。三室一厅在须弥的上层区也算是中流水平的住宅，屋子整体是须弥建筑惯有的树屋风，以翠绿和棕褐色为主基调，显得相当温馨。
迪卢克在客厅的软椅上落座，看着纳伊给新买的茶杯消毒，对他晃了晃。“要喝些什么吗？不过晚上还是别喝茶和咖啡了……我之前买了新鲜的苹果汁，也有牛奶和可可。”
“那就苹果汁吧。”
纳伊给迪卢克倒了杯果汁，给自己热了杯牛奶，又从柜子里翻出的一个奇特的四方形道具一起端到客厅。迪卢克刚想出声询问，纳伊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巧的打开道具。
四方形的小盒子内立刻开始释放出风场。不一会儿，稳定的风场在客厅桌面的四周形成一堵无形的墙壁，撑起了一方小小的隔音场。
“好了，这样即使有人刻意偷听也没法听到我们说话了。”纳伊确认风场的生成情况，表情也没了刚才为止的调侃，归于严肃。“那么，进入正题吧。”
迪卢克拿起热水润了润嘴唇。“这次稻妻的旅行，关于你经历的‘鱼人’事件的内幕，我想要详细了解一下。”
他放下杯子，表情同样严肃。“第一个问题，纳伊，这次的灾难，你知道成因吗？”
纳伊明白迪卢克的问题的含义是指‘这些深潜者是否因她散播的知识而产生’。
她没有太多迟疑，轻轻点头。“是我曾经翻译的一部分知识，多托雷做了进一步的研究。应该是之前那颗‘邪眼’给他的灵感吧，这次他干脆直接向那些存在请求降下力量。”
迪卢克思索了一会儿。“你提到的那些被变成‘鱼人’的人……有能让他们恢复原状的方法吗？”
“还没转变、只是接受了部分仪式的人的话还有恢复的余地，我已经把解除的咒文告诉了当地统治者。”
但鱼人们是否还愿意恢复，恢复了之后，现在的稻妻又能否给他们一个归所——
纳伊闭眼，没有再继续说。
“……我知道了。”
而迪卢克也没有追究纳伊的欲言又止，纳伊清楚他大概在想该如何救助那些受害者。
在十年前的那件事后，迪卢克就一直都保持着这个习惯。无论责任是否在于迪卢克，他都会尽力为不幸者施与援手。
纳伊想了想，开口。“稻妻现在的粮食市场不算平稳，他们负责民生管理的机构社奉行也有意向寻求和他国的联系。如果能够帮上他们这一把，或许对你后续开拓稻妻的酒水市场也有好处。”
酿酒的基础是粮食。晨曦酒庄虽然主打葡萄酒，但也不缺乏和粮食类酒品的交易渠道，在这些门路上，迪卢克是毫无疑问的专家。
“我知道了。”迪卢克点了点头，他沉思片刻，再度开口。“进入正题吧。‘博士’制造出那些‘鱼人’……‘深潜者’，你觉得他的目的是什么？”
“深潜者的大致信息，比如‘深潜者’的外貌、特性、弱点和具有的能力，我已经都写在信上了，你应该也看了。”
纳伊喝了一口热可可。“而这之中，我认为多托雷会看中的‘性质’，应该是他们可以脱离时间的‘不死性’。”
“……不死？”迪卢克微微皱眉。“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的精神和□□都不会受到时间流动的影响。他们在被杀死之前，可以永远的活下去。”纳伊平淡的叙述着那些没能写在信里的信息。“璃月的武侠小说里不经常有求长生者走入魔道发疯、又或者人们沉溺于美梦坠入今宵不愿前行的情节吗？但深潜者不会，他们没有发疯的能力，也没有懒惰的能力，甚至没有动物基本的交//配冲动，将人生目的交给‘神明’的他们不会遭受任何‘磨损’。”
这过于抽象的描述让迪卢克有些头疼。“你的意思是，‘深潜者’没有自我？”
“不，他们的精神之中具有‘自我’。他们的稳定并非因为去个性后而形成的一潭死水，相反，他们具有清晰地个人自我和社会自我，个人自我定义他自身的存在形式，社会自我定义他在群族中的存在形式，必要时社会自我会无条件优先于个人自我，两套精神相辅相成，这也是他们稳固的阶级性的由来。
事实上，哪怕是将精神统一链接、共享思维的种族，他们也是存在‘自我’的，人类总认为‘自我’的融合会让个体失去个性，但相反，融合更能强调个性。”
迪卢克似乎有了兴趣。“能再详细说一些吗？”
精神统一链接、共享思维的种族……这应该是纳伊自己的种族的事情吧。
纳伊思考了一会儿。“比如说，迪卢克喜欢葡萄汁对吧？如果你处于一个精神统一链接的群体里，你就能接收到其他人对于葡萄汁的感受，也会从其他人那里了解到其他饮料的感受。你会去思考或模拟另一种感受，然后确认作为自己最喜欢也最合适的是什么。
精神链接可以帮助个体更快更全面的得到其他个体的经验，也因此，你会从更加多的方面去理解一件自己喜欢的东西，进而得出自身的‘个性’。这份经验不会与自身混淆，所以这个结论也不需要以‘个性’为代价，甚至比人类崇尚的‘个性’更为明确且机能，因为这是在统合了一个族群能收集到的所有信息后作出的最接近理性的判断。
还是以葡萄汁为例的话，他们的‘喜爱’意味着你并非因为‘只接触过葡萄汁而喜欢葡萄汁’，也不会‘因为喜欢葡萄汁而贬斥不喜欢的人’，而是在‘你接触过所有饮料及所有人的感受后，你依旧喜欢葡萄汁并明白自己喜欢的理由和适合的原因’。也因此，你更能明确这份‘个性’是独属于你自身的感情。”
这是伊斯人最擅长的以理性推演感性的逻辑模式。
迪卢克微微皱眉。“那真的能称为个性吗？不只是个体差异而已吗？”
“人类的个性也大多是由个体差异和情报差产生的吧，对个性最经典的解释‘这世界上没有同样的两片叶子，也没有同样的两个人’，说的本身就是人的差异。呼吸能力较差的人会比较倾向于沉默不说话，而身体强健的人会更喜欢室外活动，人的大部分思考也都是受身体硬件和环境制约后得出的。”
“但……真的会有这样的生物吗？这么听起来，好像这种族没有任何缺陷。”
所有物种都服从纪律，但又拥有自己的想法，组成群体。他们具有阶级，但也因此拥有明确的分工和执行力，且因为神明的绝对统治让他们不存在人类的恶性。而这一状况只要没有足够大的外力打破，他们就能永远持续下去。
虽然这种一层层的司令塔形式并不太合适生性自由的蒙德人，但……不得不说，他们的社会很有特点，也有不少比人类社会更为优秀的闪光点。
迪卢克抬眼，就见纳伊正捧着可可杯子，冷静的打量着他。“迪卢克，你看起来有些向往。”
“……我的确很惊讶这种存在，听起来太完美了，让人忍不住想要挑个刺。”
纳伊轻笑了一声，但又很快放下了嘴角。“那……只是假设，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想要成为那样的存在吗？”
迪卢克微微皱了皱眉。“不。”
“为什么？你明明也觉得，比起人类的生存方式，深潜者的更为优秀，不是吗？”纳伊直直的注视着迪卢克，轻声说道。“这次在稻妻的事也是。藤原之所以选择‘深潜者’，除了被逼无奈之外，他也清楚这一物种的存在形式远超现在的人类。”
她的声音依旧很平静，似乎真的只是好奇一个答案。
迪卢克几乎没有太多犹豫。“我承认人类社会和深潜者社会比起来的确有不少缺陷，我们也可能有无数一辈子都无法解决的矛盾和缺陷。但我们人类也有人类的生存方式。”
“哪怕面临死亡？”
“那我也会作为人类死去。”
“……是吗。”
纳伊捧起可可杯掩盖住自己的表情。“曾经有两位教导过我的人面临类似的选择时，他们告诉我，物种的缺陷也是相对的。‘无法发疯’对于深潜者或许也是一种缺陷，而‘无法链接精神’本身或许也会是一种优点。你们都能接受并为自己的生存方式而骄傲，这很好。”
“嗯。”迪卢克没有追问。
他知道纳伊不是人类。
他也知道她期望的应该不是这样的答案。
沉默了一会，纳伊开口拉回对话的主题。“偏题了。说回深潜者吧。”
“嗯。”迪卢克整理思绪。“还有一个问题，那个‘邪眼’……你知道是怎么形成的吗？”
“很简单，你可以直白的理解为‘邪神赐予的神之眼’。”纳伊闭上眼，补充道。“虽然还不确定构造，但我想应该和你们手里的‘神之眼’没有太大的区别。”
迪卢克几乎下意识的看向自己的‘神之眼’。
提瓦特的任何一部历史资料里都没有明确的说明过，‘神之眼’和‘神之心’具体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系统。
对于这些的解释，只有口口相传的一些宗教性浓厚的说法。其中最出名的便是‘神明投下的一瞥’让人获得了‘神之眼’，而天空岛颁发给尘世七执政的权能则化为了‘神之心’。
而也因为这样偏向精神论的说明，大部分人都认为‘神之眼’是神明赐予的能力。
但如果‘邪眼’是邪神颁发的‘神之眼’，那么他们所信仰的这个‘正统’神明是谁呢？七神吗？
而且，为什么都是以‘眼’的形式颁发？
“眼下能分享的信息也就这些。”而纳伊似乎也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她看了眼时间，结束了这个话题。“你来须弥还有什么其他工作吗？”
“……不。”迪卢克眼神闪烁了一下。“只是收到了你的信之后，想来看看你，确认你的安全。”
“是吗。”纳伊没有多问。“这段时间你如果要逗留在须弥，就干脆住这吧。正好也是节日，迪卢克没参加过须弥的学院庆典吧？如果你不忙的话，我也可以带你参观。”
“真的好吗？长期住宿总不是个办法，对你的名誉——”
“安心，你在须弥的风评还是很好的。如实告诉别人就行，大家都会理解的吧。而且，以前去蒙德也都是你照顾我，好歹给我一个报恩的机会嘛，‘爸·爸’。”
“……别叫我爸爸。”迪卢克叹了口气，但还是接受了这个提议。
纳伊微笑着收起了用于制造隔音空间的道具，与外部隔绝的无音环境被打破，淅淅沥沥的雨声随着白噪音一同倒灌入两人耳内。
“下雨了啊……”
似乎是突然落下的骤雨，已经下了一段时间，不知什么时候停。纳伊正想着阳台是否有晾晒衣物遭殃，房间门口却传来一阵敲门声。
“我去开下门，麻烦帮我收一下杯子。”
“没问题。”借宿的迪卢克完全不在意贡献一点劳动力。
纳伊则走向大门，听着敲门声再度规律响起。
这个时间点，应该没有人会找她了啊——
她疑惑的看向猫眼，然后几乎毫不犹豫的立刻打开了门。
门后，被大雨淋得全身湿透了的艾尔海森一脸与平时无异的淡漠表情，他看了一眼纳伊，又看向她身后跟着过来确认情况的迪卢克。
然后，他面不改色道。
“打扰了，我没带家门钥匙。能让我暂时避个雨吗？”
作者有话说
第81章 愚人船（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