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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同生》——为妹则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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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家夫妇在当地是少有的恩爱夫妻,丈夫勤劳体贴,妻子温柔贤惠,还有个聪明懂事的儿子。
二人皆是无双亲的孤儿,在一无所有的少年时期成了亲,靠着自己白手起家,将日子越过越好。
在大儿子十岁那年,他们生了个小女儿,取命季礼,寓意吉利。
夫妇二人这些年攒了些钱,盘下一个小铺子,打算做点小本生意,眼看日子越过越好,谁知一家人外出游玩偶遇地龙翻身,夫妇双双丧命,只有被二人各自护在怀里的孩子活了下来。
从此季泽成了五个月大的季礼的哥哥,父亲,母亲。
季礼从生下来便脾气暴躁易怒,而且有非常强烈的分离焦虑,时刻离不开季泽,换个人带她,她便能不吃不喝哭到晕厥。
季泽不知道小小的奶团子为何这么能哭,哭得撕心裂肺,哭得肝肠寸断。
家里的积蓄令二人暂时没有后顾之忧,可如何喂养教育一个嗷嗷待哺的奶团子,成了季泽最头疼的问题。
他顾不得面子,背着季礼走街串巷,花钱找人给她喂奶,并认真学习如何给婴儿换衣洗衣物,清理身上,如何给婴儿翻身,婴儿吐奶时该如何缓解等等。
本该落在父母头上的责任,毫无预兆的全压在了年少的季泽身上。
看着父母的牌位,刚哄下背上季礼睡觉的季泽跪在地上,无声哭了起来。
因为要带季礼,他暂缓去学堂求学,这期间他背着季礼四处观察学习,他在寻找适合的工作。
他们不能坐吃山空,季礼与他一天天在长大,吃喝拉撒睡都需要钱。
在背着季礼求学期间,他学会了做豆腐,酿酒,木工。
虽然学得不精,却始终没闲着。
在无数个季礼睡在床上的日子,他都在挑灯温习书本。
白天他忙于学工,夜里一点也没忘记看书。
季礼一岁时季泽给她断了奶,没有母乳喂养,季礼不吃不喝哭闹了一天,直到嗓子哭到哑,圆圆大大的眼睛哭肿,她也依旧在抓挠着哭泣。
尖锐刺耳的啼哭犹如一道枷锁,牢牢的锁在季泽脖子上,令他越来越窒息。
季礼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时,焦灼的季泽也感到自己喉咙肿痛不已。
妹妹怎么这么能哭呢。
断奶第一天,季礼哭晕了过去,季泽带她去医馆看了,大夫说如果她哭得厉害,又不想喂奶,可以用一块小小的木头或者其他的东西给她咬着。
婴儿都喜欢咬东西,因为他们是通过嘴巴探索世界的。
早在两个月前季泽就给季礼手上栓过一棵花椒树做的磨牙棒,她含了两口就吐了,对那个东西明显没有兴趣。
实在没办法,季泽喂了她一些母乳,她才哽咽着开始进食。
强制断奶第二天,季礼只喝了一小碗母乳,感觉肚子饿之后又继续嚎啕大哭。
无论季泽用何种方式诱哄,季礼就是不愿意喝下他费心熬的米汤,好几次抬手直接打翻米汤倒在二人身上。
第三次更换衣服后季礼已经哭得没多少力气了,眼泪也快要流干,心力交瘁的季泽抱着脸红到不正常的季礼跪在灵牌前跟着她一起哭了起来。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镇上已经没有女性产乳,季礼不愿断奶,也没办法。
断奶第三天,神色憔悴不已的季泽被怀里的动静弄醒。
饿得不行哭晕在他怀里的季礼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她朝着熟悉的部位摸索过去,衣裳被她误打误撞扒了个口,小小的乳牙精准咬上一马平川的部位。
使劲嘬了两口,与记忆里大相径庭的部位没有熟悉的奶香,也没有熟悉的柔软。
看到埋在胸前奋力吮吸的毛茸茸的小脑袋,季泽心里软成一片。
反正他早就又当爹又当娘了,只要能养活季礼,他愿意当这个乳娘。
季泽用米粥放在季礼喜欢的部位,掀开衣裳,季礼自己就会主动吸食。
用这个羞于启齿的方法,季泽将季礼拉扯到了三岁。
这时他想把季礼托付给邻居,再入学堂求学。
可才分开一天,一直在寻他的季礼便摔破了头,嗓子也久违的哭得喑哑,整个人又脏又可怜,小小的一团扯着季泽的心脏,令他不得不放弃求学。
季泽在父母留下的店铺里卖起了豆腐,少年独自经营,不少人前来照顾他,生意还算过得去。
没有分离,季礼这一年都乖乖跟在他身边。
季礼四岁时,看到被别人欺负的哥哥,她提刀砍伤了别人,自己和哥哥挨了顿毒打,而后便是街上混混隔三差五的骚扰,季泽不得不关门,另谋出路。
会读文识字的季泽到书斋寻了份卖书抄书的工,他写字大气漂亮,又会算账,老板便准许他带着看起来白白嫩嫩乖巧安静的季礼在书斋。
也就是在书斋这一年,季泽发现季礼记忆力异于常人,刚开始是听一次便能复诵一首诗,一首词,再后来她听一次便能复诵出一篇短文,甚至是拗口的长文。
季泽决定在季礼五岁时送她去学堂开蒙。
得知自己要被送去学堂,季礼久违的哭闹起来。
她把自己关在房门哭了一天,屋子里的东西被摔得四分五裂,她自己身上也受了不少伤。
在屋子里关了两天,期间季泽一直未来看望她,季礼愈发焦躁不安。
第三天早上听见季泽开门外出的声音,季礼冲出去竭力捶打着季泽,季泽蹲在她面前想要开口劝说,却被她猛的两拳砸下去,鼻子和嘴里瞬间都溢出了血。
“你必须去学堂,没有商量的余地!”
他这一生已经没有翻身的可能,可季礼不一样,在这个女帝当道的年代,女子同样可以求学科考入朝做官。
也许是父母在地下保佑,他的妹妹季礼,记忆超群,正是块读书的好料子。
被强行拉扯站好的季礼看着被自己打得满脸鲜血的季泽,生平第一次被他这么行峻言厉的训斥,连哭都忘记哭了。
“哥哥抱,哥哥抱抱我,哥哥抱抱。”季礼继续张开手撒娇,企图蒙混过关。
可季泽硬生生拉着她站在原地。
“你不去学堂,我永远不会再抱你,但假如你愿意去学堂好好学习,哥哥会每天抱你,并且夫子夸奖你一次,我也会奖励你一次。”
季礼吃软不吃硬,季泽使出宽猛相济的杀手锏,年幼的季礼第一次妥协服软。
两天没有和季泽有任何交流,也没见到他,季礼心理已在崩溃边缘,她顾不得许多,只能点头答应。
被季泽抱进怀里那瞬间,季礼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既然每天去学堂就可以和哥哥拥抱,那她就去吧。
在季礼成长期间,惹了不少祸事,同别人打架斗殴,烧毁了别人的房子等等,可谓是劣迹斑斑。
为了息事宁人,也为了季礼不被留下案底,季泽将家底都陆续赔了个精光。
好在季礼争气,一路高中,家里经济状况这才逐渐好转。
白天,他们是外人眼里正常相依为命的兄妹。
夜里,他们是相拥而眠的兄妹。
季礼十岁时,季泽提出要分房睡,季礼疯了一样将家里打砸一通,又哭又闹,季泽这次依旧用强硬的手段逼她妥协。
“你枉读了圣贤书,哪家兄妹这般年纪还同塌共眠?女大避父兄,你都十岁了,哪怕只是为了你自己名声,也该要学会独立,更何况将来你要有夫婿,我会有妻子,我们都该避嫌。”
季泽不再搭理季礼,他直接住进了做工的豪绅家里。
季礼脑子里乱哄哄的,她只听见季泽说,他会有妻子。
是了,如今的季泽年方双十,正是风华正茂的好年纪,四周多少怀春的少女在日日盯着他,暗地里还有不少女人蠢蠢欲动,在她们眼里,模样俊朗高大,负责又温柔的季泽,不就是最好的夫婿人选吗。
所以在他规划的未来,她已经不存在了吗。
她被抹杀在了他的未来。
季礼心脏抽痛得厉害,她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艰难的捂着心口喘息。
她的哥哥不要她了。
好痛,心口为何如此痛。
哥哥不要她了。
哥哥抛下她了。
哥哥不要她了。
哥哥。
哥哥。
季礼身体一向康健,痛感高于常人,轻易不会感到疼痛。
可现在她的心痛得要死了。
窒息感包裹着她,季礼死死按住绞痛不已的心口,浑身痉挛了一阵后猛的吐了一口血,随后痛晕在了原地。
浑浑噩噩间,醒过来的季礼来到了季泽做工的地方。
阴雨连绵的雨季,季礼孤零零远远的站在豪绅家门外,她看见季礼若无其事的和别人说话,和别人一起翻瓦砌墙。
他的一颦一笑如此鲜活生动,站在雨里的季礼却感觉自己的生命随着雨水的落下也一齐流逝到了无边无际的土壤中。
哥哥不要她了。
这个念头盘桓在季礼脑子里挥之不去。
她中了邪一般愤恨又不舍的看了眼季泽,然后转身离开。
匆匆赶来的夫子找到季泽时已经是第二天傍晚。
“季泽,你家季礼去哪儿了,怎么两天没来学堂了?”
一句话直接让在屋顶上的季泽心神不宁摔了下来。
脚踝被重重崴伤,季泽顾不上疼痛,拉着夫子不可置信问他:“你说什么?”
“季礼没去学堂啊,你家出了什么事吗。”
“不会的,不会的。”
季泽拖着崴到的脚疯了一样往家里赶去,家里乱糟糟一片,与他离开前毫无差别,卧室地上有一滩已经黑掉的血渍,他找了所有角落,哪里都没有季礼存在的痕迹,用来存钱的床下一分钱都没少,衣柜里二人的衣服混在一起扔得满地都是,这些全都是他走前的景象。
季礼不见了。
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劈得季泽站都站不稳,只能扶着门框强迫自己撑住。
为什么会有血?
季礼受伤了吗,她伤害自己了吗。
她那么疯,会把自己伤成什么样子?
季泽控制不住自己的想象,那么瘦小的季礼,会不会浑身都是伤,她会不会很痛很痛,她一定在埋怨他这个哥哥。
错了,都错了。
都是他错了。
他低估了自己在季礼心里的地位,也低估了季礼对自己早已变异的感情。
一想到季礼有个三长两短,他就像泡在腊月的冰水里那样呼吸不上来。
季家妹妹失踪了。
整个镇上的人很快知道了这个消息,不少人帮着季泽一起找人,也有部分人抱着手冷嘲热讽看好戏。
“啧,要我说,这种害人精,死在外面也好,省的一直嚯嚯季泽。”
“就是,季泽样貌出众,又有诸多手艺傍身,原先季家夫妇也留了不少财产,全给他妹妹打架惹事赔礼道歉赔完了。”
“没了季礼,恐怕明天他家门槛都要被媒人踏破了,之前大家还顾虑季礼,跟个疯子似的,不敢招惹,现在好了,他……”
闲话还没说完,在角落看戏的两个大婶就被季泽各自揍了一拳。
“我妹不是害人精!谁再敢说一句季礼的不是,我今天拼了命也要弄死她!”
这是大家第一次见谦和温煦的季泽发怒。
他找了季礼一个时辰,一无所获,已经是心急如焚,偏巧这二人要在他耳边嚼季礼舌根,愤怒焦灼驱使他生平第一次动手打人。
原来那些他毫不在意的恶言恶行,在季礼眼里竟是这般的刺目锥心。
他忽然理解了季礼那些疯狗似的护犊子行为。
现在的他,跟护犊子的疯狗也没有区别。
自知理亏的二人愣是没敢吭声,一群人你一句我一言便开始好言劝说。
人群里突然有人窜进来告知道:“季礼找到了,在绝望坡。”
季礼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不知不觉到了这么一个崎岖陡峭的山下。
了结自我的方式有很多,自缢,割腕,跳河,或者找个地方待着活活饿死。
似乎都不行啊。
她喜欢轰轰烈烈的东西。
她要轰轰烈烈的死去。
不知怎的,茫然行走的她看到了最高的山峦。
她要上去。
身体在行走的途中被野狼分食也好,跌落悬崖摔个粉身碎骨也罢,她报复性的想着,她要死在季泽意想不到的地方。
若是死在野兽口中,那她将尸骨不存,季泽永远也找不到她。
若是死在万丈悬崖之下,下一世她要化身为一缕无意识的清风,再也不要体会人间喜怒哀乐。
可季泽会来找她吗。
不会的。
哥哥不要她了。
季礼自嘲的笑了笑,不顾荆棘割破皮肉之痛,毅然决然往山顶走去。
绝望坡,坡如其名,陡峭又人迹罕至,虽是个坡,却异常的高,山体上长满了半人高的荆棘,山石松动易踩滑,摔下来非死即伤。
报信的人看到季礼时她刚刚上坡,那是个老人,根本不敢冒险上去拦住疯起来会杀人的季礼,只能跑回去报信。
等季泽一群人举着火把找上来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下去。
雨雾天气泥石湿滑,大家提着镰刀砍刀一路披荆斩棘行了小半截路,有不少人陆陆续续受了伤,所有人铆足了劲在山下呼喊季礼,愣是没听到一声回响。
再往上走便常有石头滑落。
“季泽,太危险了,我们只能到这了,而且喊了这么久,季礼不应该听不见。”
言外之意季泽都懂,可他不能放弃。
“谢谢你们,接下来的路,我自己走,你们先回去吧,若是我回不来,家里卧室床底下木板上有些银子,烦请为我和季礼在山脚立个衣冠冢,其余的钱,帮我给大家伙道个歉。”
说话的人是隔壁年长季泽五岁的顾明理,他自幼便看着季家兄妹如何相依为命走到今天的,实在是不愿看到他们落得如此荒凉唏嘘的下场。
“你……季礼她很有可能已经……”
“季礼在等我!我要去!”
这是妹妹对他抛下她的惩罚。
罚他历经坎坷,身心俱疲,罚他血肉模糊,痛不欲生。
眼看劝说不动,顾明理只能带着众人下撤。
“阿礼。”
“阿礼,哥哥来接你了。”
“哥哥错了,你原谅哥哥这一次。”
“哥哥再也不敢了,阿礼,你应我一声好不好。”
人群散去,季泽心底的彷徨慌乱暴露无疑,他一边砍断面前杂乱的荆棘,一边高声呼唤,企图在空寂的山上听到一些回响。
可是没有。
不管他跌落摔伤多少次,不管他被荆棘刺破多少血肉,他都没有听到想要的那声回应。
不会的,季礼不会出事的。
不会的,不会的。
切肤之痛如何比得过锥心之痛呢。
不知流了多少血,也不知走了多远,恍惚间季泽看到浓雾里似有一团人影。
他拔腿奔上去一把抱住,又扑了个空的他跌坐在峭壁上。
“阿礼,都是哥哥不好,求求你出来见一见我好不好。”
“求求你,求求你。”
散发着微弱火光的火把映照在季泽泪眼朦胧的脸上,一次次的扑空与看不见前方的未知令他捂着脸埋首于膝上哭得悲戚哀伤。
他把妹妹弄丢了。
爹娘一定会责怪他,怎么如此狠心抛下妹妹,将妹妹弄丢。
都是他的错。
倘若季礼回不来,他今日便拿这条命赔她。
季泽抹了抹脸上的泪和血,握着火把继续向上攀登。
在身体冻到已经麻木感觉不到疼痛时,登上山顶的他,真真切切看到了一个坐在不远处的人影。
“阿礼……”季泽按着疯狂跳动的心脏,轻声呼唤着。
不过一丈的距离,却隔了千重万重浓雾薄雨。
人影动了动,沙哑着嗓音疑声道:“哥哥?”
听到这么沙哑的声音,季泽自责的想季礼肯定一个人哭了很久。
她从小便是这般,哭起来不要命,疯起来不要命,他是能拉住她的锁链,也是点炸她的引线。
“阿礼!”
确认不再是幻觉,季泽扑过去将浑身湿透的季礼抱住。
他跪在季礼面前,失而复得的喜悦冲击着他的心脏,已经完全熄灭的火把被他扔在脚下。
“阿礼,哥哥错了,你原谅哥哥,哥哥再也不跟你分房睡了,你想要什么哥哥都答应你,只是你不要再一声不吭的离开了,可以吗。”
比她高两个头的青年跪在她面前,也比她高上一个头,可此刻他伏低做小苦苦哀求,语气真挚诚恳,恨不能对她掏心掏肺。
季泽喊了半天,嗓子也沙哑不已,季礼听出了他声音里的后怕与恐惧,她一动不动的任由他抱着。
半晌后才后知后觉道:“可是哥哥,是你要分房的,你还要娶妻生子,你的未来没有我了,为什么要来找我?现在我消失,和以后再消失,有什么区别吗。”
季礼说话的语气太过淡漠,这令季泽心口揪痛万分,他紧紧埋首于季礼肩上再度加深拥抱的力道:“不娶了,哥哥不娶了,未来有你,全都是你,你想要哥哥做什么,哥哥就会做什么。”
季礼推开季泽,浓得化不开的夜色里,她认真道:“我反思了一下,我确实枉读了圣贤书,我控制不住想要时刻与哥哥在一起,哪怕分离不过片刻须臾也会觉得浑身难受,确实没有哪个妹妹对兄长有如此强烈的占有欲,哥哥,我应该是爱你的,像书里说的那样,想要朝朝暮暮共白首的男女之爱,可我们是兄妹,书里说,这是□□,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是离经叛道,是会被口诛笔伐的不可原谅的死罪,我有罪,爹娘泉下有知,也会怪我大逆不道,我不想你被世人戳脊梁骨,但又忍不住日益增长的爱念,不若就在此,让一切尘归尘,土归土,你下了山,权当我死在了这。”
“不!不要!”
季泽心痛得已经无法呼吸了,他捧着季礼湿透的脸颊,明明看不见是雨水还是泪水,他却能清晰感受到季礼断线珍珠似的泪串,洇在他颤抖的指尖,烫得他四肢百骸都剧痛无比。
“哥哥愿意,你要什么哥哥都愿意给你,你要爱,你要命,你要□□,我通通都给你,求求你,不要再寻死,我那么辛苦才将你养大,我们那么艰难的日子都挨过来了,不要在此时放弃,我不管别人说什么做什么,我要你活着,若你不在了,我也活不成了你知道吗。”
这一路上他想了很多。
他无力的意识到倘若季礼从此消亡,那么他的人生一切如过眼云烟,他决计独活不下去。
从季礼出生的那一刻,他的人生便是围绕她来展开的,她便是他活下去的动力与源泉,他们二人早就犹如藤蔓与大树,相依为命,纠缠入骨。
“啪!”
季礼不由分说狠狠扇了季泽一耳光,季泽楞在原地未有任何举措。
“你该打。”
“是!我该打,我千错万错。”
季泽抬手左右开弓打了自己无比响亮的两耳光,他握着季礼右手,心疼的抚摸上去。
“疼不疼?”
“疼。”
“等回去后你想怎么打哥哥都可以,哥哥先抱你找个地方休息可以吗。”
季泽小心翼翼的模样大大取悦了季礼,她哼了一声,张开手恩赐似的等着季泽将她打横抱起。
季泽上来时便看到不远处有人搭的简易帐篷,虽然不大,却能遮风挡雨。
应当是平时来采摘药材的人搭建临时休息的。
二人进去后相拥着,季礼缩在他怀里,二人衣裳早就被蒙蒙细雨打湿透了,他身体好,体温较高,季礼一到温暖的怀里就开始眼皮打架。
无论季泽怎么弄她都清醒不过来。
摸到她额头开始发烫,他撕下一角湿衣裳折好盖在她额头散热,又一会儿捂捂脚一会儿捂捂手给她暖身体。
就这么来回折腾到天彻底亮,看得清脚下的路后季泽才脱下外衣将季礼绑在自己身上,慢慢往下走。
来时天黑看不清四周,也未觉危险,如今往下走才看清这绝望坡有多陡峭险峻,稍有不慎踩到一块松动的石头,便有可能直接交代在这。
昨天夜里他心如死灰,根本不在乎危险,甚至自暴自弃的想着跟季礼死在同一个山头也并非不可。
但如今他人生的意义就在背上,导致他每挪一寸都极尽可能的小心又小心。
找了根趁手的木头探路,花了近两个时辰后他们有惊无险的下了山。
一下山便看到守在山脚下的顾明理等人,大家看到他们兄妹二人便涌了上来。
在众人的帮助下兄妹二人到了医馆就医。
季礼受了风寒,加上心中郁结气火攻心,爬山时流了不少血,整个人虚弱得不行,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而季泽也好不到哪儿去。
原先崴到的脚踝没得到及时救治,还拖着伤脚奔波劳碌一通,再晚一些,他那只脚便彻底废了。
剩下的情况与季礼一样,失血过多,身上伤口非常多,还有伤寒的风险,同样需要卧床静养。
等回到家时家里已经收拾得整洁许多,背着季礼的顾明理道:“你别怪我自作主张,我担心你们回来没个干净的地方休息,这才让我夫人跟我一起打扫了一下。”
顾明理夫妇相对来说对他们算是和善的,季泽道:“谢谢,劳烦你们了。”
“害,没事儿,平时让你家季礼多教教我家顾洵就行。”
顾明理独子顾洵,年方七岁,与季礼在同一个学堂,模样俊秀,为人憨厚老实,时不时会被学堂学子捉弄,季礼心情好时会出手帮他一把,加之季礼深受老师夸赞,顾洵慢慢就变成了季礼的小跟班。
若是一天前,季泽还会大胆设想一番顾洵和季礼的将来,可昨夜与季礼一番开诚布公的谈话,令他不得不重新审视他们的兄妹之情。
他答应了季礼,便不会食言。
所以顾洵,对不住了,你不会和阿礼有旁的关系。
“嗯,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