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矢》坞妄

65、第 65 章 依赖剥离

　　“依赖也不是无理取闹啊。”他的眼睛里的物质太满，我躲闪的视线没地方放，盯着前面车载上的蹦蹦玩偶看。

　　我又怎么能事事麻烦你？

　　“你为什么总是这样？”

　　“我是个独立的成年人，我自己的情绪可以自己解决……我……我不需要有人只是因为我的心情不好这种……这种可笑的小问题，就坐几个小时的飞机专门来看我，你明不明白啊？”

　　程祁远比我自己还要了解我自己，他说的对，我不想尝试依赖他。

　　这个世界上，酒精、香烟、依赖都是成瘾式的东西，会带来不可逆的伤害，我没办法总是想要靠着他。

　　事业上他给予了我经济帮助，那么其余的，就是我自己必须要承担的。

　　哪怕是深夜痛哭，酒吧买醉，烟不离手，不过就是暂时性的情绪而已啊！怎么就值得他大惊小怪为我做到这种程度？

　　“即使我比你更重视你的健康，你的情绪，即使我双手奉上、一心要给，你也看都不会看一眼，是这个意思吗？”

　　话音逐渐消沉：“你总把我往外推，那我对于你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他的话很轻，却如千均重，轰然坍在我心口最柔软的位置，险些把不争气的眼泪呛出来。

　　程祁是什么人啊？从小一路光耀夺目的天之骄子，怎么能说出这样自贬委身于爱情的糊涂话？

　　“不要再说了。”

　　“我是你的男朋友。”程祁音量越轻，越发带着咬牙切齿的怒其不争：“你要我看着你摔得头破血流不管不问，看着你一个人哭也视而不见，只为了成全你所谓的独立的人格？为了让你看起来没有那么弱势？你究竟在意谁的目光，还是谁对你说了什么？”

　　“你想多了，我不在意别人的目光。”

　　“你害怕的不是依赖成瘾，是依赖我程祁成瘾。你怕有一天我们不得善终，你一直在推演我们分开的时间，一直在心里做着倒计时，所以你不敢……”

　　我死死咬紧后槽牙，没有说话，眼泪盈盈于睫。

　　可你早晚要走啊……

　　“我就这么让你没有安全感吗？”

　　“你真的还喜欢我吗罗弋？”

　　程祁几乎不会喊我全名，我看到他伤心的眼睛，就忍不住掉眼泪，心脏好像被谁用力捏紧，挤压的喘不过气。

　　我想要解释的心在我看到他肯定的神情时没着没落的松了下去，失重般后知后觉的疼。原来被误解第一瞬间的反应，不是着急解释，不是哽咽伤心，而是错愕。

　　你竟然能误会我至此？

　　误会我的人竟然会是你？

　　那颗心脏仿佛被人捏完狠狠丢弃了。

　　你怎么能质疑我对你的喜欢呢，程祁？我们扛过风霜走过漫漫几年，你怎么能给我扣上这样的帽子？

　　我想哭喊，想要从他脸上读出口不择言，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你大清早的过来，就是来找我吵架的吗？”

　　我的崩盘终于在一秒一秒难捱的寂静中化为冷静，像是经历了一场提心吊胆，悬着的心猛地死了半数。

　　程祁神情松垮，放开了一直攥着的我的手腕。

　　我们在附近的早餐店随便吃了点早餐，两人相顾无言，沉默的吃饭、付钱、准备离开。期间我罗赋生发来消息，催我回家，晚上要出来与敬家吃饭。

　　敬家，敬易安果然是因为这件事回来的。

　　他想要演戏给双方父母看达到息事宁人的效果，今晚肯定会出席。我想要见敬易安一面把话说清楚，可程祁……

　　“陪我去取衣服吧。”

　　上次借穿敬易安的衣服干洗好待取，本就考虑这两天给他送过去，却没有想到今晚就要见面。

　　车子重新启动，我望着车窗外，明显不想继续饭前的话题，程祁扫我一眼，漫不经心的说：“这不像你的衣服。”

　　我抱着怀里的衣服，看了眼面不改色的程祁，他的脸色没有比刚才好多少。

　　“上次在酒吧，客人的酒水洒到我身上，刚巧敬易安看到，就把他车里的备用衣服给我穿。”

　　我一边说一边观察程祁的脸色，看起来那天他在高速路口拦我的车不是敬易安的告知，难道那天他也恰巧在酒吧？

　　是真的巧合吗？

　　突然想到什么，口随心的脱口：“你是不是把我手机的定位解除了？”

　　没有解锁的话，按照他的尿性，今天早上还会让我发位置？自己寻这味儿就过来了。

　　程祁当然不知道我在暗骂他是狗，他没有理会我突然八杆子打不着的问题，“刚才谁的电话？”

　　“不重要。”

　　可惜这样的解释在他面前更像是欲盖弥彰：“敬易安也在上封？”

　　车子上减速带，坡度颠了一下。这句话让他说的准确无疑，我还没来得及心虚，车子就急刹车依靠人行道的台阶旁停下。

　　“你们今晚要见面？”

　　都说爱情中的女人是福尔摩斯，怎么眼前这位哥……他怎么知道？！

　　“他为什么会在上封？”

　　“因为我父母昨天回国，敬家与我……爸妈……”念到这两个字还是有点卡嘴：“是朋友，晚上就安排了一起吃饭。”

　　“昨天你因为伯父伯母心情不好？”

　　“是，但已经过去了。”

　　我不想让昨天的情绪影响到今天的我，不愿与程祁多说。

　　“好。”

　　好？好什么？

　　“我四点坐飞机来看你，你晚上要陪其他男人吃饭，多好啊，这还不好？”

　　“你说话能不能——”我突然掉转了语调：“不是吧，程教授，这点醋也要吃？”

　　“我们现在谈的是你的态度问题。”

　　“是吗？”我一只手搭在腮边敲着，眼睛眨也不眨的盯他，尾调拉长：“不是因为衣服？”

　　“我可从来没有说过晚上要去赴约，是你乱猜。”

　　“为什么现在还他衣服？”

　　“因为他刚好在上封啊，我现在还给他，有什么问题？还是你想等我们都回京之后我再假借还衣服之名约他出来？”

　　车子陡然掉头——

　　“你干嘛？”

　　程祁：“现在约他出来。”

　　“我没说现在给他，我要先回一趟家……”

　　“我说了。”

　　半小时后。

　　我站在车边吞云吐雾，敬易安一身藏蓝色长款风衣向我走来，腕子上戴了块劳力士，脚上着双名牌鞋，这打扮趁的他皮肤白皙，帅得没边儿，过马路时不知道引起了多少人的侧目。

　　敬易安走近，我把手里的衣服递给他：“洗过了，上次多谢你。”

　　“怎么突然跟我这么客气？”敬易安说着上前一步，“没休息好吗？这么憔悴。”

　　那是因为昨天通宵喝大酒，吃过早餐头疼才缓解不少。

　　台阶下的黑车鸣笛声尖锐短促的响起，程祁甩上车门，早已拿出了那副闲置积灰温润有礼的君子皮囊站到我身边。

　　敬易安刚才就看到这辆宝马740了，车虽然不算很贵，在上封这样的三线城市却也足够惹眼，没忍住留意了两眼，没有想到车主是程祁。

　　“我陪女朋友过来送东西。”

　　敬易安笑：“是么，还真是巧。”

　　程祁：“敬教授说笑了，上封是我和阿弋的家，回趟家不是很正常？”

　　敬易安眉尾上扬，好整以暇的在我们之间扫了两眼，最终一笑而过，对我说：“那今晚……”

　　“抱歉，易安。晚上我无法到场。”我不想看着他失望，可我昨天话说的很明白了：“我们之间我也会找时间和家人说清楚。”

　　敬易安的笑容淡了不少：“你还在生我的气？”

　　程祁的手揽过我的肩膀，不退不避。

　　我有点抗拒程祁这个明显占有的动作，不过我没有动，任凭那只宽厚的手心握紧我的肩臂。

　　“我的态度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表明了，如果让你误会，我们以后可以不联系。”

　　我静静的看着敬易安，没觉得这话心狠。

　　“阿弋。”敬易安明显挂了脸：“你一定要这样吗？”

　　敬易安上前拉我，程祁早有防备，揽着我退后一步。

　　程祁在敬易安有动作的瞬间就撇掉了那副死要面子的皮囊，挡在我前面，警告的嗓音发寒：“敬易安？”

　　“如果我知道你对我还有妄想，我早就不会给你接触我的机会。”

　　“当时我没有男朋友，尚且不能接受你，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我没想到当着程祁的面，他还敢上手，语气不自觉厉色起来。

　　我最喜欢程祁的那年，都没有选择死缠烂打，如今更不接受他人这般对我。

　　“男朋友？”敬易安轻轻重复着：“你父母不会同意的。”

　　我笑的不以为然：“可我也……不跟我父母的姓氏啊。”

　　父母之命，从来都是你敬易安的阻碍，不是我的。

　　“那孙旭呢？”敬易安：“你以为他会看着他最喜爱的学生跟你结婚成家吗？你不要忘了，你们之间隔着的是什么？”

　　“他是他！”我反手抓住程祁握紧的拳头，皱眉：“我是我……”

　　“他最近在申请赴美读博，孙旭带队，他有跟你讲过吗？”

　　我握着程祁的手不禁一松。

　　第一次告诉我这件事情的是赵阁声，现在又从敬易安口中得知，我心尖跟着一颤，程祁脸色铁青，却没有敢回头看我一眼的勇气。

　　“我早知道，我支持他的一切决定。”

　　敬易安苦笑着摇头，定定看了我半晌，最终留下一句“你会后悔的”便离开了。他刚一走，我的手就跟着松开了，程祁立刻反手抓过。

　　“这下，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安全感了吗？”

　　程祁双手扶着我肩膀，声线微颤，不知道挣扎了多久才俯首看我的脸，低声承诺：“我只去半年，半年阿弋……”

　　我以为我不问，这些事情就不会成为我与程祁之间的阻碍，可真到了他不得不与我摊牌的时刻，我竟然这么不舍得他走。

　　我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他不在的这么些年里，我明明自己走了很久啊。

　　没有商量，没有通知，没有尊重。愤怒，委屈，一句句质问的话，我怎么也骂不出来。他本来就不该是屈居爱情的，他本来就该翱翔九洲扶摇直上的，我凭什么留下他？

　　我以为我只要一开始不抱希望，结局就不会很狼狈，我以为我冷硬心肠换来的是足够的体面。

　　“所以你一定赶在今天来见我，是来和我告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