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05、第205章《冷山》(3) ...

  •   大家聚集在教堂里,唱着赞美诗。阳光从高高的窗缝中洒下来,尘埃在光线中浮动,空气里弥漫着热切的气息。有人在前排低声祈祷,也有人轻轻拍着膝盖打节拍。就在这时,教堂的门被猛地推开,一名年轻的传令兵满头大汗地冲了进来,大声喊道:“要参战了!南军要我们上前线!”

      刹那间,教堂沸腾了。
      男人们从长凳上站起来,欢呼、拥抱、击掌,兴奋得像迎接节日一样。有人喊着“为了北卡罗来纳州!”,有人高举帽子,笑声和喧闹声在木质的穹顶下回荡。英曼也在其中,他脸上浮现出久违的光,似乎那一刻,血液都变得滚烫。

      艾达从人群外走来,裙摆轻轻拂过长椅,她站在英曼面前,神情平静,却藏着一丝颤动。
      “打你的仗去吧。”她轻声说道。

      英曼愣了一下,望着她,目光变得柔和而专注。
      “艾达,你在查尔斯顿会更安全。”

      艾达的唇角微微动了动,像是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可是在这里,”她说,“我能等着你。”

      镜头一转,战争受伤后,英曼躺在运兵车上,车轮在土路上滚动,发出沉闷的节奏。阳光透过帆布篷的缝隙洒下来,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本小书——那是他一直惦记着的。书页微微泛黄,封面上印着“冷山”二字。他抚了抚,眼前浮现出艾达的模样,那个在教堂光影中对他微笑的女子。

      四周依旧喧闹,人们在庆祝即将到来的荣耀,可他们两人的世界忽然变得安静。那一刻,艾达的眼神落在英曼的脸上,像是想要记住他的每一个轮廓。而英曼只是看着她,心头有种说不出的沉重与温柔。

      又过了一段时间,艾达来到了英曼的住处。
      门打开的瞬间,她看见了半裸着上身的英曼——他刚洗完,头发还滴着水。两人都愣了一下。英曼反应过来,立刻关上门,片刻后才穿好衣服出来,神情略有些尴尬:“等我一下。”

      艾达低着头,手里捧着一本厚书。
      “给你找了本书,”她轻声说,“书里写到了冷山,所以……我想你或许会喜欢。”

      英曼接过书,指尖触到她的手,心里微微一颤:“谢谢。”

      艾达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那是她自己的肖像。她有些局促地解释道:“我没有笑。拍照的时候,我……不会微笑。”

      英曼看着她,目光温柔而深沉。艾达想要转身离开,脚步却像被什么牵住。
      “艾达。”他唤了一声。

      她停下,回头。

      英曼的目光与她相撞,在那一瞬间,所有未说出口的情感都在空气里燃烧。
      他走上前,伸手轻轻托住她的脸。艾达来不及反应,只觉得呼吸都停住了。下一刻,英曼吻了她。

      那是一个带着雨意与尘土味的吻,急切、真挚,又小心翼翼。艾达微微颤抖,闭上了眼。她的心在胸口跳得剧烈,却又安静如水。

      外面的风轻轻掠过,吹动了窗边的薄纱。那一刻,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一个即将奔赴战场的士兵,一个终于懂得什么是等待的女人。

      他们的唇相贴,呼吸纠缠,仿佛要在这短暂的一刻里把未说完的情话都交给对方。
      英曼的手轻轻抚过艾达的脸,那一瞬间,他似乎什么都不再害怕了。外面传来马蹄声与军号的回荡,时间在催促着他。两人终于分开,艾达的唇微微颤抖,眼神里是千言万语。

      “我得走了。”英曼低声说,嗓音有些沙哑。

      “我会等着你。”艾达回应,几乎是带着哭腔的轻语。

      英曼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只伸手摸了摸那本她送的书。那是她亲手挑的旧版诗集,封皮散发着淡淡的纸墨香,他抬起书,贴近鼻尖,深深地闻了一下。那味道像是艾达的发香——干净、清甜、带着一点南方的潮气。

      他背起行囊,走出门去。外面的天色昏暗,士兵们正在集结,马车、旗帜、尘土混成一片。艾达站在门口,目送他一步步离去。风吹动她的发丝,她的手还在轻轻颤抖。英曼回头,笑着向她挥手。艾达努力微笑,却忍不住泪水模糊了双眼。她想喊他名字,但声音哽在喉咙里。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的命运再也不会如从前那样。

      风声呼啸,画面仿佛被浓雾吞噬。英曼醒来时,闻到的是腐烂与药草混合的气味。那是一间军医院,墙角的石灰已经剥落,空气中弥漫着血与脓的味道。他的身旁,是一排排呻吟的伤兵,苍白的脸在油灯下泛出蜡黄的光。
      他嘴唇轻轻开合,几乎是本能地吐出两个字:“冷山……”

      护士没有听清,只是递给他一杯水。他的手发抖,杯中的水洒了出来。

      而远在冷山的艾达,夜不能寐。她坐在屋门口,望着外面的雨幕,听着远处的雷声滚动。她的父亲走过来,披着那件旧披风,神色温和。

      “我理解你的担心,”父亲说,声音低沉而缓慢,“当年我二十二岁的时候,你的母亲去世了。后来一生都在想她。挂念,从来不会消散,只是变成了另一种活法。”

      艾达抬头,眼神湿润:“我从不后悔。你去哪,我都跟着你……只是,我真不知道该怎么熬过这个冬天。”

      父亲轻轻叹气,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那就弹一首轻缓的曲子吧。音乐总能让人找到一点安宁。”

      “爸爸,进屋吧,”艾达劝道,“外面太潮湿了。”

      “没事,”父亲笑笑,“我习惯了这种空气。它让我觉得……还活着。”

      雨越下越大,风从山谷那头卷来。艾达回屋取披肩,回头时,父亲已经不在门口。她心里一紧,提着裙摆跑出去。夜色浓得像墨,雨水溅在她的脸上,她一边呼喊,一边奔向马厩后的小路。

      “爸爸——!”

      她的声音被风雨吞没。终于,在那棵老槐树下,她看见了父亲——他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头微微垂着,手还握着那只旧帽子。

      “爸爸……”艾达的声音颤抖着,几乎破碎。她冲上去,伸手去扶,却只摸到一具渐渐冰冷的身体。

      她慌乱地转身跑回屋,推门而入,声音几乎哭喊:“快来人——快来帮帮我!”

      屋外的雨仍在下,连绵不绝。那是冷山的冬天,也是艾达真正开始孤身一人的日子。

      英曼靠在那张简陋的病床上,床单泛着灰白的颜色,带着铁锈与药酒的味道。窗外的风从破碎的缝隙里钻进来,吹动床头的一角纱布。护士端着一封信走进来,神情温和,却掩不住长久工作的疲倦。

      “你有一封信,”她轻声说,“来自北卡罗来纳州。看样子,不是最近寄的……纸张都发黄了。名字有点模糊,我看不清。”

      英曼的眼神动了动,像是从梦里被唤醒。他的唇干裂,声音几乎听不见:“读给我听吧。”

      护士点了点头,坐在他身边,慢慢地展开那封信。纸张边缘已经被岁月啃噬,墨迹在褪色的光下仍能辨出一丝深情。她轻轻念道——

      “亲爱的英曼先生:
      你走了以后,日子一天天过去。苦难接踵而来,去年秋天,我可怜的父亲死了。我们的农场也废弃了,房梁在风中发出可怜的呻吟。
      山里的每一户人家都在担惊受怕,夜里常常有悲伤的事情传来,那些参战的家人再也没有回来。

      你杳无音信,我常常想,你还活着吗?还是已经在某个战场上沉睡?

      我祈祷你活着。虽然我知道,这场战争前方失去了胜利,后方失去了亲人。可若你能回来——哪怕一身伤痕——我也会觉得,这世界还剩下一点温柔。”

      护士读到这里,停了停。她抬头看着英曼,发现他正凝视着天花板,目光空洞却又深沉。

      “要我继续吗?”她问。

      英曼的喉结动了动,终于挤出一个字:“嗯。”

      护士接着读:

      “英曼,我不知道我们是否还能再见。有人说南方的男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了,也有人说你所在的部队已经被调到更远的地方。
      但我仍然写信给你。写信的人总有一丝希望。
      你说过,冷山的风永远会吹回来,我相信那风会带着你的气息,穿过山谷,穿过河流,回到我身边。”

      英曼的眼皮微微颤动,手指轻轻蜷曲,仿佛要去抓住什么。

      他闭上眼,听见风从窗外穿堂而过,带起远处的号角声。那声音在他耳边混成一片,模糊而温柔。

      他忽然想起冷山的样子——那片柔软的山雾,艾达穿着浅蓝色的裙子,在田间走着,手里捧着苹果汁,微微笑着。

      护士念完最后一句,把信折好,放在他胸口。

      “她还在等你,”她低声说。

      英曼没有回答,只是用微弱的呼吸让那张信纸轻轻颤动。

      他知道,无论这场战争还要多久,他都得回去。
      回到冷山。
      回到她的身边。

      教堂的空气凝滞着一层灰白的寒意。艾达双手交叠,头微微低下,嘴唇轻轻颤动着。烛光摇曳,她的影子投在身后的石墙上,孤单而瘦弱。她已经记不清自己祈祷了多少次,记不清多少个夜晚,她在同一句话中反复恳求:让他回来吧。

      一个农户从后排走近,坐在她旁边。他的皮肤被风吹得发皱,衣襟上沾着泥土,带着某种饱经苦难的平静。
      “艾达,”那人叹了口气,“他不会回来了。战争夺走的人,从没打算还回来。”
      艾达抬起头,眼神微微闪烁,像被蜡烛照亮的湖水。“你错了,”她轻声道,“他会回来的。”

      农户无奈地笑了笑,伸出布满老茧的手比了比自己的胸口。“看着我,我不也挺好吗?学会接受,也许比学会等待容易。”
      艾达没有再说话,只是站起身,整理好衣裙,离开了教堂。

      她遣走了所有的奴隶。那片曾经热闹的农庄如今只剩风声与干草的气息。她一个人待着,白天整理残破的屋子,晚上在空荡的壁炉前发呆。有人敲门,放下一篮食物,喊她的名字,可她没有回应。她蜷缩在离屋子不远的树洞下,透过枯叶缝隙望着那道离去的身影,直到确定他们真的走远,才缓缓呼出一口气。

      突然,一声刺耳的啼叫在耳边炸开——一只公鸡正对着她展开翅膀。艾达被吓得一颤,慌乱中抬手驱赶:“走开,走开!”
      那公鸡反而啄了她一口,留下一点血珠。

      夜色一点点坠落,风里夹着潮湿的味道。艾达拾起掉落的信纸,轻声念着,像是在和空气里的某个人说话:

      “如果说我还有一点勇气,那就是因为我对你的信心。
      打仗中的你,请放下武器;行军中的你,请停下脚步。
      快回来吧,我只求你能回到我的身边。”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却带着一种坚定而温柔的力量,仿佛只要念出这些话,就能让风越过千里,抵达那片血与泥混合的战场。

      而此刻,在远方的医院,英曼终于能自己走动了。阳光透过灰蒙的窗照在他的脸上,他抬头有些不适应那刺眼的光。

      一个同病房的士兵笑着问他:“好些了吗?”
      英曼轻轻摇头:“还那样。”

      那士兵靠在墙边,眯起眼,语气里带着一丝劝慰:“快打完仗了,放心吧。也许再过几个月,南方就能喘口气。”

      英曼看了他一眼,忽然问道:“我很好奇……你的眼睛,怎么了?”
      那士兵沉默片刻,笑得有些苍凉:“我从来没见过阳光。”

      他伸出手,从床头摸出一个小布袋,倒出几颗栗子,递给英曼。
      “拿着吧,”他说,“这是我能给的东西。可要小心,他们对逃兵一律格杀勿论。”

      英曼接过那几颗栗子,指尖摩挲着那层粗糙的外壳。
      他没有回答,只是抬头望着窗外那束破碎的光,心里第一次生出一个念头——
      也许,是时候回家了。

      场景:冷山镇,秋日将尽
      灰色的天色下,风卷起落叶,镇上传来了告示声——

      官兵大声宣布:“若有人逃离前线,即视为逃兵,将遭猎杀;若有人窝藏逃兵,同罪处死。”

      艾达在院子里听着,神情恍惚。她的头发有些乱,身上裹着旧外套。

      她走到邻居家门口,轻轻敲门:
      “今天有我的信吗?”

      邻居摇头,语气低沉:
      “没有。十个小伙子出去,回来的只有一个。”

      艾达沉默。她掏出一块古老的怀表,递过去。
      “这是我父亲留下的,你看能值多少钱?”

      邻居摆摆手。
      :“不用了,这是你父亲的。拿着吧,我给你一块咸肉。”

      艾达有些犹豫:
      “谢谢你……我会给你钱的,以后一定会。”

      她接过咸肉,低头离开。

      镜头跟随艾达的背影,她走在荒凉的路上,落叶一阵阵飘过。

      走到另一户人家门口,邻居妇人开门,热情地招呼她。
      :“进来吧,艾达。我们刚做了饭。”

      艾达有些迟疑:
      “我不能接受你们的接济。”

      妇人笑着拉她:
      “来吧来吧,你太瘦了。”

      艾达终于被拉进屋,温暖的灯光映照着她疲惫的脸。

      镜头停在桌上热气腾腾的汤碗,切回艾达的脸——她第一次露出一点点人气的神情,却依然沉默。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