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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南城 遇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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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征醒来的时候,床头柜旁已经放好了豆浆和面包,底下压着纸条,写着:
“我去学校了。买了叉烧包,你起得晚的话去微波炉热一热,我中午再找你吃饭。”
工整的字体一笔一划,像写作文似的,落笔还带着钩。
陆征忽然想起一趣事。小时候他们的爷爷辈要他们千里当笔友,安娜写中文,陆征写别文,安娜遇到生僻字,就会在旁边画一个插画,加个括号,写上别文的词组——联系上下文,他基本都能猜个七七八八。
直到有一次,安娜家买了一台微波炉,她在信里像写流水账似的给他介绍微波炉能制作的别洛格勒美食,许是实在不想学中文,又得敷衍她外公,通篇全是插画和别文。
小时候的陆征看了一眼就扔在了一边——他俩其实是一样的心态,都不想学习,但又得敷衍着回信。结果好巧不巧被陆征爷爷看见了,连夜与安娜的姥爷通电话,把两孩子训了一顿。
从那以后,安娜寄来的信,就再也没有插画了。
起床洗漱的功夫,面包也热好了。
陆征百无聊赖地边吃边打量着这小房子。
当初安娜莫名其妙报了南城的大学,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毕竟以她的学习成绩和特长生身份,京市内所有学校基本都能横着选。
但她就是坚决不换,说喜欢温暖的城市,什么也不听地一个人买了机票,气得陆征跟她绝交了三天。
三天后,陆征认命地拿着大小姐的三个行李箱随她一起抵达了南城。
这房子是郭天玉介绍的。离安娜的学校近,小是小了点,但附近吃喝、医院都方便,虽位于老城区,但也在市中心,安娜只在这屋子里逛了十分钟,便签了四年的租房合同。
再过一个月,合约就结束了。
陆征最近也忙,但想着安娜在这四年,肯定有很多快递不方便的物品要带回京市去,他过来提前帮她处理一部分,等她毕业那天再过来搬剩余的。
至于第二件事……
说什么来什么,郭天玉此时正好打电话过来。
“哟陆少,今晚陪不陪女朋友?”
郭天玉笑着看了眼在沙发上替他看报表的韩书白,挑了挑眉,“今夜南平山,安少坐庄,我加码,你要不要来?正好,介绍个朋友给你认识。”
“看情况。”
“不会告诉安娜的,你来呗,安少昨天没见着你,念叨着呢。”郭天玉意有所指,“赌注会是你想要的。”
“……”
陆征沉默片刻,笑了笑,“那十一点,我过去。”
郭天玉坏笑着调侃,“不错,这么早就能完事。”
话音刚落,韩书白握着茶杯的手就这么僵在了半空中。
一股没来由的无名火从心脏传遍四肢,翻着密密麻麻的疼痛,如芒在背,如坐针毡。
陆征挂了电话。
“查出什么来没有?”郭天玉把手机扔一边,紧贴着韩书白坐下,用一个极具占有欲的姿势将韩书白半圈在怀里。
“你再离我这么近,我就帮他给你做的假账藏更隐秘一点。”韩书白幽幽地出声警告。
“啧,”郭天玉挪了挪屁股,“这么不经逗。”
说着,他又不死心地戳了戳韩书白的脸,“所以,是真有问题?”
韩书白凝神,在一张白纸上写下几个负责人的名字,“你去查下这几个人,说不定会有惊喜。”
日光透过百叶帘在韩书白的鼻尖投下细碎的光影,白皙如玉瓷的皮肤在自然光下闪闪发亮,认真严肃的表情又让他添了一份疏离矜贵,举手投足间让郭天玉移不开眼。
“韩书白,你跟着我干呗。总裁位置让给你,你养我,我不介意的。”郭天玉半认真半玩笑地提议,“这么大的集团,我只能相信你。”
“滚。”
韩书白面无表情地把贴了条的文件递回给郭天玉,“Von.D能给我的,你能给多少?”
“嗤……我可不用你以身相许。”
郭天玉敏锐地察觉到韩书白心情不佳,不再招惹他……毕竟也惹不起。他转头看着手里的名单,陷入了沉思。
*
时尚广场。
陆征拎着七八个购物袋,戴着墨镜,嘴里咬着吸管,手上捧着两杯芒果奶昔,帅气又违和地站在杂货店的一侧。
有胆大的女生上来搭讪,而陆征只是不耐地举起两杯饮料,示意在“等人”。
不怪心存侥幸的路人。陆征这显眼的一米九个子,身着安娜给他挑的崭新修身的亚麻色套装,远远看着像时尚杂志的模特。冷峻的脸上线条分明,明明看着不易近人,却被身上的白色冲了冲那股不羁狠厉,倒是错估了可乘之机。
“你别喝光我的呀。”安娜忿忿不平地把陆征手中的奶昔夺回。她在里面买了顶橘色帽子,两侧还有假发辫子。
陆征嗤笑,揪了揪她的假发,“脱发了?现在都得买假发了?”
“你闭嘴。”安娜踹了他一脚,“这叫潮流,你懂个屁。”
陆征大手揽过她的肩膀,推着她往前,笑意扬起,“是是是,那我给你买一堆成不,红橙黄绿蓝靛紫都给你买,再给你整几百顶颜色的假发,你想怎么戴就怎么戴。”
“家里放不下。”安娜咬着吸管,发现真没剩了,气得肘击陆征的肚子,“我才去了一会……你丫的,赔我。”
“赔,给你买十杯,你喝不完我灌你喝。”
“……”安娜瞪了他一眼。
陆征笑了,捏了捏她的脸,“不贫了。想吃什么,哥哥请你吃饭。”
潮东火锅店。
安娜盯着陆征蹙眉摆弄菜盘的样子,虽然面无表情,却仿佛一身轻的身姿舒展,眼底漫着笑意,同昨天阴鸷冷漠的男人判若两
人。
真好哄啊……
安娜内心感叹,又觉得有些愧疚。
四年了,安娜一个人跑来南城上大学的这四年,陆征有空的时候一个月来两次,没空的时候两个月来一次,来了也就待个周末,每次都是飞最早的班机,回去上他的早课。
安娜的邻居是个独居姐姐,每每扔垃圾的时候见着她,都不住地夸赞,“你们这比我隔壁市的男朋友见得都勤,小情侣一点异地的感觉都没有吧?”
情侣吗……
安娜低头,吸管戳着冰沙,他们算情侣吗。
四年了,除了拥抱和非常偶尔的贴面礼,他们几乎没有任何情侣该有的行为。有时候安娜都会恍惚,像回到小时候陆征跟家里闹别扭,居然一个人坐了六七个小时的飞机到别洛格勒,毫不客气地让她收留,气呼呼地等陆家父母来哄才肯回去。
没什么不同……安娜会给陆征钥匙,陆征来也不说,到客房倒头就睡,像四处标记的狸花猫,安娜南城的住所只是他其中一个落脚。
他不提,安娜也任由着。他们的关系,旁人看来模范情侣,可是只有他俩知道……这段关系怪异又不合理。
“那个……我跟你吃完饭得去趟工作室哦,你自己在家饿了就点外卖啊。”
陆征淡淡地“嗯”了一声,夹起一块肉放在安娜碗里,“郭天玉找我,我待会过去一趟,可能晚点回来。”
说完,看了看安娜波澜不惊的脸色,又问道:“要不要送你?”
“不用,我打车去就好了,你也不顺路。”
“行,那你注意安全。”
*
十点整,郭天玉东郊外别墅的地下车库。
“哟,早来了一个小时,看来是安娜小妹妹放了你的鸽子。”
郭天玉看着一身休闲黑衣的陆征插着兜,漫不经心地推开了半关的铁门,不怀好意地调侃道。
“她忙。”
陆征言简意赅地走到一辆改装过的银色保时捷旁侧,半挨着窗门,玩笑道:“没给我下什么绊子吧?”
“说这些。”郭天玉丢给他一把车钥匙,“你的车我还敢动不成?”
“要不要试试这台?”郭天玉吹了个口哨,指着角落里新购的爱车,“新改的德国发动机,绝对比你那个强,就是野了点,一般人还真驾驭不住。”
这话却正中陆征下怀。
“那非试不可了。”
郭天玉笑着顶腮,像得逞的猎人。他走到陆征身侧,拔下了车钥匙,又叮嘱道,“别给我刮坏了啊,要送人的。”
“知道了。”
陆征戴上防风镜,勾起一抹肆意的笑容,“给你把安家的筹码全赢走。”
“那可仰仗您了,陆少。”
陆征踩踏油门,临行之际,听到郭天玉朝他喊,“你的车我借朋友开了啊。”
陆征挥挥手,示意他随便。
南平山,盘山公路。
陆征在高架上适应了会儿新车,所以来得比大伙都晚。直至黑色的迈巴赫驶入车群,戴着墨镜的男子咬着口香糖缓缓下车,围在一群的公子哥们闻声瞧来,纷纷莫名其妙鼓起了掌。
“就等你了,阿征。”
安然笑着上前搂着他脖子,却因陆征傲然的身高,他又改成拍了拍他的背,“郭少说了,你今日必能把我的筹码赢走,是不是真的?”
陆征瞥了他一眼,语气欠欠的,“郭少的话能信?”
听罢,安然大笑起来,“是不能信,我就说你会给我这个面子。”
“那可不一定。”陆征反手搂住安然的脖子,笑得不羁放纵。
谈笑间,陆征扫过人群,发现了几张新面孔。他维持着动作,挑眉看向郭天玉,“不介绍一下?”
郭天玉本想搂过韩书白,却被他冷淡的眸子镇住,只堪堪伸了伸手,“韩书白,VON.D的副总,中华区总裁,新调来的,我同学。”
陆征朝他伸出手,简单介绍道:“陆征。”
韩书白打量了他片刻,碎发隐去他眼眸下的漠然,不过须臾,韩书白冰凉的掌心缓缓握住陆征,他得体又礼貌地朝他点头,“你好,我是韩书白。”
陆征是个不擅长寒暄的,他没注意到韩书白的百转千回,只盯着安然的车,新升级的劳斯莱斯,一看就志在必得。
有意思。
大家互相调侃了一会儿,便各上各车,蓄势待发。郭天玉来到陆征身侧,指了指他的保时捷,“你的车我给书白开了,毕竟你开了他的礼物——处女秀哦还是。”
不过郭天玉又强调,“不过他不参加,就兜兜风看看夜景,不会弄坏的你放心。”
“战士不负伤,怎么能叫战士呢?”
说完,陆征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郭天玉在身后,默默骂了句,“装逼。”
……
不对啊,那可是他的礼物!
凌晨,安娜打了数通陆征的电话,一直无人接听。
直到孜孜不倦的第二十通过后,吴烁终于发觉,陆征随手扔给他的外套里一直闪着微光。
看到是安娜的电话,也算半个熟人,吴烁思忖片刻,还是接起,“姐妹,我是吴烁,上次见面的那个。”
“陆征呢?”
安娜语气不善。
这个时间,还有电话那头传来的冷冽的风声,安娜再迟钝,也能猜得出他们所处必在室外。只有赛车,才能让陆征的手机离身,还被别人接起。
“……”
吴烁想起安娜对陆征赛车一事十分反感,竟不知说还是不说,支支吾吾。
“地址。”
“南……南平山……”
说完,吴烁立马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知道了。”
挂断电话的吴烁风中凌乱,这算不算引起了家庭矛盾。
……算了算了,趁早溜了吧,反正自己也是吊车尾的。
今夜是新月,昏黄的月光与山远处的城市群相得益彰。繁华的建筑星星点点,高塔上的射灯环绕四方,像是南城的主人在巡视他的领土。
韩书白是冬城人,但却在南城长大。见过他的人都说,长着北方的个子,却又有着南方的气质。
就连长相,都融合了南北的灵秀,棱角英气,眉目却泛着柔。
他许久没回过南城。
这几年南城变化很大,他生活的街道,路过的学校,都已跟自己记忆中有很大不同。
就连曾经无人问津的南平山,如今也修了环山公路,还成了这群公子哥们的闲暇消遣。
他对这类竞速游戏不感兴趣,只是一个人待着闷,郭天玉又磨得很,便随他出来兜兜风。他一个人慢速开在后头,欣赏着高处的城市夜景,享受着静谧的夜晚抚平他内心的焦躁。
陆征……
他不由自主地又想起那个男人。
确实优秀,带着与生俱来的冷冽和高傲,如鱼得水的寒暄交际下藏着不可一世的不屑一顾。
与韩书白简直天差地别。
正出神,忽然,一辆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白色小轿车猛地漂移,堵住了他的去路。
韩书白打开双闪,稳稳停住。
来人却不耐烦地狂按着喇叭,似乎是生气,逼他下车来讨个说法。
刺耳的噪音响彻山谷,韩书白蹙眉,还是礼貌性地下了车。
安娜满脸不耐地按下车窗,正要发火,却看见记忆中的故人与此刻重叠。月光下,他似乎沐浴着初见的风雪,带着寒意,猝不及防地踏入了她的视线。
毫无预兆,毫无准备。
二人皆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