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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 40 章 你以为人和人的相处一定要划分等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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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明礼来找我的时候,程祁已经搬走很多天了。
听说程祁为了孙旭的事情忙的焦头烂额,京大门口还有他住的公寓都被媒体围堵过,听说连杜仝和敬易安都没有幸免。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和程祁这样密切的关系能幸免媒体的骚扰,一点住址暴露的痕迹都没有。
我主动联系媒体,和陆明礼一起。
陆明礼约的是东方娱媒旗下的王牌记者林居清,一名女记,曾多次跟踪和报道时事新闻。孙旭所处的行业更加偏向学术,文娱圈中嫌弃风波会比较小。
陆明礼全程戴着口罩帽子,十几岁的年纪身高已经窜到了一米八几,大夏天的长袖长裤,除了肌肉骨骼尚且没有发育完全,实在看不出来一点身份特征。
更何况,他给我的感觉并不像是一个简单的学生,上一次在酒吧的谈话让我意识到眼前年轻人的城府,他很懂得藏拙,锋芒尽藏在怯懦之下。
我将手中经过二次处理的视频内容交给了联系好的媒体,他们都是各个媒体公司旗下培养的第一手发言人,人精中的人精。
陆明礼小小年纪能联系到这样的人物,可见心胸深沉。
那些人接过东西,眼神都在我身边全副武装的陆鸣礼身上打转,每人脸上都是欲言又止。
我带陆明礼离开,没有和那些人过多纠缠。
“你今天没课?”
带小孩的坏处就是要时刻操着他的心,问出来这个问题的时候我才发现我明天上午还有早课。
“今天周末。”他奇怪的瞥了我一眼。
“走吧,请你吃饭。”我带他直接来到了商场,“西餐?中餐?”
“我想吃牛排。”他不客气的伸手指着一家私人牛排店,喉咙滑动了下。
少年人的食量大,面前吃了四分牛排一份沙拉和半个披萨的陆明礼看着我,不解的皱眉:“你吃这么少?”
“吃你的。”
我看着他因为没有成年稚嫩白皙的面庞:“以后这种事情我来做就好,你一个学生还是把精力放在学习上,月底又有考试吧?”
知行每个月都有考试,逢七周考小测,月底月考的成绩还要发家长群。更不要提全国统一的期中考期末考,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主课老师就来的随堂测验,临时记忆测验等,简直不是给人过的日子。
他从拉丝的披萨里抬头,咽下口中的食物,蔑笑:“我以为你和他们不一样。”
“什么意思?”
“和他们一样,喜欢说教。”
我眉心一跳,没有想过自己随意的苦口在他的眼里是说教。
原来我也长成年轻时最不喜欢的大人,而大人那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说辞早就潜移默化到了每一个寒窗苦读十余载的学生心中。
原来我已脱离学生时代太久。
我口中一噎,不忘为自己找补:“我本来就是普通人啊。”
陆明礼放下手中的半块披萨,那点不经意的嗤讽流在嘴角:“你不是。”
“没权没势才叫普通人。”他扯过一旁的湿巾慢条斯理的擦手指:“你不是。”
话说到这,我终于面露审视。
从上一次在酒吧见过他之后,我就觉得这小子身上似乎很能藏事,他绝不是唯诺任人宰割的性格。
他这样犀利的性格怎么会容忍自己被霸凌?
倏地,脑海里闪过了他在酒吧缩着肩膀坐在与整个喧闹酒吧都格格不入的一角,他口袋里随时能摸出成盒的烟,可是他自己并不抽烟。
面前少年人的表情不屑,这不屑后面支撑他的是故没由来的怨恨,而怨恨的源头,就是权势。
“所以,那天你故意在酒吧等我?”
陆明礼上眺我一眼:“我以为你再也反应不过来了。”
“你以为……有权势的人,不能是普通人?”
陆明礼冷笑,默认极了。
“你的成绩肯定不好吧?”我没有理会掐到他七寸的僵硬,再有心计又如何,哪个学生逃得过成绩的询问:“你的脑子可能好使,不过你的成绩一定很差。”
“你的心思都用在察人观色上,你以为情商的高低是递根烟陪杯酒,你以为人和人的相处一定要划分等级?学校也有学校的规则吧,学习好的和学习好的是一个圈子,学习差的和学习差的是一个圈子,有点背景的霸凌者是一个圈子,没有钱的才能被你归位一类人。”我轻声说:“就是你所谓的,普通人。”
“你以为这是学校的错,是环境的错,是身旁人的错,唯独你没错,是不是一直用‘众人皆浊你独清’标榜自己特立独行?”我怜悯的瞧着他因为戳中心事愤红的脸:“别幼稚了。”
“只有你自己瞧不起你自己,才会处处留意这些细节,来稳固你根深蒂固的狭隘想法。”我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仿佛不是在说教,而是透过他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你如果没有被大环境同化,怎么会比他们先一步比较、排列以及划分你们之间的圈子等级?怎么会愿意学习你深恶痛绝的为人处事?”说到这里,我从烟盒里抽出一只烟,冷眼望他羞愤欲死的表情。
“你明明比他们学得更快,更快的成为你自己讨厌的人。”
“你闭嘴。”
陆明礼豁然起身,面色紧绷,双手成拳,一副玩不起就翻脸的样子。
我心觉好笑,什么藏锋于拙,不过还是个小屁孩儿。
他这么一吼一站,引得周遭餐桌的顾客纷纷回目,我看着他的眼睛,寸步不让。前台的黑色制服服务生也被引了过来,弯腰,一手捏着颊侧的麦:“女士,需要帮忙吗?”
我回头一笑:“小孩子闹脾气,不好意思。”
服务生点头,没有敢走远,视线时不时的往这里瞟,生怕出什么事端。
“坐下。”
陆明礼没动。
“坐下。”我温柔的重复。
十几岁的小孩,心思都写在了脸上,坐下没有面子,不坐又不能真的一走了之,于是天人交战进退两难。
我没理他,端起面前的柠檬水喝了一口,侧过脸往窗外看去。
就在我以为陆明礼的自尊大于天准备愤怒离席的时候,他坐下了。
还肯放下面子,就还有得谈。
“吃饱了吗?”
他轻微的别过脸,余怒微尽,梗着脖子不说话。
我向一旁不远处严阵以待的服务员招手,让他们把剩下多半没有动的披萨拿去加热。期间,服务员又看了眼陆明礼的脸色,似乎心有余悸。
“你调查过我,所以知道我的动向,提前在酒吧蹲我。”
那日他外套里面还套着校服,应该是晚上放学就直奔酒吧了。
“出于君子之礼,我也查了你的背调。”我嗓音发沉:“你陆明礼看不上天瞧不上地,可你家的公司可市值五千万呢。”
怒权势不公,愤世道不平,到头来自己还是个富二代,真是有意思。
“你有什么要说的?”食指叩响桌面,引得面前人的惊愕。
陆明礼肩胛又绷起来,似乎觉得再站起来没有上一遍的威慑力,只是死死盯着我,不发一言。
“是你说,还是我继续查?”
陆明礼晚上的飞机,回到了上封。他的父母忙,没有太多的时间管教他,就像我的父母一样。因着这点子同病相怜,我开始对他的事情上心。
我没有想过这条路上会遇见陆明礼这个变故,他的存在让我不安,可是能给我提供的帮助也是成年人替代不了的。我陡生一种让小孩儿替我在前方深入敌窝的于心不忍。
我想起来我提条件时候男生坚毅的眼神。
“第一,这种联系媒体的事情不要再做,你能做的,我只会做得比你更全面。第二,把学习提上日程,下一次,我能不能在校前一百强的榜单里看到你的名字?”
“至于其他的事情,我会安排。”
我回到北纬,最近的油画课都在下午,上一次我逃课后,我就没有再来过,画室依旧是安静,仔细闻还能闻得到颜料的生味,莫名的心安。
老师对我点了下头,似乎完全不记得他是怎么向罗赋生告的状。
这一次拿起画笔时,我坚定了许多,很久没有动笔,手感有点差。
布料上的颜色依旧不对味,色感难以描述的天差地别。有了色感的细微差别,就有了手法上的要求。可怕的是,如果技术达不到,只有视觉上的色感,对于美术生来说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才恍觉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课了,周遭除了自己涮笔的声响,再也没有了任何的能更替的白噪音。
而方才的这句话,来自身后的人,不知道在这里看了多久。
“老师。”我站起身,对于前几次的逃课心有愧疚。
老师没有看我,眼睛还定在我的画布上,说:“很不一样了。”
我看着画面,这个角度望过去,好像确实没有之前那样难以入眼。
老师站着,并没有揪着上一次逃课的事情不放,甚至没有因为我的态度而觉得可弃。
“下笔很大胆,颜色饱和度也上来了,很纯净,不灰了。”老师眉心蹙着,给予肯定:“虽然颜色还是不对,但是态度在这了。不错。”
老师终于把目光从画布上挪在我脸上,“心定了不少,嗯?”
我低头,没有否认。
他点点头,说:“能动吗?”
我起身给他让位置,听到他吩咐:“去换桶水。”
换水回来后,他还在等我,他涮了涮笔,蘸了几个颜色在调色盘上搅,落笔前有一秒的慎重,继而果断的覆盖在我原来的背景上:“不够果断,下笔就要敢、快。”
“不是只有你画崩溃过,也不是人人都能经历过艺考的苦的。”涮笔的声音很干脆,笔刷在他手中赋予了魔力似的,几笔而已,背景色调就定住了。
“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抬头看看,每个人的脸上都藏着忍耐。画的烂也要画,颜色不对也要落笔,临到阵前,你怎么舍得自己的作品只见雏形?”
字字如同林间春雨砸进我心里。
你怎么舍得自己的作品只见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