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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 52 章 哪有这么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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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落才觉失言,原意不是赶他走,我紧跟着找补:“现在很晚了,你怕麻烦的话先住下。”我的手轻轻带过书房的位置。
上一次他收拾东西离开,是我把人撵出去的,还在他脸上留下好一段时间的印迹,如今再开口让人留下,却有一种为上次的事递台阶的意思。
程祁依旧没有说话,我摸不准他的意思。
杜仝这会子估计梦中梦都做完两个了,这位爷又在抽什么疯,不说走也不说留,搞得我挽留不挽留都有失本意。
之前家中所有的生活用品都是程祁在管,什么厨房用具生活用品,大到电器小到卫生纸,我从来没有沾手过。他走后没二十四小时我就跑到了覃洲,根本没有时间体会在家独处的滋味。
我天马行空的想起,为什么有人于长街小巷漫步,上一秒还融入人群,下一秒就毫无预兆的嚎啕大哭起来。
或许这世上所有的分别都具有滞后性,强大到决定分开的那一刻明明做到了十分体面,却在很多年后下班回家一个十字路口,仅是见到了白发相携的老夫妇就能瞬间泪流满面。
在这一刻,程祁在我背后做的所有突然全部涌现出来。
潜隅上下都明晃晃的隐藏着程祁的影子——洗衣做饭,晾衣拖地,永远削皮去核的果盘,永远一尘不染的木地板,永远干净清爽的浴室和不被油烟浸染的厨房……
我生疏的拉开酒柜门,连个一次性纸杯都寻不见。
而这些回忆须臾间便钻进脑海,片刻间我的心就软了下来。我蜷了蜷手指,看向他一向体面整洁的衣领,从不会因为没有收拾干净房间而愧疚的我生出了一丝羞耻。
哪有女孩儿做成我这样式儿的。
罗赋生果然了解我,面上还维护我说是给我请保姆只管做饭,其实也知道我不修边幅邋里邋遢吧。难道我平日都是这样粗服乱头的样子吗?
找不到纸杯只能从厨房拿出我平日吃米饭的小碗接了水给他送去。
程祁眼神紧随我的动作,他看着我莫名其妙的耙耙了蓬乱的发丝,又整了整早就在歌厅就皱巴巴的衣服,不解道:“你在忙什么?”
我条件反射的仰头,脸上浮现出心虚的茫然,“没什么,有点累了。”说着我在他身边坐下,坐下后刻意往旁边稍了稍,生怕身上沾上的酒味熏到他。
“你还记得我当年参加区级联赛打篮球,引发气胸住院那一年吗?”
我抬起胳膊嗅了嗅,头没顾上抬口中先敷衍的出声“嗯”。
“我住院住了七天,你每天都会来看我。”
自我检查的动作微钝,程祁面色未起波澜,语气也听不出来多情深意重,可就是这样的回忆,让一小时前那两瓶半的酒精从脑干中挥发半数。
我终于读懂程祁眼底的欲言又止,他眼底锁定的情绪如同一张镶金边的大网,网还没有落下来,金边儿现出来的光芒先照得我无所遁形。
为什么他一定要把话说这样明白呢?
“阿弋。”他这样温柔的唤我名字:“我们还能不能回到那一年?”
我张口失语,程祁就这样深深的看着我,看得我藏无可藏,退无可退,好像他说的不是心意,而是十年前站在教学楼楼道里听到他对我喜欢的否认。
他说,被你喜欢,我也很辛苦。
与现在一般的无措、迷惘,发不出声。
我以为他还有点理智,我以为我的表现应很明白了,我以为我们之间永远不需要再点破这一层。
可他的瞳仁里分明是难以隐藏的昭昭爱意。
“你不是……没有喝酒吗……”我慌乱的撇过视线,强装镇定的说,那点勉强的笑意在转头的时候就垮下来。
也许今天晚上这一出让他想起来了多年前相似的场景,勾起了他某些蠢蠢欲动压抑数年隐而不发的秘密。
总之,程祁眸光专注的近乎烫人,里面凝着一点经年不息爱欲难填的光,执拗的等待着我的回答。我不敢直视他的眼睛,端起面前的碗一味的往口中送水,好像这样就能咽下心中的仓皇。
“我与你说过,我等过你四年。”他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收起五指,“可不止四年……十年前我也等了你很久,我找了你很久,你没有来,直到……”
直到喝酒到发酒疯、胃出血,我仍旧没有出现。
我知道。我都知道。
“那么久以前的事情你还记得。”我笑,依旧插科打诨:“……那年你们不是毕业聚餐吗?听说你喝醉了……你该不会是那一年喝酒伤着胃了吧?”
程祁的深情款款如愿被我打断,他眸底滑过清晰可见的受伤,刹那间便消失在克制的面容下。
空气沉寂,指骨捏出脆响。
“那年我喝醉了。”程祁垂下的眼睛掀开:“这一次我没有。”
我的心突突突的狂跳起来,掷地有声的话音逼得我行动快过反应的站起身,那点因为逃避的装傻在呼之欲出的情感面前也顾不上了:“你……”
“阿弋。”程祁随着我的动作迅疾起身,攥住我的手腕。
我们面面相觑。
“给我一个名分,给我们一个机会,可……可不可以?”
尖锐的、看不见的针尖又快又准的扎进心脏,迅疾穿过,随即而来的密密麻麻的疼痛让我浑身哆嗦起来。他在祈求我?他在……他用我说过的话堵我?
头一阵剧烈的疼,连着眼眶捞着太阳穴霍霍的疼,血管兴奋的往外蹦,恨不能跳脱出五官远离我这样不堪重负的主人。上次撞击后的后遗症隐隐欲来,我忍住抽回手的冲动,简直想要眼前的人立刻消失。
是啊,名分不是我最想要的吗,眼前人不是我最想要的吗,我们不就是我苦寻多年的结果吗?
“我们之间……”我颤声问:“还有我们吗?我们之间……只有我们吗?”
“怎么没有?”程祁仿佛早料到我会这样讲,压着嗓音追问:“阿弋,就当发善心,给我们一个机会很难吗?真的这么难吗?你因为那么多人那么多事远离我和你,这对我不公平。”
“你想要做的,我都会帮你。难道我没有做到吗?你想做的,你想要的,我都尽力补偿给你,没有干预过……除了……”程祁快速解释:“除了定位……我不能解除。”
我痛苦的闭上眼睛。程祁双手轻轻捧住我的脸,我感受得到他轻颤的呼吸和剖明心迹的急切。
“我不会伤害你……”程祁抹去我落下的滚烫的眼泪,他胸腔内禁锢太多年的那头野兽不受束缚的往外冲,压制着不顾一切的横冲直撞。
“你可以因为何书韫生死不计的来到覃洲,对周周的态度也能冰释前嫌,就连陆鸣礼李元淇都能惺惺相惜的让你伸手扶一把,别人的事情撞了南墙你都要管,为什么到了我这里,就连一句准话都难给?有这么难吗?你真的有这么恨我吗……”
他觉得我恨他……
等这么许久,困扰的太多难题,太多的疑点和伸手不见五指的前方,似乎都败在‘哪有这么难’的话里。
真的有这样难吗?
对我来说真的很难吗?
“……好。”我听到自己抽噎的声音,“我给。”
程祁微微睁大眼睛,眸底迸发出狂喜:“真的?”喜极后,程祁突然转身跑开:“稍等我。”
大门打开,沿着屋檐的边缘相割,薄薄的漏进院落内大片夜色,混合着弦月铺就的银霜,程祁快速消失在门口。我跟着他的身影走到玄关,他怀里抱着什么去而复返,将我塞回室内:“外面凉。”
程祁拉着我重新坐回沙发上,拆解掉怀里的包装纸,露出镶黑铝框的一角。程祁不疾不徐的珍而重之的一点点的褪去外包装,画像逐渐显露出来。
这是……
泪水倏忽落下,我接过他手中的画像:“你是哪里得来的?”
这分明是我在普林斯顿咖啡店里留下的程祁的画像!
那年大二,我周转几次路程,乘坐晚上的飞机十几个小时,在普林斯顿里的smallworld coffee等了他十天……最后心灰意冷的留下他的画像,想要彻底忘记他。
“其实那天我见到你了。”我又哭又笑,“我回去的时候刚好见到你与你朋友从外面回来,你还染了金发。”
小心偷窥着你的我,怎么就真的被发现了?
“是那里的店员给你的吗?”
咖啡店内很多来自五湖四海的学生的拍照,还有体恤周边,有很多人都不会带走,而是挂在上面的展示墙上。
“我从展示墙上看到的。”程祁搂着我:“那时候我才知道你也在等我。Ethan对你有印象,我和景漪过去时候Ethan认出了我。”
程祁紧紧抱住我,好像抱住了什么失而复得的玩具,我依偎在他怀里,这一刻,好像真的很值得有我们的存在,或许我真的可以试试放下我们之间的很多人与事。
好像很久没有这样幸福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