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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chapter 3 古老镜子,与雾中人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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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母住进了母亲的房间。那间房间焕然一新,重新装饰过,变成了鲜艳的亮色调。
那间房间里当然遗留了很多母亲的东西。
比如入住后,继母曾在母亲的一个木箱里,找到了一架与人齐高的镜子。
那镜子雕刻着繁华的装饰,庄严而沉重,做工精良。
继母和一些仆人们花了些功夫才把那镜子搬着立了起来。
父亲回来看到,对此也笑得合不拢嘴,说继母找到了宝藏。
从此以后,继母便对这面镜子爱不释手。
我却不太靠近那面镜子,我能从其中感到一股未知的能量。
我不确定那是什么能量,是好的还是坏的,所以便止步不前——尤其是有人在的的时候。
所以我从没靠近观摩过那面镜子,它带着一种古老的气息。
我不知道母亲为什么要把它藏起来,如今它被翻出来,我却有些隐隐不安,就好像可能会发生些不好的事情似的。
直到那一天,它果然发生了。
一天晚上,继母正对着镜子做睡前的梳发。
但那时,她忽然发出了一声惊呼,接着是几声急促的惊叫。
这动静叫醒了城堡里所有休息的人,以及还未休息的我。
我是和一众仆从一起奔到继母的卧室的,我们站在卧室门前,看到父亲正扑在继母身旁,安慰着她。
“你怎么了?伊芙琳?”
“我,我看到了……”继母惊慌地指着镜子。
我看向那面镜子,它上面残留着非常浓厚的能量气息,但我无法确认那是什么。
镜面上仿佛起了雾,有些不清楚,但是又能映照出我们……看起来是一面正常的普通镜子。
“雾……还有,还有……”继母指着镜子,慌乱地说不出连续的话。
我能从中听出她有隐瞒的信息——最起码是犹疑要不要说出来。
随即她看向了我,那眼神里多了一些异样。
我敏锐地察觉到这一丝信息。
之后的几天,继母被惊厥到了,一连惊慌了好几天,有些神不守舍、惶惶不安。
父亲守在她身边几天,每日贴着耳朵与她密谈。
我有一个从未说过的秘密。
我能听到。
我能听到城堡里几乎每一寸地方发出的声音——只要我想的话。
小时候,我以为人人皆是如此。
在长大的过程中,我逐渐意识到,别人是听不见的。他们甚至会听不到别人当着他们面说的悄悄话。
母亲在死亡前半年,有一次抓包到我脱口而出城堡里某个仆从在自己的寝室里跟别人夜谈的话。
母亲叉着腰,露出狡黠的笑容好整以暇地看着我,随后微微弯下身,将一根食指放在嘴边:
“嘘,这是我们的秘密。”
自那天后,我就把这个当做了秘密。
所以当晚,继母和父亲在密谈夜聊时,我全都听到了。
“告诉我,伊芙琳,没有人敢伤害你。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哦,爱德华,我看到了……那面镜子……它,它有些玄乎,我不知要不要讲出来……你会觉得我疯掉的。”
“你在说什么傻话?亲爱的,我爱你。”父亲低声呢喃,“那,现在说吧。”
“好,……你不许笑话我。”
父亲低低的咯咯声。
“爱德华!”
“好了好了,看来你确实恢复了些精力。来吧,告诉我,我亲爱的小信鸽。”
“我看到……我本来在梳头,你知道的。然后那面镜子……它,它忽然模糊起来,就像是起了雾,雾,你知道吗?”
“也许就是起雾了呢,你知道,有些时候天气是会有些突然变化。”
“哦,不是那样的,我确信。别打岔,爱德华。”
“好的好的,你继续说,亲爱的。”
“我觉得很怪异,我就盯着那面模糊的镜子,在那起雾的中间,好似有什么东西……我就那么认真地盯着它……我盯着它……然后!忽然之间!不知什么时候,我突然从那面雾里看到了!”
“什么?”
“一个人影!在镜子里!爱德华!这是不可能的,对吧?!”
“你继续说,你看到了什么?”
“……一个……一个……哦,爱德华,”继母几乎是纠结、央求的语调,“我可以说吗?”
“说吧,亲爱的。我在这里。”
“我看到了……一个穿着黑衣的女人……她,她一头黑发……”继母的声音更低了下来,似乎有些停顿和迟疑,“长发卷曲着搭在腰间……她……哦!爱德华!她是墙壁上肖像画里的人!我这么说吧!你能懂吗?!”最后,她索性一股脑地倾泻出来。
“……”在这阵沉默里,我感到了他沉重的迟疑。
“她是美兰达……你的第一任妻子。”继母打破沉默。
“嗯……我知道。然后呢?”
“但是,镜子里的她,有着红色的眼睛。”继母声音颤抖而激动,“血红色的眼睛!哦!不要让我再想了!我害怕!”
镜子里可以看到母亲的影像?
我倒是想去看一下了……
“好,抱歉……”父亲低声宽慰道,“别想了。你是安全的,我保证。我们明天就把这面镜子烧掉……”
“哦不可以……!”
“为什么?”
“爱德华,我爱上这面镜子了!你难道看不出来吗?我每天不照它会睡不着觉的。”
“而且我感觉……它好像冥冥之中在保佑着我……”
之后就是继母几乎神经质的碎碎念了。
我也慢慢沉入了梦乡。
3
父亲请人在镜子上洒了圣水。
我知道这是为求心安。
但是继母确实没再看到任何异象。
我有试着偷偷去镜子前看了一圈,奇怪的是,那时我没感知到镜子里有能量,而我也没在里面看到任何景象——只有我自己。
一面看似普通的镜子。
但我知道,它其实不普通。
继母依旧每天照着镜子,她几乎对镜子爱不释手。
我对她对镜子如此的迷恋有些不解。
自从照镜子后,继母对我的态度不如从前那么热情了,有些奇怪的异样和隔阂。
有一天夜晚,她在对镜梳头时,忽然坐倒在地,碰翻了巨大的花瓶,当我们察觉后跑到她的卧室门前时,她这次看我的眼神出乎异常的惊惧。
我就知道,这件事情要糟糕了。
我的“躲猫猫”事情可能要败露了。
果然在当晚,继母在房中对父亲说,她看到了我在镜子里的身影——黑雾弥漫中,我一身黑色,同样有着血红色的眼睛……
“她……她们不是正常人……”继母颤抖惊疑地说,“这面镜子,可以照见邪祟。”
【邪祟】。我第一次在人类的口中得知我们的称号。
这也是我第一次完全清醒地认知到,母亲为何要让我“躲猫猫”。
第二天开始,继母撞见我就会像受到惊吓的小猫一样,浑身炸毛耸起,惊惧警戒地看着我,然后落荒而逃。
我很不习惯这样的相处方式,明明我还是我,为什么只是因为得知了我的身份,就会完全变了一副模式呢?
但我也为此对继母感到抱歉:知道真相的继母,在那段日子里,失去了她原本阳光、爽朗的大笑,她变得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她对镜照看的时间更长了。
我想我知道母亲为何会藏起那面镜子了,那面镜子可以照出我们的真实身份。
而这——是不被允许的。
继母的反应有些神经质,她会瞪着大大的眼睛,瞭望着四周和远方,在看到我时,更是会惊恐无比的瞪大眼睛,她的眼睛下方经常出现一些红红的印记,那是因为过于神经紧绷而出现的皮下血管组织显化。
我对此感到深深的不解……和懊悔。
不应该让继母发现那面镜子的。
现在的她不是她,她被对我的恐惧吞噬了。
看到她变成这幅样子,我也感到无所适从、不知所措,和深深的苦痛。
逐渐长大后的我知道了那情绪具体是什么——那是自责,还有愧疚。
我为我对继母造成的伤害和恐惧感到愧疚。
她不该变成这样的。
城堡里,母亲的肖像画开始撤下。
父亲命令城堡里所有地方都不能出现与母亲有关的东西,尤其是她的脸,不可以出现在城堡视野内。
人们只当做是父亲“迎娶新人,理所当然要撤下旧人”的美好意图。全然不知道在我们三个之间爆发的恐怖气息。
父亲将所有撤下的母亲肖像堆到一起,付之一炬。
我小时候对母亲的记忆是模糊的,因此对她的面貌更是模糊。
长大后还能看到她的画像,知道她确切长什么样子是一件很欣慰的事。
可是现在他却要把这剥夺。
我提出给我留一张母亲的画像,可是他断然拒绝了。
他大手一挥,看我像是看一个深恶痛绝的东西似的。他看母亲的东西带着鄙视和厌恶,就像那是一种……邪魔的不洁之物。
我很奇怪他这种现象和转变。
分明,如果我幼小时期的脑子没有记错的话,他是很喜欢看着母亲笑的,他甚至有些黏母亲……
如果说那是我过于幼小的混淆记忆的话。
那么在母亲死亡时,他的歇斯底里和狂躁愚昧——我是清清楚楚的印在脑子里的。
那个场景我确信,是真实清晰的。
但是现在,母亲死亡过后一年,他看着与她相关的东西——尤其是画着母亲脸庞的画像时,他是厌恶的,他的眼睛低垂着露出蔑视的一瞥,垂睨一眼就瞟开,仿佛多看一眼母亲的画像就对他是莫大的侮辱。
“这些都是不洁之物。”他在火光之中看着我,火焰映衬着他的眼眸,那里有某种威胁和确信,“白雪,你应该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