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矢》坞妄

51、第 51 章 调教

　　周周瘦了，少有十斤。

　　这是我见到她的第一个反应。

　　初秋的晚上渐染凉意，周周套了件针织罩衫，锁骨在灯光下若隐若现，她一瞧见我就跟见了娘家人似的，小嘴一撇就要哭，离近了才发现她眼皮浮肿鼻尖通红。

　　我向杜仝投去过感激的眼神，杜仝无声的摇摇头，招呼我们坐下。周周紧挨着我的位置坐，有很多话想说，不过碍于两个男生在场，最终没有太敢畅所欲言。

　　程祁从车上拿出酒精湿巾在我坐的软椅和用餐范围的桌面一一擦拭，又稍带上了周周的周边，然后拿过我们面前的餐具依次净水消毒，动作熟练的仿佛做惯了多少年一样的炉火纯青，无怨无悔的一系列操作看得旁边的杜仝目瞪口呆。

　　“你小子几日不见怎么让调教成这样了？我们出来吃饭怎么没见你这么讲究？”

　　周周“噗嗤”一声笑出来，昨天电话里的难过较之今天缓和不少。

　　杜仝声音不小，惹得我的脸有点红。

　　程祁看起来一点也不想为我解围，心情还挺好。

　　我们四人上一次在上封见面闹的不欢而散，历经近一年的时间，大家对上次的事情都默契不提。期间吃饭，杜仝每每与我的动作一致的向周周碗中探去，很快，周周米碗中堆山一样叠满各种菜系。

　　周周看起来软萌，很多时候都比我要成熟的多。

　　她不会因为失恋失业做出来伤人伤己的举动，不会因为这些人生关口中看似很重要的事情搞得自己食不下咽夜不安寝，即使流泪，也是即时的情绪，敏感却不内耗，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你请了几天假？”

　　我大概了解一些周周工作的特殊性。她的行业虽然每天只坐班四个小时，却要在直播间与不同的人打交道，全程面带微笑，时刻绷着弦，不能说违禁词，不能对新进直播间的客户不耐烦，不能冷场，控场的同时还要面对未知的流量和不确定的数据。

　　而在正式直播之前的准备，浓妆艳抹，强颜欢笑，拖着因为长久提声音说话的干哑嗓子。虽然这些并不记录于上班时间，却十分消耗心力气血。

　　不断调整的转化率，不断修改话术，不停的强光直射眼睛，有时候还要上夜班，时间久了，胸闷气短，急性喉炎，声带息肉，就连作息都难以维持正常规律，卸下妆容后眼底的疲惫都写在了脸上。

　　“三天。”

　　以他们的工作性质来说，即便请假也要提前请假，且不能超过三天。周周从最初的一个摇牌的小助理到如今坐拥六百万粉丝的主播，一路辛苦难为人知。

　　最难的时候她都没有这样暴瘦过。

　　我又往她碗里多添了两勺茶丝排骨，她忍不住笑，“你们喂猪呢？”

　　“嗯。少说话，多吃。”

　　程祁在我忙活照顾周周的时候没有忘记忘我碗里添饭加菜，我没怎么动，开了三个小时车，坐了近七个小时的路程，到现在腰都还隐隐酸痛……

　　想到这里，又想到他一夜未休的开车，好容易见到我却发现我流着鼻血被摔得头晕眼花，接着不眠不休的在医院守着我我一天一夜没敢离开病床直到出院。

　　有些事情他不讲，我没有感受得到，好像这些委屈便不作数了一般。

　　程祁显然也没有什么胃口，店里的桂花九曲红梅喝了不少，低眉顺眼的听着我们唠家常。很多这样的时候程祁都不会发表自己的意见，在我身边心甘情愿的充当背景板。

　　杜仝就不一样了，这个世界上仿佛没有他杜公子不知道的事情，不仅听我们说话听得津津有味，还抓着程祁说最近他又相中哪个密室比较好玩，听得出程祁更沉默了。

　　我们四个聚在一起的话题无非就是那么几人。孙旭曾经当过我们三人的班主任，他的光辉事迹自不必提，敬易安在场的半数之上也都了解，也不方便提。

　　不谈师生，就谈不了过往，谈及学术，就又上赶着时事新闻往前凑，还是那帮子要死不死的同一群人。

　　程祁再不懂娱乐，也只能硬头皮听杜仝鬼扯，不会挑在这个档口冷场。

　　周周咬口米饭，“听说你们的书出版了哎？”

　　我神思一怔。

　　“物理萌友。”程祁在一旁出声提醒，我看他优越的侧脸：“出了？什么时候？”我下意识的扒手机，没看到群里有消息啊，不然就是秦霜都不会这么淡定。

　　“只是市场预售，还没有正式出版。”程祁解释道。

　　我“噢”一声放下手机，“我说我怎么不清楚这事儿……”

　　还没追问程祁怎么没有告诉我预售的消息，就听到周周惊喜的喊：“这已经算是板上钉钉了好不好，就是时间早晚问题，真是恭喜啦，我宝儿真厉害！”

　　周周举着筷子长臂揽过我的脖子，用刚吃完普洱茶红烧肉的油润嘴巴在我脸上亲了一口。

　　“……”

　　杜仝最不怕起哄，敲了敲高脚杯：“来来来，这个一定得走一个，以茶代酒。”

　　“祝新书首印，销量长虹——！”

　　“干！干——！”

　　这大概算是最近最好的消息了吧，在这一刻我恍然人在经济独立上的意义。

　　或许工作本身没有意义，可若是在热爱上投入精力，付诸实践，或许真的可以在日后寸步难捱的日子里够抵漫长岁月。

　　这一刻，什么证据什么线索什么证人，好像都暂时的抛却脑后，即使我知道他们久居心底从未消失，我还是庆幸程祁曾经的引荐，为我带来这一时半刻的放松。

　　“不对啊，就算是预售你又不是内部人，你怎么比我还先知道？”

　　周周点了点杜仝又点了点程祁：“他们关系好喽！”

　　出了餐厅，杜仝与周周还提议要去唱歌。程祁毫不留情的拒绝，周周拽着我的胳膊撒娇，“走嘛走嘛，说好了陪我的。”

　　我无奈的答应。

　　程祁蹙眉：“你只请了四天的假。”

　　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去覃洲的火车上是第一天，到今天刚刚好第四天，明天若是我又没有出现在教室，保不齐罗赋生会不会又从上封杀回来。

　　可是周周……

　　夜晚的凉风吹散我耳边的零落的发丝，周周的眼睛在夜色中掺着那哀求黑亮的望着我。

　　“算了。”我对程祁说：“我明天上午没课，不用早起。”

　　程祁还没有说什么，杜仝就稳拿把掐的拉着周周超前走去。

　　好像一年前的深冬，他们也是这样并肩跳脱的离开，只是为了给我与程祁留下空间。

　　可彼时非此时。

　　程祁不赞同我的决定，最终也没有说什么，他被停课后自己倒是没有什么安排，却怕我休息不好。

　　程祁今天格外的好说话，即使不赞同，也没有强行阻止。

　　不过他的纵容在两个时辰后想收都收不回来了，程祁在灯红酒绿中附耳过来：“他们还有闹到几点？”

　　“额……”我尴尬的沉默，若不是我横加阻拦，估计冰啤都开到第二件了。

　　程祁与我没有碰酒，杜仝哄着周周干掉多半，卫生间跑了三趟不见醉意，倒是周周自己一瓶就丧了酒品，在混乱中一哭二闹三嚎麦，方圆你五公里内都听得出她失恋了。

　　程祁的糟心烂胃碰不了一点儿酒，周周在混乱的脑回路中硬要我陪她喝两瓶不行，说着手软绵绵的一松散，冰啤倒了我半条裤腿。

　　杜仝手忙脚乱的把人扶起来，周周脸上是包厢内的灯光都挡不住的红，酒精也不知道浇到了她哪根犟筋上，死活要我陪喝。

　　我忍无可忍的附身拧干一兜水的裤腿儿，抻着胳膊就去捞台面上启封冒凉气的褐色冰啤。

　　捞到一半我突然停住动作，条件反射的回头。

　　程祁虽然脸色不好看，到底没有拦我，他出门去前台要了几杯解腻的柠檬水和冰红茶，再回来时就看到我与周周双胞胎似的黏在一起，撕都撕不开。

　　杜仝一边换掉我们手中拿不稳的啤酒瓶，一边把纸巾塞到我与周周手中。

　　程祁见状，扯起我一只手，把我从周周半个身上撕下来，周周不满的大叫，踹到了哇哇乱叫的杜仝的小腿骨上。

　　一时间乱作一团。

　　我与周周分开后自然没有敢大吵大闹，我还不至于三瓶啤的就醉成周周那个样子，我只是想要陪她闹一闹。

　　这不影响程祁附过来紧张的眼神，我笑了笑，无声的摇摇头，指了指屏幕上唱的《放肆》。我本意想让程祁与我一起安静的听首歌。

　　直到他举起话筒，他误以为我让他唱给我听。

　　酒意困人，周周渐渐躺在包厢内的沙发上不闹了，昏睡过去，杜仝把外套盖在她身上，筋疲力尽的瘫在对面的沙发上，冲我露出个无奈的笑容。

　　程祁拎了张长脚软凳坐在前面，我跟着前奏哼哼起来，程祁的脊背很直，他似乎一直都是这样严于律己的状态，从即使这样的情境里，也不能让他一时半刻的泄力。

　　酒意上头，隔着数十年的光阴，我看着程祁的背影，十几岁的程祁也是趁着酒精疯狂的给我打电话，那个时候你是想说什么呢？

　　程祁唱歌不及杜仝，他的嗓音不够清亮，好听在底色厚重，情感丰沛，仿佛借着歌表白的是十年前未竞的心意。

　　杜仝和周周都喝醉了，程祁先将杜仝送回了学校宿舍，然后把我和周周送回潜隅。

　　我们二人一人架着周周的一只胳膊，把人扶到了一楼的客卧。楼下本就只有一件客卧，除了之前秦霜和何书韫暂住过，一直空置下来，程祁住下那段时日也不过是睡在书房后隔间的小卧室里。

　　我的房间在二楼，之前我还曾经想要和房东联系，将书房小范围的改动一下。程祁毕竟是个人高马大的大男人，那张一米七的床着实有点小，是我平日里看书看累了会将就的地方。

　　好容易将周周放到床上，她又要吐，等她吐干净重新给人换了睡衣擦干净脸和手，然后床头柜上放了杯热水后，我揉捏着酸疼的脖子走出来。

　　程祁还在沙发上坐着。

　　“你怎么还没有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