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4、第 64 章 我怎么还抱着一瓶酒? ...
-
静谧的夜空下,海浪的起伏如同整片海域沉浮的呼吸,静默的凝望着沙滩上的人影。何书韫白瓷般的面容镀了层毛绒绒的金边,毛孔都散发着温柔迷人的气息。
她一只手臂撑在身后,一只手端着高脚杯,里面盛满金色的溶液,轻轻一碰就会碎在海里。
我看着她的脸,恍若在梦里。
“你开心吗?书韫。”
我梦呓般唤她的名字,生怕搅扰了这场不真实。
这几年你开心吗?开心的时间多吗?开心的时候还会难过吗?
何书韫眼睛迷离,海浪间歇吻上浅滩,眸子里洒满了金色的星星,闻言点头:“我一直都很开心。”
我不知道这句话中带着的类似承诺的郑重,只觉得像是认真的敷衍。我知道她总会宽慰我,便不再问。
何书韫调转脑袋,正对着我,“你开心吗?今晚?”
我笑:“为什么只问今晚?”
“开心太难得。而人呢,又不会一直开心,所以片刻的欢愉就显得异常刻骨。”
“不够。”我轻轻握在手心一把沙子,嗓音里呼出的气息一吹就散:“今晚不够。”
我要的,是时时欢愉,年年欢愉,永生欢愉,而不是退而求其次的追逐什么片刻。
“你太贪心了罗弋。”何书韫像是醉了,仰倒在我身边,手还在半空中举着空的香槟杯:“可对我来说,片刻即永恒。”
手中的沙小隙的顺着指缝流出,落在风吹的另一处沙里,埋没其中不现踪影。
“我想要的难道不是大家都会追求的吗?”
何书韫在我看不到的地方轻轻摇头,“你欲望太满,这样不好。”
情深不寿,强极则辱。何书韫说不出来慧极必伤这样一语成谶的话,堪比诅咒。她什么都明白,她柔软的用自己的方式劝说我。
尽管她根本不知道我今晚为什么难过。
“你还记得你三年前为我求佛,大师父对你说过的话吗?”
我硬心冷肺的快速答:“不记得。”
“他说你贪嗔痴占全乎了。我当时还不信,可这些年下来越来越觉得他说的在理。”何书韫说着,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发,硬的有点扎手。
贪嗔痴慢疑,五毒俱全。师父如是说。
“你知道的,我不信这些。”
“是啊你从来不信这些,不信命,不信教,不信佛,不信一切虚妄无度的东西。”她依旧是轻轻的笑,脸上的笑容那么真实,仿佛她才是那尊悲悯众生的佛。
海风吹过我的脸,带动发梢挂过冷峭的面容,像是捂不化的千年冻冰的棱角。
“我一开始以为你对我是殉道式的付出,净做些傻事。”何书韫的眼眸温柔极了:“现在我觉得,你太善良,即便你的这个生病的朋友不是我,你也会站出来,为她找个公道。”
“宁鸣而死,不默而生。这才是你罗弋的道。”
“这些年一定很辛苦吧?”
“抱歉啊。”何书韫说:“前些日子对你的误会。”
那一晚我与何书韫说了很久的话,说到最后两个醉醺醺的人相互搀扶着回到车里哄然大睡,大睡前还经历了每一个醉酒之人都会经历的又哭又笑的狼狈。
我们没有如愿撑到看日出的时刻,只记得清早海边的阳光晒在脸上的烫,烫的炙人。
手机铃声让我睡眼惺忪的起来,仿若昨日情景已逝去很多年般的割裂。
又是一天清晨,昨日的种种,都随着海风吞没在海底,再寻不见。
程祁的声音让我瞬间清醒过来,何书韫在我身旁睡得四仰八叉,怀里还抱着喝到一半一晚上都没洒的半瓶香槟。
“我在你家楼下。”
我喊魂的应着,一只脚从何书韫腰上拿下来,顿觉酸痛。
我揉着脑袋,刚收回来的脚又在车座下面提到了只酒瓶,咣当一声撞在一堆喝完的啤酒瓶上,我紧张的看向昏睡呓语的何书韫,放轻了动作。
何书韫的手机突兀的也在此刻响起,她闭着眼睛把电话举起来,不小心按下了扩音键:“喂?”
听声音,应该是工作上的事情。
“何姐,昨天说好今天下午的封面拍摄约到上午了,有个化妆师临时请假了,小艾还有其他模特要做,就给您挪到了上午……您看您……”
我喉咙干燥,一说话就发痒。听着扩音里面的男生尊敬的声韵,心想何书韫爬的还挺快,才几个月人前人后就被尊称一声“何姐”了。
“嗯…..我现在收拾收拾过去,你让她等我。”
那边的男生像是个助理,一听乐不滋儿的连声应了:“哎哎好,姐,你先忙,我在工作室等你。”
“在忙什么?”
程祁的声音再次不疾不徐的传来,我立刻反应过来,含混不清的应了两声。
“……没什么,我现在就回去。”
“你在哪儿?”
我下意识的遮掩,脑子里迅速划过一万个叠加重复漏洞百出的善意谎言。
“我在……那个……”
“我怎么还抱着一瓶酒?”何书韫醒来后看到怀里的东西,直眉愣眼的问。
“……”
得,扯什么谎都白瞎。
“你喝酒了?”
这疑问的语气从他口中念出来都多了丝质问,我虽没有喝到断片的程度,也是头疼欲裂,难以招架的应付着:“我在……在……”
“地址发我,我去接你们。”
“不用!我们都……酒醒了,可以自己开回去。”
“是吗?你们昨晚几点喝的酒?又都喝了多少?”
“我……”不至于现在就算账吧?
“普通人肝脏代谢酒精速度约为10-15mg,而中国的酒驾标准BAC大于等于0.02%到0.03%,即使两瓶啤酒,你们的肝脏代谢时间最快也要四个小时。”
四点开始喝,现在七点半,确实没法开车……
“你通宵熬夜,没有报备,彻夜不归,喝的酩酊大醉,现在还想罪加一等来个酒后驾驶吗?”
“……”
其实还可以叫代驾,虽然代驾不一定来海边接,但也比直接面对程祁的臭脸好得多。
“把地址发过来。不要乱动,不要摸车,在原地等我。”
勉强撑着神志把地址发过去后,往后背座椅上一躺,只觉得头更疼了。
此刻躺着也毫无困意,只有太阳穴的血管如同在我头上跳旋转霹雳舞,疼的想要银针封脑。
何书韫在一旁闭着眼睛,半死不活的,突然哧哧的笑出声音,明显没有忍住。
“笑屁呀你。”
“没想到有朝一日你也有怕的人。”
“他那是欠调教,你懂不懂啊?”
“哎,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大早上的,别吵我清净。”
话虽调侃,心下还是忍不住打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往年做惯了的事情,除了罗赋生爱管不说,现在突然多了个事事都要插上一脚的人,还挺闹心。
一想到一会要面对程祁,我就恨不能再晕过去。
程祁的车来的很快,来的时候他还叫了个代驾,把何书韫的车一并开了回去,一路上除了与何书韫简单的打招呼,就没有理会过我。
这还是成年之后的何书韫与程祁的第一次见面,何书韫见到程祁的反应比我想的大,装晕凑过来,低声用牙缝挤出来话:“你没说他现在长这样啊?”
程祁听到动静,眼睛在后视镜跟了过来,我唉声叹气的闭上眼睛,心想,也就剩一副好皮囊了。
看在这张脸的份上,我也不愿与他多计较。
把何书韫送回工作室后,我一眼不看程祁的猫腰进车,刚进去个头,就听到车窗上的闷敲击声响。
程祁一手搭在敞着的车门上,一手刚从我头顶的车门顶上撤下来,神色未动,气场已足。我又唉声叹气的抠抠耳朵,绕车半圈,熟练的钻进了副驾驶。
即便这样,依旧没话可说。
我坐不住了:“……这谁的车啊?你不是坐早班机过来的吗?”
上次程祁去覃州通宵开车的经历让我心有余悸,不过程祁的家也在上封,这也许是他家里的车。
“你吃早饭了吗?”
回应我的是沉默。
“你别这样。”我的耐心告罄,头疼的要裂开,虽没有表现出来生气,语调却正色沉着。
直到在一家早餐店门口停下车,程祁开始解安全带,我在他动手开车门前一把扣住他的手腕。
“我昨天……心情很好,就陪何书韫多喝了两杯。”
我想说何书韫心情不好,又不敢在程祁面前提何书韫,怕他多想增生愧疚,可还不能说自己心情不好,不然又是火上浇油。
说到最后,骑虎难下的来了句,心情很好……
“心情好?”
“嗯……”
“心情好为什么打电话在哭?”
?
昨天打电话的时候我分明没有发出声音……他什么时候听出来的?
“看着我的眼睛。”
“我知道你难过,所以今天早上就想让你见到我。为什么要撒谎?为什么不再等一等我就跑出去喝酒?”
“因为你要来,所以我不想打扰你,想让你早点休息啊。”
显然这个答案不是程祁想要的,他的表情浮现出疲惫,可这疲惫在他漂亮的眼睛里显的更重一些。
“我们是什么关系?”程祁托起我的下巴,五指捧起我半张脸,轻摩慢捻,问:“如果你照顾不好自己,为什么不能尝试依赖我?”
我看懂了,这双疲累眼睛里揉碎的是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