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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尴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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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盼晴觉得冷。
她抬起头才发现原来下雨了,绿绣正撑着伞站在她身边。穿堂风吹过,她冷得打一个哆嗦,赶忙躲进了绿绣怀中。
绿绣身体僵了一下但终究没有躲开,而是伸出手臂将她环抱住。陈盼晴把脸埋进绿绣的衣服里嘻嘻笑了一声,原来绿绣也会害羞。
解了燃眉之急,陈盼晴这才有余裕打量起四周。原来她是在家中花园边上的长廊下。除了她和绿绣,她爹、姑母和奶奶也都在。
还有一个人站在众人正中央,但身形却刚好被柱子挡住了。陈盼晴不想离开暖和的热源,也没心思去弄清楚那到底是谁。
姑母正站在廊下避雨,但整个人都透露着一股抗拒。她站在长廊最靠边的位置,如果不是外面雨势太大,只怕她下一秒就会跑了出去。
因站得太靠外边,陈婂的粉色纱裙已经被雨沾湿了,水珠一滴一滴沿着裙摆落下。陈盼晴极少见姑母穿宝蓝色之外的衣服,只觉得粉色竟趁得陈婂娇俏可爱,人也年轻了不少。
好冷,为什么大家都站在这里,还一句话都不说,她想回去了。
陈盼晴刚要回头和爹说一声自己先回房,却被一声厉呵吓得一个激灵。
“陈盼晴!”那声音透着焦急,紧贴着她的耳边炸开,差点将她的魂都吓飞了。
她僵硬着脖子回头,却发现根本没人看她,原来是她听错了。她扫了一眼四周,发现姑母肩膀一颤。陈盼晴这才意识到刚才那声音叫的是“陈婂”而不是她的名字。
“爷爷,我做这些并非为了一己私利,正是为了陈家考虑啊!家里的生意眼看越来越不景气,如此拖下去绝非长久之计,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断尾求生。”陈婂咬着牙朝正中间那人喊道。
“住口!生意场上的事情岂是你一个黄毛丫头懂的!也不知那姓贾的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迷得你吃里扒外联合外人,一起算计自家家产。”那声音虽然苍老却仍中气十足,震得陈盼晴心头一颤,只觉得这声音莫名的熟悉。
“我不懂生意?我再不懂生意也比陈锦强上百倍!我哪里不如他?我说的话哪句不曾应验?卖地的时候我说了,买牛的时候我也说了。结果呢?要是有一个人听我的,也不至于白扔出去那么多钱打水漂!”
“陈婂你少马后炮,谁知是不是你联合那姓贾的一同使绊子!”陈盼晴听得出来,这是她爹恼羞成怒的声音。她抓住了身旁绿绣的衣角,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害怕地发抖。
陈婂看了一眼陈锦,语带讥讽地冷笑一声,“爷爷你不知道吧,你的好孙子……”
“住口,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少在这里拉别人下水!”陈锦突然上前一个耳光扇过去,只把陈婂打得后退两步,一脚踩空摔在花园的石子路上。
瓢泼大雨打在陈婂身上,粉裙当即被泥水沾污,脸上的脂粉也顺着雨流了下。
“本想着你若能知错能改,我也不必走到今天这步,没想到事到如今你还敢狡辩!亲兄弟亦要明算账,更何况是你背叛家族在先。此事我已上报知县,二位大人不必等了,速速将贼人拿下。”
陈盼晴吓得哭了出来。她不知道爹这是怎么了,陈锦虽然平时咄咄逼人,但从未真正出手打过谁。她想挣脱绿绣的胳膊扶起姑母,却不知绿绣手劲何时变得如此之大,怎么也推不动。
她又求助地看向奶奶的方向,却发现奶奶也只是一言不发站在廊下。任凭她怎么喊都不曾回头。
没等陈盼晴想出对策,余光便见两个身穿官服的捕快从小院门口跑进来,一人一手托起倒在雨中的陈婂便是往外拉。
陈盼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会突然弄到这个地步。一家人纵是有天大的误会,不也应该先关起门来把事情弄清楚吗?为什么要急着报官?
陈婂也是被那一掌打愣了,等反应过来时已经被人抓着胳膊架起,当即便慌了神,直朝廊下喊道,“娘!娘你信我啊!”
“娘!我不要去县衙!我做这些都是为了陈家啊!”
“娘!”
“娘……”
陈姑娘……
陈姑娘!
陈姑娘你醒醒啊!
陈盼晴猛地睁开眼睛。
她首先感受到的并被日光刺得微微发痛的双眼,而是又闷又痛又痒的胸口。陈盼晴克制不住地咳嗽起来,怎么止都止不住,只觉得快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了。生理性的泪水也随着她的动作从眼眶中滑落。
“陈姑娘,你可算是醒了。”她感觉一只手在她背后轻轻拍着,待她又咳了几声将嗓子里的河水吐干净后才终是缓了过来,猛吸了一大口气。
陈盼晴脑子里嗡嗡直响,听见声音后反应了好久才逐渐理解这几个声调的意思,赶紧抬起头看向说话的人。
只见那人的一双剑眉正皱在一起,眼中是藏不住的关切。原本被玉冠束好的发髻此时也是乱作一团,几缕湿发从鬓边垂下,连带着几滴水珠顺着脸颊直流进脖颈,而后便失了踪迹。
陈盼晴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人她方才隔着好远刚见过一面,不是许安还能是谁。
但此刻比起为什么许安在这里,她现在最惊讶的是,自己竟半躺在那人怀中。
陈盼晴赶紧挣扎着起身,可猛地一动眼前又是金星直冒,腰刚要直起却又一下跌回那人的怀中。
许安下意识赶紧扶住陈盼晴,确认怀中人没又昏过去这才松了口气。转眼间立刻意识到了陈盼晴的意图,许安环着陈盼晴的手当即一颤,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动作多少有些唐突。慌乱中赶忙扶着陈盼晴,让她靠在柳树边坐下。
“是在下冒昧了。”此刻陈盼晴仿佛摇身一变烫手山芋,将许安烫得赶忙缩回手来,扶陈盼晴坐好后立刻收手起身,抱拳行礼告罪。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不愧是将军世家的公子。
感官终于完全恢复,陈盼晴这才听见身旁小孩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她努力了半晌才多少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赶忙转过去一看,果然是大壮。
和她现在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相比,大壮却是精神多了。
“姐姐……呜呜对不起。”见陈盼晴悠悠转醒,大壮一放下心却是哭得更欢了,鼻涕眼泪水混着往地上砸,声似杀猪。
陈盼晴见大壮没事这才松了口气,伸出手轻拍了一下大壮的后背,“别嚎了,吵得我都耳鸣了。”
大壮闻言赶紧将嘴闭上,将刚要吼出的气又一口咽回了肚子,却没想到那股气却顺着另一条通道涌了出来,直吹起一个大大的鼻涕泡。那场面看得陈盼晴当即笑出了声。
陈盼晴正笑着,却猛然感到一阵又湿又热的气流喷在她脖子后面,直吓得她一个激灵,下意识便捂住脖子转过身去。
耳边,许安的声音响起,“云枣!别闹。”
陈盼晴心中隐隐觉得不妙,但还没等她弄清楚这心绪从何而来,便感觉有什么又湿又滑混着古怪味道的东西滑过她的脸颊。
陈盼晴瞪大了眼睛,转过去的头却刚好对上身后的双眼。
那是匹枣红色的马。或者说,正是许安的那匹马。
她刚才被马舔了。
“哇啊!”陈盼晴一个趔趄赶忙站起身跑到一边。吸饱了水的衣服坠得她险些没能起来。
许安赶忙一个箭步过去,将栓马的缰绳又紧了紧,而后轻拍了一下云枣的头,“别闹!”
陈盼晴抬起正在往下滴水的袖子往脸上擦了一下。这下是彻底清醒了。记忆回笼,她将刚才的事从头到尾捋了一遍。
她刚才为了救大壮下河,自己却先溺水失去了意识。想着,她抬头看了一眼同样浑身湿透的许安。而后许安路过将她二人都救了上来。
太丢人了,为什么偏偏是许安……
陈盼晴下意识又是想逃,但一阵微风吹过,直冻得她打了个寒颤,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
刚才不是已经下定决心不可再意气用事了吗!
陈盼晴咬了咬牙,把心一横,终是摆出之前衙门门口的那副架势,朝许安行了一礼,“多谢许大人出手相救,若非许大人来得这般及时,只怕此刻我与大壮皆已凶多吉少。”
刚说完,陈盼晴心里便是咯噔一声。不对啊,她和许安又没见过面,此时却是直接叫出了他的名字。这下不会被这小子误以为,自己也和那些媒婆一样盯上他许久了吧?
许安正在给云枣顺毛,听见陈盼晴开口赶忙转身弯腰回礼,“陈姑娘不必客气。在下方才也是救人心切,一时忘了礼数,陈姑娘莫怪。”
许安说完正要起身,却也是整个身子一僵。
方才齐旺连说带指,没想到正好让陈姑娘看见,直接将人吓跑了。自己现在又脱口而出“陈姑娘”三个字,岂不是摆明了自己和齐旺一般,是个闲来无事便评头品足的轻浮之辈。
两人皆是懊悔自己一时说漏了嘴,却是都没注意到对方话中的疏漏。
二人对着行完礼后,整个河岸上弥漫着一股尴尬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