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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南城 委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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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的初春总是多雨,街道湿漉漉的,倒映着繁华霓虹,车灯绰影。
安娜与陆征坐在后排,一边一个,中间隔了个空。
吴烁专心致志地当着司机。这天气和车内的气氛都沉重得让人烦闷,他从兜里掏出烟咬着,却又想到车上有女人,只得作罢。
“和平路前面就是了。”安娜出声,又轻轻说道,“等我下车了你再抽。”
“好的,姐妹。”吴烁的姐妹二字念得是越来越顺口。安静了许久,既然安娜撕开了沉默的口子,吴烁也是闲不住话的,他打趣道,“你不知道,陆哥喝醉了谁都不让送,就只让你来接……郭少还跟他拼酒呢,就等着你来,连他的老相好都不顾了。”
“当众表白那个吗?”安娜的语调听不出起伏,仿佛只是下意识的附和。
“对,”吴烁把烟取下来扔一旁,“据说这画面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韩书白去什么地方,只要郭少在,都得搞个这种‘欢迎仪式’。”
“……”
安娜不再接话。
时隔四年,再听到他的消息,安娜已经波澜不惊。
说不上来是故人又或是旧友,回忆里的画面连不成文,仅有一些只言片语同一闪而过的斑驳影像,像胡乱剪辑的蒙太奇,混乱不堪,又毫无意义。
她向来不沉溺于过去。
不记得的,她毫不挣扎地随时间妥协。
“停车吧。”陆征忽然出声。
“哦,好。”吴烁迅速瞥了一眼后视镜——陆征烦躁地扯了扯领带,皱着眉,似乎是醒了酒,但还带着醉酒后的不耐与躁动,透着股生人勿进的模样。
雨幕下的宾利缓缓停在路边,这附近是个旧改的老城区,车子开不进去。安娜绕到陆征一侧想去扶他,陆征却恍若未见,步伐稳健地走在前头。
吴烁摸了摸鼻子,欲言又止地蹲下又站起,想看热闹,又不敢。
倒是安娜站在他身侧幽幽地说了句,“你们是不是打牌了?输了?”
“……”
“姐妹,你还挺幽默。”吴烁轻笑着点了根烟,“得,我回去看另一场热闹了。”
安娜捏着鼻子,道了谢,“注意安全。”
车窗缓慢上升,透过最后的缝隙,雨幕那头阴鸷的目光被隔绝。吴烁像是看了场荒诞的默剧,勾起一抹八卦的笑容,伴着火苗,消失在和平路的街道。
安娜住的地方是一片老旧的筒子楼,由原来附近的职工公寓改建,外表看着破旧,但内部装潢还算文艺清新。前不久因着政府整改,外表也重新涂上了黄白色的腻子,走过老城区的街道,倒还颇有些复古味。
雨夜十二点,安娜撑着伞跟在快步前行的陆征身后。他走得很快,却又保持在一个能让安娜跟上的速度,跟小时候一样,凡事都喜欢快她一头,但又非得让她看见。
昏暗的楼梯口,安娜收了伞,抖了抖水珠,刚拐进迷蒙灯光的拐角,就被站在过道的陆征吓了一跳。
“没带钥匙?”
老旧的楼房一梯两户,陆征靠在门边,懒懒地垂眸望向她。
陆征本就生得高大,站直了像堵墙,遮住楼道内的昏黄灯光,阴影掺杂着酒气,笼罩在安娜呼吸之间。
安娜握着门把手,似乎终于意识到陆征的不对劲。
“你心情不好?”安娜问。
“……”似被戳中了心事,陆征烦躁地揉了揉头发,先安娜一步掏出钥匙进了屋。
门合上,室内寂静无声。
“喂,说话。”安娜抬高了音量。
陆征背对着她,此刻转过身来,脸上竟透出一股委屈的神色。
身上的西装皱巴巴的,一看就是从衣柜里翻出来,带着许久未翻动的折痕。陆征来南城,行李箱除了装陆父陆母叮嘱的带给安娜的特产,就仅剩一些贴身衣物。一两年过去,陆征往来的次数愈加频繁,贴身衣物也都放在南城,更是两手空空的来。
虽说是个养尊处优的主,陆征对衣物这些倒不甚在意,有什么穿什么。只是恰逢毕业季,陆征忙着正事,与安娜已是三月未见,他房里的衣服都飘了灰,安娜也没特意去整理。
这么一来,倒是委屈陆少穿着这么寒酸的衣服去找朋友了。
想到这,安娜忽然笑了。
“有什么好笑的,”陆征板着脸,语调阴阳怪气,“你最近很忙吗?”
“挺忙的。”安娜如实回答。
不然也得想起来帮他晒晒衣服。
听到安娜的回答,陆征沉默片刻,似是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我过来很打扰你吗?”
“还好,”安娜走到厨房给陆征泡了杯蜂蜜水,头也不抬地应:“你会自己找人玩,所以还好。”
“……”
勺子翻腾着蜂蜜水,安娜捂了捂温度,走到陆征身边,“喝吧,醒醒酒。”
“我没醉。”
“喝醉的人,都说自己没醉。”
“那我喝醉了,你为什么不找我。”
赌气的话语脱口而出。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失言,陆征懊恼地坐在小小的双人沙发上,低着头不说话。片刻,看安娜端着水辛苦,长臂一挥,还是抿了一口。
安娜好笑地坐在地毯上,与他正对着,抬头笑吟吟地问,“所以你真生气了?”
陆征不说话。
“我最近也在忙毕业的事情啊,还要训练,训练营的小孩又遇到了一点事……我经纪人又找我,我就没注意时间。”安娜好声好气地解释道。
“十二点了。”陆征闷闷地说。
“嗯?”
“十二点了,你都没找我。”陆征恼怒地别过脸,“我死在外面你都不知道。”
“我知道你在郭天玉那儿。”安娜哄他,“我以为你很快就回来了……男人嘛,你们好久不见了,聊过头了也正常……我打电话催你,郭天玉还不知道怎么讽刺我呢。”
“再说了,”安娜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尤里出去喝酒的时候,凌晨五点能回家就不错了,我妈妈也没管他嘛。”
尤里是安娜的继父,是个风趣的别洛格勒酒蒙子,平常不喝酒,逢年过节兴奋起来,喝酒喝通宵却也是常事。
陆征没少领教过,只能说是个人物。
“……”听完,陆征气也消了一半,至于另一半……
“你过来的时候,一句都没提到我。”陆征今晚难得矫情起来,许是喝了酒又心情不好的缘故,平常拽得跟二大爷一样,今日却像个撒气的小猫,非得拉着她说清楚,“你听一路上八卦你都不问我难受不难受……我都在卡座上看见你了,你盯着郭天玉他们,看热闹都看了很久。”
安娜垂眸,敛去不自在的神色。不过顷刻的功夫,她抬头笑眯眯地摊手,“看热闹,人之常情。”
陆征挑眉,猛地拉过她的手。踉跄之间,安娜完全躺倒在他身上,逼仄的沙发上全是陆征的气息,带着好闻的松香。
“明天陪我。”
陆征环着安娜的腰,命令道。
安娜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后又似累极了放弃抵抗,被覆盖住的声音闷闷的,“只能下午……晚上我要去训练。”
“……”
陆征轻哼,报复性地掐了掐她腰上的细肉,“行吧。”
“不生气了吧?”
“……”
“那就好,睡觉去吧。”安娜翻滚落地,从他温热的怀里逃开,“睡衣我给你洗过的啊,你洗完澡再睡,别弄脏我的客房。”
安娜朝他挥挥手,半个身子进了房间,“晚安。”
有些人,就是随便说两句话,就能让另一个人毫无脾气。
陆征失神地望着天花板,只觉一天的躁郁被奇迹般抚平。他好气又好笑,拿过一旁的睡衣,认命地走去了浴室。
另一旁,St.Laur。
“干杯!”
叶吾玩味的目光扫过勾肩搭背的二人——准确来说,是郭天玉单手搂过韩书白的肩,韩书白似笑非笑地贴着郭天玉而坐,似乎并不抗拒他的靠近。
看上去,不像是被迫的“怨种”啊。
倒像是双生帝,黑白面,摄政王推着傀儡,傀儡缠着丝,裹着摄政王。
“今儿送你的见面礼,喜欢吗?”郭天玉左手背蹭了蹭韩书白的脸,这是他的习惯动作,看韩书白打掉他的手,总有种乐此不疲的爽感。
“你的手笔?”韩书白瞥了他一眼。
“南城周遭的服装行业,哪个跟我没点关系。”郭天玉中指夹着烟,握着酒杯,似调戏似示好地碰了碰韩书白手中的酒,“在纽约时我就说,回来有我罩着你。怎么,当我说着玩?”
韩书白但笑不语。
“对了,给你介绍一下。”郭天玉指了指叶吾,“叶吾,南洋人,寰宇集团二公子。”
“吴烁,恒业精密集团的总裁。”
说完,郭天玉拍了拍韩书白的肩,“这位就是我经常说的韩书白,Von.D集团的高管,中华区的总裁。”
“这么多大人物来给你的接风宴捧场,荣幸吧?”
韩书白笑着举杯,说了些漂亮话,“很高兴认识各位。”
一饮而尽。
“哦,还有一个。”郭天玉想起陆征来,“不过他喝挂了先回去了……是个北方人,好像和你老家还是一个地方,叫陆征——宏基集团总裁的孙子,搞重工业的,明天再介绍你俩认识。”
叶吾笑着插话,“人家跑南城是来找女朋友的,你老叫他出来喝酒是怎么一回事。”
“那让他把安娜带上不就好了,我不介意她再砸一次我的车。”
在场听懂的人都笑了起来。
韩书白微微眯眼,幽幽呢喃,“陆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