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矢》坞妄

50、第 50 章 他会激出你心中的恶

　　这两日没有接受到赵阁声的消息，我们最后一次拜访了李勉李芸。下午去花店买了束黑色系带包裹的白色花束，松柏枝缠着菊花与白百合。通过李氏夫妇提供的墓园地址，我们来到李元淇去世后安身的墓碑前。

　　墓园依山傍水，融合东方山水与西方园林艺术。覃洲整体经济虽然不足以与一二线城市媲美，可覃洲经济区划分严重，贫富差距很大，有挣扎温饱，也有小富即安，距离覃洲县村结合地中心的位置六十公里。

　　六十公里的距离，天上人间。

　　墓区按照主题划分，分为六大模块，李元淇在的墓区叫做“虚极堂”，依据道家致虚极的思想，喻为返璞归真。每座墓碑均为艺术定制品，墓区内全程监控，骨灰放置区距离李元淇的墓碑甚远。

　　李元淇的墓碑坐落于一处小型山巅处，雕塑林立，目之所及处湖光潋滟，鸟鸣婉转，碧水环绕，呼气间的空气都清新不少。

　　平方式卧碑前干干净净，即便暴露野外，也一尘不染。我垂视墓碑，程祁上前一步将手中的花搁下，半蹲的姿势维持很久没有起身。

　　脚边不知道何时多了道影子，是赵阁声。

　　“今天是他的生日。”赵阁声轻轻将怀里的花束放下，放在我们的花旁边，看起来倒是有种成双成对的浅薄热闹。

　　赵阁声手臂上的疤痕结痂，他低眉垂目，没有昨天见面时的疯态，整个人沉静了不少，好像整个人落在湖底深层的安静。

　　“你们是故意选在这一天来的吗？”

　　程祁看了我一眼，才知道我提出今天来这里的真实原因。

　　没错，今天是李元淇的生日。赵阁声一定会来。

　　“程祁说过，每年忌日你都会来。”我没有否认：“这儿里面住的人非富即贵。家族徽章的镌刻，二十四小时礼宾服务，适配的文化宗教，讲究的地理位置，长期维护的高额成本预算，都不是李家能负担的。”

　　赵阁声默了半只烟的时间，算作默认。

　　脑子里滑过绮珊的信息……少年相识，天资卓越，不分瑜亮，一个考上了京大，一个进入蜃大，可万众瞩目的少年折在了上大学的第一年。

　　若是情深意重，重金购置墓地又算什么。

　　他要如何释怀？

　　赵阁声能说服李家二老将独子的墓迁到距离县中村这样远的地方，一定不少费功夫。最初进来时，听到身后的服务人员说，赵阁声每年会来三次，一次忌日，一次生日，还有一次是除夕那天。

　　赵阁声这样的恩情，李氏夫妇不仅没有向我们提起来只言片语，就连李元淇今天生日都没有表现出来分毫，好像完全忘记了一样……李氏夫妇身上一定有秘密。

　　赵阁声伸出手抚摸了下墓碑上的刻字，手指不见抖动，我却在那不曾松晃的肩背上看到了极致的悲伤。

　　“你们刚从那边过来吧？”赵阁声收回手，没有抬头：“他们有没有告诉你们今天是元淇的生日？”

　　“没有。”我想要知道李氏夫妇身上到底藏着什么不能见光的秘密。

　　“你们来覃洲找他们，在这里待了三天还没有发现问题吗？又从他们口中得到了什么？”赵阁声低声笑，那笑声像是从胸腔里压抑着挤出来的，听的人分外不舒服。

　　一股寒意从脊背爬上来。

　　“你想要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赵阁声起身看着我：“但不是现在。”

　　我皱眉，不知道他葫芦里又想卖什么药。

　　“我不信任他。”赵阁声直直的看向程祁。

　　“你什么意思？”

　　我轻轻错步，挡住程祁的半只肩膀。

　　赵阁声注意到我警惕的动作，笑得讥讽：“我真不懂，就他和孙旭的关系，你还真是一点不设防啊。”

　　“李勉李芸身上没有证据，即使有，也不会给你，别费心思了。”赵阁声撇过脸，正色道。

　　“你凭什么这样说？那是李元淇的亲生父母，他们不可信，你就可信吗？”我试探性的问。

　　赵阁声这一次笑得肩膀都跟着抖动起来，他伸手掩了下脸，面色陡然凌厉：“你想知道为什么吗？等我找你啊。”

　　赵阁声比我们先下山，他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让我更心生疑窦。

　　李氏夫妇身上到底隐藏着什么！

　　程祁捏了捏我的肩膀：“我们走吧。”

　　我不知道李氏夫妇身上有什么秘密，甚至没问清楚赵阁声到底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什么时间来找我，他又在等什么。

　　赵阁声此人疯疯癫癫，说话做事全无逻辑，只凭一厢情愿，凭现下的心情好坏。他宛若一只受伤长满刺的刺猬，浑身都是戒备与警惕，几乎不信任任何一人。

　　我心中的寒意愈来愈重。

　　可奇异的是，我竟然觉得他可信任。

　　程祁显然不认同我的想法，他觉得此人言行无状，全无章法，更像装出来的疯子。

　　我知道，程祁并不想我私下与他再见面。

　　“我总觉得，他会激出来你心中的恶。”程祁皱眉：“我很不喜欢这个人。”

　　“可是他身上有……”

　　“他很危险。”

　　我没有再辩驳，上次吵架后还心有余悸，频繁争吵伤人伤己。程祁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也没有再讲。上午浅睡过两个多小时，此时想用睡觉逃避现实问题，又显刻意。

　　我伸手去摸车上的按钮：“整个歌单听听吧。”

　　程祁在一旁开车，车窗缓缓摇上，外界的噪音声响隔绝了个干净。熟悉的前奏在车内空间里流出，这熟悉的歌单让我身子微滞。

　　是周杰伦的歌。

　　一首接着一首，周杰伦的……全部歌单，而且只有周杰伦的歌单，循环播放。我看了眼身边程祁专注开车的神态，他似乎并没有什么感到有不妥，好像每每用车都听惯了的。

　　他太镇定，我一时之间拿不准他是个什么意思。

　　是真的习以为常还是装淡定……

　　我搓搓眉心，只觉得时间在某些时刻也不够强大，若不是旧人在此，我又怎么会时时刻刻想起来旧时光。

　　那些一起放学并排推着车从校园走出去的校服身影，我无数次的在程祁耳朵里塞过耳机的另一半。

　　我说我喜欢周杰伦这件事，竟然也在他心里存放这么些年。

　　是巧合还是习惯……

　　顺着车流，SUV在直行道上融入后不见尾的车群中，我望着外面的五光十色，陷入深沉的回忆里。有多少时间，见不到面的日子里，只有回忆和做梦才能让我与你见上一见。

　　不由得想到程祁说他等过我四年。

　　知道他的心意后，因为学业难捱的少年时光里，每每回忆好像都变味了一样。

　　是每次我抬起头在人群中找他的身影时，他恰到好处的低头？是篮球场上刻意路过前他也会次次流连场外摸寻我的视线，继而被同伴的胳膊肘碰了下，找谁呢？是每次实验课上他都眼珠不错的盯着我的每一个动作，那时候我总以为那双眼睛里盛满了严苛，还是因为那次爆炸让他后怕罢了……

　　原来那时候，我太自恋的追寻你，忘记你的眼睛也总会与我错过后数次描摹。

　　程祁啊程祁。

　　最近诸事繁忙，我很久没有想起来过以前的事了。车窗上映出我唇角的笑，心灵感应似的，我毫无预兆的回头，刚好在后视镜里对上那双建模般漂亮的眼睛……

　　正在看我。

　　程祁似乎没有想到我会突然回头，淡然的收回目光，脖颈连耳垂处，悄悄氤氲出红来。

　　视线跳到窗外的精品玩偶店，“停下车。”

　　程祁快速看我一眼，在路边稳稳的停下，我刚要开车门，就被拉住手腕：“去哪儿？”

　　随着这句问话未落，是咔嗒落锁的声响。

　　我清晰的看进程祁紧张的眼睛，笑意僵了一瞬，“我下去买个……娃娃。”我伸手指精品店玻璃窗里面展示的多种玩偶。

　　程祁眉目的慌乱放松下来，我快速走进对面的店面。

　　程祁没有落窗，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程祁仿佛时刻都在绷着一根弦，那天他发火的样子还在眼前乱晃，带着恳求的命令，是我从未见过的程祁。

　　他似乎在害怕什么。

　　五分钟后我付钱出来，程祁落下对着我的半只车窗，扫了眼我怀里抱着的迪士尼的抱枕。

　　上车后程祁什么也没问就要发动车子：“上学的时候不知道你喜欢这些。”

　　我“啊”了一声，程祁突然停住启车的动作：“安全带系上。”

　　下一秒，我在程祁眼里看到了怔怔的张皇，我绕过他的后腰，靠枕塞在他腰后，调整好下角度，不稍片刻，快速瞥过蔓延到耳廓上的红色，说道：“走吧。”

　　“到前面服务站，换我来开。”导航的机械女音与周杰伦的嗓音混在一起。

　　五个多小时后下了高速，车载蓝牙上程祁的铃声狂躁的响起，杜仝打来的。

　　“到哪儿了，我们在西行路的‘盏弄’定了包间，还有十几分钟到。”

　　“四十五分钟到，你们先点菜。”程祁停在十字路口的红灯处，车后迅速跟上来一批等灯的车河。

　　“好嘞。”

　　我想问周周现在心情怎么好点没有，那厢的电话已经撂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