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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0、第230章 重回故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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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空气潮湿而温暖,飞机的舱门一打开,文森特闻到一丝熟悉又遥远的味道——雨后的柏油路、街头小摊的香味、亚洲特有的潮气。他背着简单的旅行包,穿着一身低调的深色休闲装,墨镜压得很低。
这一趟旅程,他谁也没带,连助理也没叫,心里想:
“反正也没人认识我,我就想一个人看一看。”
出发前,他只给卡特琳娜留了句轻飘飘的话:
“我去亚洲散散心,不用管我。”
卡特琳娜只回了个“注意安全”。
于是他一个人踏上旅途。
然而,他刚迈出机场廊桥,一阵喧哗瞬间撞进耳朵。
“来了来了!”
“是他吗?是他吗?”
“我看预告就觉得是今天!”
文森特脚步一顿,愣在原地,侧头一看——机场出口前,竟然挤着一群粉丝举着标语、海报、相机。甚至还有几个举着手绘卡片的大学女生。
这一幕,让他整个人彻底僵住。
他心里只有一个声音:
“……怎么回事?”
不是说好没人认得自己吗?
他甚至连社交媒体都停更了几个月,怎么会有人知道他要来?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一个女生已经冲了出来,怀里抱着他在《断背山》里的海报,眼睛亮晶晶地抬头看他:
“请问,你是文森特吗?”
那双眼睛满怀期待,像星星一样闪。
文森特被问得一愣,整个人都懵了。
他嘴角抽了抽,勉强挤出一个反应:
“呃……额……嗯……”
下一秒,他听到几个女孩用中文交谈:
“真的很像啊!”
“可是他戴墨镜……”
“要不要问问?万一是真的呢?”
那位女大学生鼓起勇气走到他面前,用清晰标准的中文问:
“你真的是文森特吗?我们都很喜欢你。”
文森特整个人瞬间警铃大作。
不能暴露。
不能被确认。
他这趟旅行可不是来签名会的。
于是,他装出一副困惑的样子,皱皱眉、抬抬手,比划两下,
然后用带着外国口音的英文说:
“I don’t understand…”
又重复一遍手势,强调自己“听不懂”。
为了演得更像,他还往后退了半步,扬了扬手,好像在说“Sorry, sorry”。
女孩愣住了。
她仔细看他的脸,但墨镜遮住大半,只能看到俊朗的侧影。
她犹豫了一下,眼神里有一点点失望,轻声说:
“那……不好意思认错了。”
其他粉丝也窃窃私语:
“可能不是吧。”
“额……算了。”
“他本人应该不会这么低调。”
文森特听见这话,差点笑出声,但仍强装冷静地微微点头,然后快步穿过人群。
直到走到机场外,彻底和那群人拉开距离,他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如释重负。
“呼……吓死我了。”
他抬手扶了扶墨镜,脚步快得像在逃命,迅速招了一辆出租车。
坐进车里那一刻,他终于放松下来,把包扔在旁边。
司机用中文跟他打招呼,他干脆继续演戏,装作听不懂,只说:
“Hotel, please.”
司机点点头,车子启动,驶向城市的灯火。
文森特靠在座椅上,看着窗外陌生又熟悉的景色,嘴角忍不住弯了弯:
“看来……我可能还是低估了自己。”
旅程才刚开始,他已经意识到——
想要“匿名旅行”?
难了。
但正因为难……
也许旅程才更有意思。
魔都的凌晨空气微凉,略带海风的湿润味道。文森特抵达酒店后倒头就睡,整整睡了十几个小时,像把所有的疲惫都压成了一句深沉的呼吸。等到第二天醒来,他揉着眉心,感受着跨越半个地球后的时差沉甸甸地挂在眼皮上。
洗了个澡,换上简单的T恤、夹克、牛仔裤,整个人清爽又低调。他戴上墨镜,背着单肩包,走出酒店大门时,那种“人生地不熟”的陌生感一下扑面而来。
他对这座城市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氛围。
陌生的是方向。
手机里卡特琳娜的声音都带着焦急:
“你等等,我想了想,我觉得你人生地不熟的,我给你安排保镖和助理,马上...”
文森特看着街道上的电动车、出租车、行人穿梭,心里却涌起一种奇妙的冲动。
“不等了,我现在就要走了。”
他语气轻快,甚至带点孩子气的急切。
卡特琳娜的回应是明显的无奈叹气:“你能不能……别冲动?你根本不熟那边。”
但文森特已经拦住路边出租车,打开车门,只留下一句:
“我只是简单的逛逛,没什么事的。”
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卡特琳娜差点原地去世。
办理火车手续:麻烦、混乱、手忙脚乱
对于一个外国人在2005年的中国来说,坐火车的手续堪称“硬核”。
文森特站在售票窗口前,看着窗口上用黑笔手写的目的地、时间、硬座硬卧的区别。售票员说话很快,而他只能露出礼貌微笑。
最后,他把目的地写在纸上递过去,售票员看了一眼,才点点头帮他操作。
排队的乘客纷纷好奇地盯着他:
“外国人也坐绿皮?”
“哎哟,他中文不会啊?”
“这小伙子挺帅的。”
文森特只能点头、微笑、比划。
总算拿到车票,他长长呼出一口气:“比领奖还累。”
绿皮火车上:好奇的视线与险些暴露的身份
火车“呜——”地一声启动,伴随老旧车厢的轻微晃动,文森特坐在靠窗的位置,手扶着窗沿,看着风景缓慢倒退。铁轨的节奏声让他莫名安心。
然而
好奇的目光从车厢前后不断扫过来。
毕竟,对于2005年的乘客来说,一个高大俊朗、五官精致、皮肤略带小麦色、穿着欧美风格的外国帅哥……人群中格外显眼。
坐在他旁边的阿姨终于憋不住了,对身边的朋友小声嘀咕:
“你说,他是不是那个……小李子?”
文森特的肩膀抖了一下。
朋友皱眉:“哪个小李子?”
“就《泰坦尼克号》那个,杰克啊。”
朋友瞟了文森特一眼:“不像。小李子比他白多了,这小伙子显然晒过。”
文森特听到这里差点没憋住,嘴角一抽,眼神里写满“求你们别再聊了”。
他转头看窗外,把脸藏在墨镜后面,努力忍住笑。
最终憋不住,轻轻咳了一声掩饰。
旁边的阿姨立刻关心起来:“哎呀你感冒啦?我这里有感冒丸,你吃一颗——”
阿姨刚要伸手,旁边的朋友赶紧拉住她:“哎你干嘛啊!人家听不懂中文!”
阿姨这才停下来,但依旧盯着文森特看,眼神里满满的担忧。
文森特:“……”
他只能继续装傻,做出“Thank you, thank you”之类的模糊手势。
阿姨和她朋友这才算停止追问。
文森特靠在椅背上,悄悄松了一大口气:
“装听不懂中文,比拍动作片还累。”
而绿皮火车继续摇晃着驶向他记忆中的那座城市
一个可能藏着他上辈子痕迹的地方。
而这趟旅程,显然比他预想的要更热闹、更荒诞,也更……好玩。
火车在铁轨上哐当哐当地驶过,窗外的田野、村庄、河道不断倒退,像一条条被抽走的记忆丝线,牵动着文森特模糊却又真实的前世片段。
就在他沉浸其中时,突然听到那位热心大妈一拍大腿,声音响亮得吓了他一跳:
“哎哟我想起来了!去年不是奥运会吗?那个唱歌的男明星,是不是他?叫什么文……文什么来着?”
文森特险些呛到自己,差点没忍住笑
“没想到啊……我拍了几十部电影,都不如在奥运会舞台上唱一首歌被记这么牢?”
他心里默默吐槽,面上却仍然保持着职业级别的“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的淡定表情。
这时,旁边那个一直偷瞄他的男大学生终于鼓起勇气,用着带着乡音的蹩脚英语打招呼:“H…hello… you… travel?”
文森特看他一脸真诚,觉得自己反正无聊,也就主动放慢语速应了:“Yes, I travel. I heard that city is beautiful. I want to see.”
大学生眼睛一亮:“Ah!I am from that area. I… can be your guide!”
文森特顿了顿,他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得这么顺利,但又觉得这种随机的缘分很有趣,于是点头:“Good. Thank you.”
两人越聊越投缘,大学生虽然英语不太好,但热情、真诚,甚至在某些瞬间让文森特觉得
这就是他上一辈子熟悉的那种人情味。
聊着聊着,大学生突然盯着他的脸,又眯眼,又凑近,像是发现了不得了的事:
“我觉得你和蜘蛛侠那个男主……长得挺像的。”
文森特心跳微微一顿,但表情依旧稳得像演戏:“是吗?好多人这么说。”
大学生更认真地点头:“不,我觉得你比他好看。”
文森特愣了两秒,嘴角忍不住翘起一点:“……谢谢。”
说完,他轻轻转头,看向窗外,那一瞬间竟有一种久违的放松
像是摆脱了整个好莱坞的镁光灯,真正做回了一个旅人。
火车伴随着“哐当——哐当——”的节奏缓缓前行,阳光从略显老旧的窗户洒进来,在两个陌生人的脸上掀出一道温暖的光。
文森特轻轻侧过头,随意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张浩。”男大学生笑着回答,露出干净又真诚的笑容,“是学表演的。”
文森特微微一怔。
学表演的?
那一瞬间,他忽然有点恍惚。
像是命运在开一个奇怪的玩笑。
“这是……这个世界的我吗?”
这个念头闪过,他心头莫名一紧。
他又追问:“那你父亲叫什么?”
张浩一点都没觉得奇怪,随口回答:“张国强。”
文森特几乎是悄悄呼出一口气,放松地靠回椅背。
不是他上辈子的父亲。
不是那条线。
他瞬间觉得自己从某种荒谬的紧张里逃脱出来。
“那你喜欢什么电影?”
他故作轻松地转开话题。
张浩像被点燃一样,整个人精神一振。
“好莱坞的我最喜欢《蜘蛛侠》。”他说着,还比划了一个发射蛛丝的姿势,“文艺片喜欢《美丽人生》。”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眼神变得特别认真:
“但影响我最深的,是《勇敢的心》。”
文森特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那种“骄傲”“怀念”“酸乎乎的情绪”三者混合在一起,让他整个人都微微发热。
他压下情绪,装作不经意地问:“为什么?”
于是张浩像打开了闸门一样
“我第一次看是在五年级。”张浩回忆时眼角泛着光,“那是我人生第一次接触‘英雄不是不会死’这回事。”
他抬头看着车窗外飞逝的田野:
“华莱士是个普通人。”
“他不是天生强大,也不是贵族。
他有恐惧、有软弱、有冲动,可是他愿意站出来。
我觉得那才是真正的勇敢。”
“他的爱情不是电影式的完美。”
“他爱梅伦的时候……是那种静静的、深到骨子里的,不是靠台词堆出来的。
失去她时,那种沉默比任何哭喊都更让我难受。”
“我喜欢他身上的悲壮。”
“他每做一件事都知道会付出代价,但他还是做。
就像——有些正义不是非得赢,而是不能不做。”
“我喜欢里面的男人气概。”
张浩说到这里有点害羞,但还是硬着头皮说:
“不是肌肉那种,而是……担当吧。
就是‘我知道这样会死,但我还是会走出去’的那种力量。”
“还有里面的音乐特别震撼。”
“那段风笛每次一响……哇,我鸡皮疙瘩全起来。
有一种国家的悲伤、民族的骄傲,还有……命运的重量。”
“我喜欢历史在血里滚的感觉。”
“不是知识,是那些人真的活过,他们真的选择过。”
“我觉得电影就是应该拍得让人相信——那是真实的。”
“最重要的是——他喊那句‘Freedom’的时候。”
张浩深吸一口气,像是再次听见那一声嘶吼:
“我那一刻突然明白,人可以被打败,但不能被驯服。”
“那就是我开始想学表演的原因。”
他说这句话时眼睛亮得像星星:
“我想演到别人也能这样被我感动。”
火车声继续轰鸣。
文森特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张浩讲得那么认真、那么赤诚,连手都握成了拳头。
而他听着听着,胸腔里仿佛被深深撞了一下。
那是他上一辈子用命去演的角色。
那是他在片场血淋淋摔马、失声嘶吼、哭到眼睛肿的青春。
那是他的灵魂。
而现在,一个陌生的中国男孩
——正在用最真诚的语言告诉他:
因为你,我选择了未来。
文森特悄悄转过头,望着窗外,心里像有一团暖火慢慢燃起来。
一种久违的……存在的意义。
火车嘎吱一声在铁轨上减速,空气里是老式火车特有的铁锈味与风吹过来的尘土味。张浩站起身,拍了拍裤腿:“到站啦,我们一起下吧。”
文森特跟着他下车,脚踏在月台上的一刻,心脏像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
张浩一路兴奋地介绍着:
“这里啊,以前是个老工厂区,现在改成商业街了……那边那个,是我们这儿最有名的早点店……”
文森特却一句也听不进去。
他盯着周围灰黄色的楼房、旧电线杆、远处小卖部那块褪色的广告牌。
这些东西
他再熟悉不过。
他记得这里冬天的风往哪个方向刮,
也记得自己小时候被父亲牵着走过哪块破损的水泥石板。
一瞬间,所有记忆像潮水一样从他脑子里蜂拥而出。
他的脚步停住。
世界变得静得出奇。
张浩愣住:“你……你哭了?”
文森特眨了眨眼,眼角的泪痕怎么擦也擦不掉,他只得强行笑了笑:
“大概……是烟吧。风有点呛。”
张浩点头:“这里确实灰尘大。”
他没多想,只当是外国人对环境不适应。
但文森特走在前面的时候,
张浩却越来越困惑。
这陌生的外国人
走得比他还熟。
几乎是不用犹豫就能转弯,
甚至提前一步站在该停的位置。
张浩忍不住问:“你来过这里?”
文森特看着街道尽头那棵被老风刮得斜斜的梧桐树,声音低沉而轻:
“我不知道……但有一种感觉……我来过。”
张浩觉得有点神奇:“难道是前世?”
文森特笑了笑,却笑得很苦:“也许吧。”
再往前走,文森特突然慢了下来。
一步,一步……像走在梦里。
然后他停住了。
那栋老楼。
褪色的门牌号码。
铁门上的一条划痕。
甚至连楼道里飘来的饭菜味道……
都和他记忆中一模一样。
张浩奇怪地问:“你怎么站着不动了?”
文森特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我……也不知道。”
他说着,目光四处扫了一圈,
像在确认什么,
又像在找谁。
四周没人。
文森特转过头:“张浩,你家在哪里?”
张浩指着前方:“就这里啊。”
说着,他推了推一扇有些卡顿的单元门。
文森特呼吸猛地一滞。
——这里?
——他以前家里的单元门……不就是这一扇?
“你们家住几楼?”文森特声音有些发紧。
“三楼啊。”
三楼。
正是他上一辈子那个小小的、温暖的家。
文森特心跳得像要撞出来,但仍装作随意:
“我……能进去喝口水吗?”
张浩爽快笑道:“行啊!”
文森特踏进那栋楼的楼道时,整个人像被无形的手按住了。
墙面斑驳的水泥色、楼梯扶手冰凉的铁质感、灯泡忽明忽暗的白光……
这些东西太真实、太熟悉、太像梦里走过百次的地方。
每一阶台阶,
他都能想起前世的自己曾经在哪儿摔倒、在哪儿蹦跳、在哪儿坐着系过鞋带。
来到三楼
那扇门正是他上一辈子家的门。
但现在,门被另外一家人打开。
张浩的父母站在门口,两位普通、朴实的人。
面容和他记忆中那对亲切的父母完全不一样。
这一刻,文森特才真正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在内心深处轻轻说:
上一世的痕迹……真的全部消失了啊。
“爸妈,这是我在火车上认识的外国朋友。”
张浩兴奋地介绍。
文森特微笑,一句流利的英语问好。
张父张母都听不懂,只能尴尬地笑笑。
气氛顿时“卡”住了。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
张浩只好当起翻译:“他说……呃……你好。”
文森特配合地点头:“你好,谢谢招待。”
张母热情大方:“坐坐坐!喝水!”
张浩连忙翻译:“她说让你坐喝水。”
文森特坐在沙发上,手里接过温热的茶杯,
环顾四周
房间的格局虽被重新装修过,却仍隐约能看到上一辈子的影子。
他忽然觉得心里酸酸的。
——这个世界没有属于他过去的任何东西了。
——那段生命,真的完完全全结束了。
然而奇怪的是,他并不失落。
反而有一种落地般的安宁。
他来自过去,
却正在活在一个新的未来里。
而张浩家中那轻松朴实的气息,
像是替他关上了某扇门——
也帮他打开了另一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