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矢》坞妄

47、第 47 章 涉事学者无罪释放

　　覃洲的雨不像南方的连绵，瓢泼倾泻而出，浇湿过往，轻而易举的抹平所有已知的痕迹。

　　程祁订的酒店在市中心，远离李氏夫妇的县城中村四十多公里。如注的雨线加速划过玻璃，不远处的电闪雷鸣宛若天空深层穿透而来，不满的咆哮我的无能。

　　我把手中有的细节与来意一同说明给李氏夫妇，他们知道我想要调查的案件与李元淇案件有关时很是惊讶，直到我拿出常皓在时调查此案的案宗记录，态度才明显有所变化，说这些的时候，程祁全程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听着。

　　他没有想到，就连绮珊的家庭背景都与知行、与孙旭有关。

　　即使知道了当年的一些细节，没有证据，没有证人。第一天可以说一无所获。

　　不知道为什么，即使我全盘托出自己的方向和来意，李氏夫妇好像依旧有所保留，没有完全信任我。我掐紧手心，难道是我的诚意还不够，难道真的要绮珊过来一趟才可以赢得他们的信任吗？

　　常皓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接触这个案子的警察，他与李氏夫妇之间的接触与了解绝对不是表面上秉公执法这样简单。

　　他们到底在所有保留什么……

　　程祁在后面的客厅里交接着什么，我站在偌大的落地窗前，依稀听得出他口中交换课程以及实验室等字眼。听霍匀说过程祁这段时间遭受媒体的前围后堵，现在在覃洲倒是比在京安全一些。

　　他回京心切，眼角的伤疤，媒体的干扰，网络的诋毁，都不能成为能挂在他齿边的值得一提。无惧他人的评说，他看起来似乎真的不在意这些事情。

　　程祁打着电话，眼神却在跟着我的动作游走。我在餐桌旁边坐下，无声的比划了个吃饭的动作，程祁嗯了一声，对我点头示意。

　　我打开手机刚准备点外卖，就弹出来条时事新闻。

　　“沉冤得雪！数据泄露案调查终结，涉事学者获无罪释放。”

　　雷鸣电闪齐齐落下，带着不能抗拒的力量迅疾的从空中压下，天地变色——

　　时事新闻标题旁边附上了一张给眼睛打码的照片，我霍然起身，手指快速往下翻，看到项目负责人洗脱嫌疑，调查直指第三方的官方消息，大脑轰地一声随着这声闷雷炸出空白！

　　程祁讲着电话，视线紧跟着我上升，挂断电话后接过我的手机细细查看。

　　怎么可能，他陷入这样的丑闻是因为他居心不正学术造假，即使项目没有涉及国家机密坐不了牢也合该拘留，调查结果怎么可能无罪释放，还提前结束调查……

　　“无罪释放……”

　　我呢喃出声，不敢置信。尽管之前敬易安跟我提过孙旭不一定会获罪，可调查四个月未果与落实有什么分别？

　　好一个沉冤得雪！

　　双手因为攥太紧而轻轻的发抖。

　　在孙旭因为泄露数据立案调查后，在这一刻前，我差一点就信了罗赋生那套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的屁话。

　　什么因果？他孙旭种下的恶因凭什么就是勋业有成功绩斐然的果！

　　“这不可能……”

　　我头脑发懵的站在原地许久，室外的寒意诡蛇般直钻脚心，变了色的天地下，哪有什么昭昭真相？我恍然以为是天地有眼，还是抵不过别人手心的人为……

　　“阿弋。”

　　“别碰我！”

　　程祁的手僵在空气中，他未尽的话宛若冬日断裂的冰棱，无措又沉默。

　　这沉默蕴着声响，是难堪的意味。我深深闭上眼睛，反复深呼吸后还没来得及开口，眼眶先红了一圈。攥紧的手心复又松开，缓慢的抬头一点点找程祁的眼睛。

　　目光汇集的一瞬，我们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磅礴的、极致的痛苦。

　　泪水倏然砸落。

　　霍匀说的对，我这样迁怒他人的人，怎么配讲爱。

　　他是孙旭教出来的，处事为人中都有孙旭的影子，透过这张脸我能看得到孙旭对他数十年的疼宠。有那么几秒钟，我所有没有停滞过的思绪都一同卡断掉，剖心剜肺的生出一种进退两难的迷茫。

　　挟着迷茫汹涌而至的是铺天盖地的委屈，我强逼着理智，嗓子都逼的涩疼，硬是没有泄出一丝声音，转过身时，面目扭曲，泪水汹涌。

　　“没关系。”我听到自己齿缝间磨出的平静与不甘。

　　没关系……天不报，我来报。

　　过了很久，我狠狠抹了把眼泪，想要抹干净我最后失衡的情绪。我站了多久，程祁就在身后等了多久，直到我重新调整好。

　　程祁只是维持着同一个动作，无声的注视着我。

　　我不敢再找他的眼睛，伸出手覆在他脸边，指腹摩挲，对不起。

　　窗外目之所及，雨势渐弱，我与程祁沉默的吃完晚饭，坐在沙发上，一时无言。我们都没有了刚才的激动，情绪外露更像是一种羞耻，我不能忍受这样脆弱的表象在程祁面前展露，尤其关于孙旭的所有事宜。

　　翌日早上，昨夜半空的阴暗撕出了清明的口子，清晨的窗外万物明朗，丝毫看不出来昨夜的雷电交加。

　　覃洲的天气还真的是多变啊。

　　我来到小厨房想弄点早餐，看到起更早的程祁正在厨房忙活。白棉T休闲裤，宽肩窄腰，隐隐能看出多年坚持锻炼的薄肌痕迹，腰上围个明显窄一号的围裙，一手操锅一手拿盘子。

　　我望着他的背影凝住神，一时间有点恍惚，仿佛我们从生来便是这样融洽的状态。

　　他端着两个餐盘转身：“洗漱吃饭。”

　　煎蛋、芦笋、香肠、牛奶和豆浆。我不客气的坐下埋头吃起来，程祁在我对面慢条斯理的给水煮蛋扒壳。

　　“没休息好？”

　　我筷子一顿，昨晚消息突发，我在床上翻来覆去很长时间没有睡意，一是受到新闻的影响，二是脑震荡的后遗症让我头疼欲裂，睁眼捱到了两点才晕睡过去。

　　很多事情不是纯靠想就想的明白的，我深知这个理，可思绪哪能任凭我使唤。

　　程祁将剥皮后三分之二的鸡蛋轻轻一磕，稳放在我手边：“思虑不停，会带到梦里，你压力太大了。”

　　“头还疼吗？”

　　“好多了。”

　　“吃完饭，带你见一个人。”

　　“与李元淇有关？”

　　“嗯。李元淇上高中的时候有过关系很好的同窗，李元淇死后他每年都会前去祭奠。李芸在知行闹那天利用舆论上过热搜，我查到背后操作的人就是他，只不过事后的风波依旧被压了下去，他再也没有露过面。”

　　程祁说：“或许他身上是个突破口……”

　　我咽下嘴里的豆浆，起身：“现在走吧。”

　　“坐下。把饭吃完。”

　　程祁坐在那里慢悠悠的喝了口冰牛奶，眼皮都没抬。

　　一般这种时刻，程祁就会很犟。平日里在众人眼中的程祁温和好相处，看起来好说话极了，可某些点上程祁就会显现出来异于常人的倔强，我不与他争，既然人是他找的，坐坐也没什么……

　　我讪讪的重新坐下，不情不愿的快速把盘子里的食物消灭完，屁股长钉一样来回扭动，程祁专门与我作对似的慢哉悠哉的吃完最后一口，又去收拾了厨房，穿上外套后才拎起车钥匙下楼。

　　程祁提前约好李元淇的同学，我们在一家街区转角的咖啡店见面。

　　这人明明这两天都与我待在一起，不忙出门窝在酒店的时候就在忙工作，什么时候搭桥引线的？

　　上午的咖啡店里没有什么客人，除了前台忙活的年轻夫妇，就是里面卡座上的青少年。二十出头，戴了副银丝眼镜，一身休闲运动装，手腕上戴着运动手表，头发往后梳，露出光洁的额头，此刻正对着笔记本敲字。

　　听程祁说，他叫赵阁声，在蜃城大学就读金融系。

　　如果李元淇没死，也会是这幅意气风发的模样吧。

　　程祁先行握手，想必见面前就已经说明了相互的身份，因此坐下后开门见山的步入正题。

　　从赵阁声口中得知，高中时期李元淇就精神状态就有崩溃的趋势，高一分班之前赵阁声就知晓李元淇的存在，最初的入学考就拿下了全省第一，之后次次第一，学神的称号在一年后享誉半个中国地图。

　　一年后，按照成绩分班后，赵阁声与李元淇同时分进重点班，赵阁声说李元淇太过优秀，只不过性格孤僻，不是很喜欢与人打交道，尤其是各科老师。

　　“我们的班主任很好，因为受李氏夫妇的嘱托，总会多加关照一下，可期间李元淇总是很抗拒，而且每次都是冷面拒绝，谁的面子都不给。”

　　“那时候我真的以为他一心都在学习上，并不知道隐情……”赵阁声说到这里轻轻的皱起眉：“直到他初中的老师过来找过他。”

　　我心下大骇，程祁追问：“那老师……姓孙吗？”

　　赵阁声轻轻的笑，镜片光源投射出一小片锐利的反光：“不就是前段时间被抓进去的孙旭教授吗？”

　　“听说，最近放出来了。”赵阁声看着我，笑意凉津津的，“与他一起放出来的，还有他在知行任教时殴打学生的曝光视频呢。”

　　我看到程祁的脸色唰的白下去。我神色漠然的听着，没有出声。

　　绮珊的动作还挺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