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河县纪事》闻笛听雪

11、淘金

　　正当陈盼晴想着说些什么化解尴尬的时候。一阵微风拂过，直冷得她打了个寒颤，许安下意识想解下自己的外衣披在陈盼晴肩上，却发觉自己也刚从河中上来，衣服俱已湿透。

　　“陈姑娘，你先在此等会，我去旁边农家借件衣服马上回来。你们两个先找个避风的地方躲一会吧。”

　　“不用了。诶，许大人！”陈盼晴刚想阻止，许安却是已经上马扬长而去。

　　“阿嚏！”大壮自刚才被陈盼晴调侃后竟是真的一声不吭，刚被救上的后的生龙活虎到让陈盼晴忘了大壮也不过是小孩子，此刻应也是冻坏了。

　　陈盼晴拉着大壮沿着堤坝坐下，尽量用自己的身子帮他挡住吹来的微风。

　　忽然，陈盼晴想起一事。

　　“你过来的时候可有看到一个叔叔？”陈盼晴指的是陈扉。上次她的安排便进行得好好的，为何此回大壮还是落了水，难道是陈扉此次玩忽职守，没有听从她的安排？但陈盼晴又实在想不出陈扉这么干的理由。

　　大壮听完整个肩膀都收紧了，似乎是被人戳中了心中的秘密，支支吾吾地低下了头。

　　“怎么了？”陈盼晴不解。

　　“我是在河岸旁看见一个叔叔。然后……”大壮憋了半天才吐出几个字。

　　“然后我就没再往前。我怕那个叔叔看见了骂我，就又往回走了几步，到看不见他的地方。”

　　“然后……”大壮没了声。后面的事不用说也都知道了，然后他就落水了。

　　陈盼晴恍然大悟。她怎么就忘了这茬。

　　轮回中除她以外的其他人虽然不会保留记忆，但内心深处多多少少会留有痕迹。便如绿绣，会主动提前叫她起床，对她交代的事情也不再过问原因。

　　那陈扉和大壮也是如此。陈扉大致是隐约知道上次拦下大壮的具体时间和地方，所以就在准时准点地站在那里等着大壮来。

　　而大壮，则是被抓回家后对陈扉的相貌有了大致的印象，而且陈扉蹲点的架势又太过明显，因此这回远远看到便开始躲避陈扉，还特地换了位置。

　　陈盼晴想明白了一切，一时又有些哭笑不得。大壮这孩子还当真是记吃不记打，被陈扉送回家的印象能保存下来，却还是一次又一次重走河边落水的老路。

　　“你来河边是为了干嘛呀？”陈盼晴有些不解，河边到底有什么好玩的。

　　她第一次的时候就已经有些好奇，此刻天气虽已回暖，却仍不是能下河游泳玩耍的时候。只是第一次她还没来得及问出口，便被绿绣押送回家，后两次更是忙得忘记了这件小事，只想着能阻止大壮下河就行。

　　现在看来，让陈扉在河边守着也只是治标不治本，不让大壮自心底里打消靠近靠近河边的念头，终有一日会出了意外。

　　大壮看了一眼陈盼晴，似乎是在判断这个坐在身边的人是否可信。陈盼晴看到了这个眼神直接瞪大了双眼，“我都舍命就你了，虽然不是很成功，但好歹也是一份心意啊，你就这么不信任我？”

　　大壮听到陈盼晴这一番话更加愧疚了，想了想，终于说了一句，“那姐姐你不准告诉别人。”

　　陈盼晴立刻两指指天作立誓的样子，示意他接着说。

　　大壮煞有介事地看了看左右两边，确定附近没人后附在陈盼晴耳边，用气声说道，“我听爹说沙里淘金，就想在河边的沙子里找找看有没有金子。”

　　陈盼晴到没想到竟是这么个回答，“没想到你还是个小财迷，你又不愁吃喝的，要金子干嘛？你爹不给你买零食？”

　　“不是！”大壮赶紧摇摇头。“几天前爹跟我说，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是时候给我开蒙了，等过几天就把我送去城里的一个什么书院。”

　　小孩子的嘴一旦被撬开，里面的东西都不用掏，他自己就跟倒豆子似的，一个个全都倒了出来。

　　“我不想去，我就想留在雨河县，留在爹身边。但爹却说我胸无大志，只有用功读书考上状元才是真正的孝顺。”

　　“我就想，要是一定要进城读书也行。可我还是舍不得离开，就想着要是有钱就好了，有了钱就买一辆马车，每天早上进城，晚上回家。所以……”

　　“所以你才跑到河边来淘金子？”

　　“昨天我从河上路过，看见岸边金灿灿一闪一闪的，便想着这是不是就是爹所说的金子。”大壮点了点头，从兜里掏出一个已经湿透的小布袋子，献宝似的递给陈盼晴。

　　陈盼晴接过袋子打开一看，大多是些黄色的小石头，好看是好看，但只怕值不了几个钱。

　　陈盼晴心中一阵酸胀，之前听见大壮想淘金，还想说两句俏皮话逗逗他，此刻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姐姐，我见过你，你是陈家的姐姐吧。你见多识广，帮我看看这一袋子能值多少钱？”

　　陈盼晴眼睛一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到是可以骗大壮说这袋石头珍贵异常，然后用她兜里带的全部银子将这些石头买下来。
　　但之后呢？

　　李秀才看见大壮拿了银子回来一定是要问的。到那时候大壮知道自己在骗他会怎么想？一个时效只有半天时间的谎言，有意义吗？

　　想了一圈，陈盼晴明白她今天一定是要告诉大壮真相的。只有打碎了大壮的幻想，才能从根本上断绝他跑来河边不慎溺水的可能。

　　“这些……”

　　“陈姑娘！”

　　陈盼晴刚要开口，便被身后的声音打断了。马蹄声由远至近，不过回头的功夫，许安已经下马站在了陈盼晴身后。

　　这么快就回来了？陈盼晴抬头果然见许安身上多了件灰色的外衣，不过一会的功夫也已被浸得半湿。想来是许安回来得急，没来得及先把湿衣服换下来。

　　许安下马，披了件衣服在她身上，动作之轻柔迅速，险些没让陈盼晴反应过来。而后又掏出另一件里三层外三层将大壮裹好。

　　陈盼晴没那么多讲究，便能看出方才许安动作的拘束。想起这人原本就是大户人家的少爷，自是格外注重这些礼法规矩。

　　陈盼晴看见从她身边一晃而过的腰牌咬了咬牙，她平日便厌恶这些礼法规矩，此刻便是更恨了。陈盼晴在心中叹了口气，只得静待下次良机。

　　没想到那衣服虽是粗布制成，却格外防风，一时只觉得周身寒气都少了两分。而且刚披在身上时竟还感觉暖暖的，应是被许安抱了一路，沾上了他的体温。

　　陈盼晴心弦微动，刚要道谢便又感到一股熟悉的气息朝她贴了过来。

　　这次陈盼晴已经有了经验，赶忙往后撤步。果然是那匹马又要伸舌头舔人。

　　“云枣！”许安赶忙拽了一下缰绳。“抱歉陈姑娘，云枣速来乖顺，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

　　“这还不明白吗，云枣喜欢大姐姐。”大壮没怎么见过马，此刻新奇得不行。有了衣物防寒立刻便恢复了精神，三两步跑到云枣身边眼巴巴地看着，却也不敢太靠近。

　　许安听见也是浅笑一声，“正是了，看来云枣格外喜欢陈姑娘。”

　　“来，别怕，云枣性格温顺，不会随便踢人的。”说着，许安便一把抱起大壮靠近云枣，让他干脆摸了个够。

　　“多谢许公子了。”陈盼晴局促地拽了拽披在身上的衣服，“耽搁许公子这么长时间。您快去忙公务吧，我家离这里也不远，一会我会送大壮回家的。”

　　许安听见这话脸上表情当即淡了一分，但又很快恢复了惯常的和煦微笑。“这点时间不耽误，我一会让云枣跑快点就是。为官一方便要庇护百姓，我怎能眼睁睁地看着妇孺穿着湿衣走回去，陈姑娘切莫推辞。”

　　陈盼晴一见许安神色便知之前徐信所言非虚，应当真是有要事在身。听许安此刻语气决绝，终是不再推辞，只好点了点头道，“那有劳许公子了。”

　　许安一把将大壮抱上马去。大壮还是第一次骑马，高兴地小声欢呼了两句。

　　轮到陈盼晴的时候她才注意到自己手里还拿着大壮的袋子，一时间又想起了刚才大壮问自己的问题，便愣了一下。

　　许安显然是误会陈盼晴手里拿着东西不好上马，立刻提议道，“我先帮陈姑娘拿着。”

　　陈盼晴抿了抿唇。他不提还好，本来大壮都快忘了，她想着还能再糊弄一会，等路上想想怎么和大壮说；这下他一提可好，连想借口的机会都没了。

　　唉，算了，早晚都得有这么一遭。

　　陈盼晴将手里的袋子递给许安，许安显然没想到里面的东西竟这么沉，下意识便问了一句，“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大壮赶忙答道，“是我在河边淘上来的宝贝，大哥哥帮我看看值多少钱？”

　　许安心中已猜出了七八分，打开袋子一看果然如自己所料。许安抬头看了一眼陈盼晴的神色，替她将堵在嘴边的话说了出来。

　　“这些不过是普通的石头，虽然好看却值不了几个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