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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 61 章 唐捐 翟束回国 ...

  •   回到却潜隅的时候,程祁并没有在里面等我,冰箱上是他的留言,“饭菜加热下可以直接吃。”

      里面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程祁做的饭,应当是今天做的。程祁不喜欢我总爱拣着昨天的剩饭剩菜凑合,每日都会抽时间回家做顿饭,然后包好保鲜膜冷藏进冰箱。

      不管我有没有动过,第二天他都会处理掉重新再做。我看着保鲜盒里面的新鲜饭菜,心中五味杂陈,若是以前,看到程祁今日白天所为,或许我会大发雷霆,可是握着手中冰冷的食盒,我只觉得心力交瘁。

      好像从来都没有这样累过,无形的妥协与退让,无穷无尽不舍余力的侵蚀着己身。

      那名女学生叫莫讳。

      绮珊说过,法医鉴定伤情确定自杀无疑,跳楼后的一分钟内还没有死透,浑身都在小幅度的抽搐,脑浆砸出来飙了一地,到现在都有亲眼目睹的学生在接受心理治疗的休学期中。

      知行捂嘴的手段一向是一流水准,没有任何的迹象的便把人命案抹腻子一样粉饰太平了。莫讳身边的朋友与走得近的几个老师都曾接受过警方问话,得到的口径完全统一,跟提前串通好了的似的。

      又是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个学生,又是这样。

      我不知道何书韫有没有看到新闻播报,她看到了会不会相信自杀的真伪性。

      罗赋生不知道哪里听到了消息,第二天一早亲临静湾雅轩拽人。

      我盯着凌乱四杵的头发坐起来,满眼都是对于他七点十分站在这里不解的离奇:“你有什么天塌地陷的大事一分钟都等不了的要和我讲?啊……”

      罗赋生冷眼瞧着我,抱臂不语。

      “你最好有事。”我捏了捏太阳穴处乱蹦的血管。

      “你爸妈今晚回国,你准备一下,晚上跟我去接机。”

      这下困意消散全无,我甚至觉得自己还没醒:“……什么什么?”

      “我管不了你,总要找个能管你的。”

      罗赋生落井下石的冷笑,我还没有从震惊里回神,总以为这是一场不切实际的梦。自十岁之后,我就很少见到过他们,这些年里虽偶有偏激,也不至太歪,不会走着一条道到黑。

      刚才他说什么,他们——我的亲爹亲妈!要回来了???

      我第一次在吊儿郎当的罗赋生脸上看到了失望,或许那不叫失望,而是震惊失望后的无力,像是一夜间就佝偻肩背的中年人那般的无力。

      尽管他看起来与往日没有任何的变化。

      “真的是因为我?”

      我不太相信罗赋生说的话。

      并不为别的,我尚未成年时就不曾见到他们有半分的怜悯,如今我独立自主,却又诸事好像由不得我做主了。

      哪有这样的便宜事呢。

      罗赋生迅速品出我话里的意思,嚣张的态度瞬间软和不少。我知道,他们当然不会是因为我。

      罗赋生在我面前连说句“他们就是为你回来”的大话都讲不出口。

      “他们回来……会和我住一起吗?”

      罗赋生的眼神变了变,似乎没有料到听说十五年不见面的父母陡然见面竟然是被我排斥。

      他想要说什么,最终都化为一声重重的的叹气。

      有时候我很讨厌别人在我面前叹气,就像意味着沟通无效后的尽数失望都埋进了这声叹息中。

      好像被失望的那个人,永远都只会是万事无谓的我。

      “他们会先住到我那里,我就先搬到西区那套小居室里,等到他们两个房子装修好后再挪回去。”

      这句话中的信息很多,比如他们什么时候在上封购置的房产,为什么他们不直接住到以前的小居室,还有最关键的……

      “他们要在这里长居?”

      我紧跟着追问,我的神态太露骨,罗赋生沉下神色。

      “上封也是他们的家,阿弋。”

      上封也是他们待过的家,他们终究是我的父母,所以我不能表现出来不想要他们回来的意思,不然就是失了伦理纲纪,失了为子女的孝道。

      上封也是他们的家,我凭着个人喜恶无法决定他们的来去,可重要的是,罗赋生不喜欢我表现出来的、个人喜恶中的恶。

      罗赋生点到为止,我便就懂了。

      因为血缘不可逆,所以我连拒绝的态度都不能有。

      罗赋生与我很少就我和父母之间的问题谈过。十岁那年,他们连夜的飞机飞离上封这座小城,要苦寻自己的梦,十岁的我躲在门后面,透过门缝看到罗赋生与他们发生好大的争吵。

      吵到最后我只记得十六岁的少年面色阴翳:“你们以为养孩子就只是月初月末的那点钱吗?好,你们不管,我管!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后,你们最好能做到跟现在一样的心硬,不然我一定瞧不起你们年老后需要赡养的懦弱!”

      “从现在开始,到罗弋成年,她以后长成什么样,混到哪种地步,黑也好,白也好,你们都不会再有指手画脚的资格。”

      那时候的罗赋生不知道躲在门后泪流满面的我。十岁的我,已经十分巧妙的懂得怎么样在哭的时候不发出任何一点动静,除了嗓子会疼,没有什么不能忍的。

      她们走后,我没有在罗赋生面前主动提及过他们,罗赋生发觉后倒是也默契的不提,直到上初中的我接到醉酒后哭的泪眼婆娑的罗赋生。

      他醉的不省人事,仍旧说对不起我,尽管这对不起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而那天让他情绪失控的初始,不过是看到了我第一次来例假把血弄脏了床单,然后一点点搓掉血迹的那一天。

      我早已习惯了身边没有父母,不知道原来第一次来例假对于女生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更不知道原来这些都是需要由母亲这个角色亲历教导的。

      罗赋生不提,我还能一人扛着轰轰烈烈无知无畏的往前跑,可是他哭了。

      一个一米八五的二十出头的大男人哭的不能自抑,只是因为看到了我清洗自己弄脏的床单。

      很多时候因为习惯,并不觉得有痛,也不觉得难,可尝试冷暖后,方觉原来创伤早很多年便定下了基调。

      那天之后,我便小心预谋,推演经营着自己要说的每一句话,有意无意的在罗赋生面前看似不经意的提起他们的名字,甚至会当着罗赋生的面主动与他们去视频电话,哪怕我根本不知道要从何聊起。

      罗赋生以为我长大了,以为我的主动提及便是放下。我便是要在他面前营造‘我在历经年岁后慢慢释怀’的假象,我也确实是这样做的。

      可我第一次提到他们时,分明不敢直视罗赋生惊愕的眼睛。

      我不想看到罗赋生因为别人的过错而难过,不想再在半夜听到他抽泣的愧悔。

      我不装出来父慈子孝的假象,罗赋生就会一直难过。

      我不想他难过,不想他因为这种小事,为我难过。

      时间久了,月余的电话如同我人生里必要的任务一般,定时打卡,从未失约。罗赋生会静静观察我的状态。而他的提心吊胆,均流连在我的眼尾处。

      不过是察言观色,又有何难?

      然而,是人就有大意的时候,我太过排斥他们的到来,晚上的见面又让我如鲠在喉,便不假思索的脱口,他们要在这里长居的质疑。

      片刻的真实情绪躲不过罗赋生的眼睛。

      我只能用我没睡好有起床气的借口搪塞过去。

      “他们回国谈生意,我会告诉他们没事不要来打扰你……这下放心了?”

      我没说话,但这句话我是信的。我懂得罗赋生的欲言又止,就好像罗赋生能读懂我的沉默。

      他说完便在外面掏出电脑开始办公,没有再理我,中间还打了好几个电话,一并隔绝在我关闭的房门外面。

      我想补觉,却提前因为晚上的安排焦躁不安,一双眼睛怎么都合不上,勉强闭上也是思绪烦乱,不堪其扰。

      罗赋生少见的在家里一直耐心的等到晚上五六点,等我从衣帽间出来后,问:“没换衣服?”

      一年多前及背的长发如今到了腰身处,圆领长衫,手臂上挂着个外套,正弯腰换鞋。

      平平无奇的穿搭,一如往常,或者说,平淡更甚往常。

      “挺好的。”我故作姿态答:“又不是见别人。”

      机场距离市中心的位置较偏远,一个小时后我与罗赋生在地下停车场停好了车,罗赋生接到了他们的电话。

      他们乘坐的飞机早到半个小时,期间发消息罗赋生没有收到,我听着里面熟悉的音色,时不时的还掺杂着几句流利的英语。

      即便有每月的逢场作戏,这会也真的紧张起来。

      我没叫罗赋生看出来,因为我能感受到,紧张的不止我一人。

      罗赋生走在我斜前方的位置,脚伐不慢,不再是平常为了等我刻意放慢的速度。

      他很想念他们的吧,毕竟他们之间的情感要比我早得多。低头瞄了眼自己的穿着,有点后悔刚才的随意。

      见到他们之前,我还在不要命的畅想他们对我的愧疚和补偿,这点有良心的念想在我们坐在罗赋生早就定好的饭店里便消散的一干二净了。

      他们看起来真的如视频里一般年轻,十七岁的大好年纪生下我,如今一年又逝,二十五岁的我看着这两张保养得宜的看不出年纪的面容,实难沉着。

      母亲叫唐捐,父亲叫翟束。

      名字不像名字,父母不似父母。我的眉眼甚至都很难找出与他们明显相似的地方。

      许是国外待久了,唐捐的眉弓很高,翟束的眼窝较深,母语发音都拐弯抹角,更别提什么近乡情怯了,除了中间对罗赋生的叙旧。

      从见到他们那一秒到现在,也不过在硕大的墨镜后面冲我微微点了下头。我的那声预备已久的‘爸妈’,生生夭折在嗓子眼,混着难堪和窒塞吞回去了。

      还真是……出乎意料啊。我望着翟束腕间的名表细细想去。

      罗赋生在我旁边坐着,与他们想谈的态度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客气却不疏离,觉察到我受了冷待,便话音前后总捎带上我。

      得到的,依旧是不咸不淡的回应。

      “你笑什么?”

      翟束的美式标准发音正对着我,他可真年轻啊,随意的问题都透着隐现的威压。

      三人本就因为我的存在而尴尬,刻意避免,没想到这会是他们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在笑我们貌合神离,一点都不像一家人,却还要忍着别扭和难受坐在这里,不可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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