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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6、第186章《钢琴家》(2) ...

  •   瓦列蒂克坐在电话机旁,昏黄的灯泡在头顶摇曳。他穿着一件已经有些发旧的西装外套,袖口处略微磨损,领口却依旧整齐。他一手攥着话筒,一手下意识地在桌面轻轻敲打,像是在弹一段虚无的旋律。电话线随着他细微的动作轻轻晃动。

      电话那头,秋瑞克的声音带着轻微的沙哑,显然经过了长时间的疲惫和焦虑:“这里是秋瑞克,你最近怎么样?”
      瓦列蒂克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轻快:“我很好,你们呢?”
      “也还行。” 秋瑞克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我知道你为什么打电话,但我们也无能为力。电台还没有恢复,没有音乐,没有广播……什么都没有。但我确信,像你这样的钢琴家,总会找到工作的。”

      瓦列蒂克嘴角牵动,露出一个有些苦涩的笑。他望着桌角那盏孤单的灯,眼里掠过一丝黯然:“好吧,我无意冒犯,但我打电话来……不是为了找工作的。”
      他声音轻得像是怕被这座城市的黑夜听见。

      画面一变,
      街道上,风卷着灰尘和报纸碎片在空中飘舞。瓦列蒂克与多萝塔并肩走在石板路上。周围的建筑布满弹痕,偶尔有骑着单车的士兵从远处掠过,留下金属摩擦的铿锵声。

      多萝塔裹着一件深色的外套,系着一条颜色柔和的丝巾。她走得很快,话匣子一开就停不下来,眼睛却时不时带着羞涩的余光瞥向瓦列蒂克。
      “我对秋瑞克唠叨了好几个礼拜,磨了他一个礼拜。”她微微撇嘴,脸颊被寒风吹得泛红,“最后他才投降,说:‘好吧,明天和我一起去电台。’于是我来了。结果呢,他们把电台炸了。”

      瓦列蒂克被她夸张的语气逗笑,低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温和:“能与你这样认识,也很不错。”
      多萝塔脚步慢了下来,微微抬头,眼睛里闪过一丝亮光:“真的吗?”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试探,还有一抹难以掩饰的期待。

      瓦列蒂克停下脚步,看着她,神情认真:“真的,让人记忆深刻。”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是一段在心底久久回荡的旋律。

      多萝塔微微侧过身,眼神带着真诚的光:“我一直很喜欢你的演奏,席皮尔曼先生。”
      瓦列蒂克嘴角弯起,语气轻柔却带着几分坚持:“请叫我瓦列。”

      多萝塔抿唇一笑,手里握着外套的边角,像是怕自己失态:“没有人能像你这样演奏肖邦的曲目。”
      瓦列眼神闪动,似乎一瞬间被触动,却又故作轻松:“我希望你是说真的。”
      “我当然是认真的。”多萝塔直视他的眼睛,语气干脆,生怕他生气。

      瓦列轻轻摇头,压下眼底的温热:“我只是开个玩笑。”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柔和而郑重,“愿意跟我去帕拉蒂索喝杯咖啡吗?”
      多萝塔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点点头,声音里透着真挚:“乐意至极。”

      两人并肩走着,风里带着淡淡的烟灰味。瓦列随口问道:“你是做什么的?”
      “我刚从音乐学校毕业。”多萝塔微微挺直背,像是在强调这份骄傲。
      瓦列好奇地看着她:“你学什么专业?”
      “大提琴。”她的眼神亮了,似乎在谈论挚爱。
      瓦列微笑,声音低沉而温柔:“我喜欢看女士演奏大提琴。”
      多萝塔的脸上微微泛起红晕,轻轻低下头。

      走到咖啡店门口,昏黄的霓虹灯下,一个冰冷的牌子刺眼地挂着:“禁止犹太人入内。”
      多萝塔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气得眉头紧皱:“真是无礼,他们怎么能这个样子!”
      瓦列表情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自嘲:“人们就是这样,他们比希特勒还希特勒。”

      多萝塔握紧了拳头,声音颤抖:“我要去抗议。”
      瓦列连忙伸手拦住她,语气压低却坚定:“算了,最好不要,相信我。”
      多萝塔咬着嘴唇,眼眶微微发热:“这太侮辱人了……” 她抬头望向夜色,“要不,我们去公园吧?”
      瓦列轻声苦笑:“犹太人禁止入内。”

      沉默片刻,街角传来马蹄声与巡逻士兵的喊喝,两人下意识地靠近了彼此。
      多萝塔轻声问:“那能去哪呢?”
      瓦列望着空旷而冰冷的街道,语气带着一丝无奈却又温柔:“现在只能站在路边聊天。”

      他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她:“那么,你拉大提琴,真是太好了。”
      话音落下,夜风吹动她的丝巾,她的眼神闪了一下,像是被这句平淡的话深深触动。

      夜色沉沉,屋内灯光昏黄,父亲戴着老花镜,声音沙哑而颤抖地念着报纸:“——即日起,所有犹太人必须在手臂上佩戴一条布条,上面印有醒目的六芒星标志。不佩戴者,将遭受严厉惩罚。”

      空气骤然凝固,仿佛连钟表的滴答声都停下。
      妹妹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声音里满是愤怒:“我们才不要!为什么要让人像牲口一样被标记?”
      弟弟握紧拳头,眼神里燃着火光:“我不戴!谁有权力逼我?”
      另一个兄弟冷笑,带着愤懑:“这是耻辱,给他们戴才对!”
      母亲双眼通红,声音颤抖:“孩子们……”

      父亲沉默良久,手指轻轻摩挲着报纸边角,仿佛在犹豫,又像是在压抑:“我们只能自己裁出布条吗?”他的声音低沉但透着无力感。

      第二天清晨。
      父亲换上他那件旧西装,整整领结,动作一丝不苟。他在镜子前停了片刻,手颤抖着把那条带有蓝色六芒星的布条系在手臂上。镜子里的自己显得陌生又屈辱。他深深叹了一口气,出门而去。

      街上灰蒙蒙的,空气中带着军靴踩踏地面的沉闷声。父亲低着头,脚步缓慢,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起眼。
      忽然,一个德军军官高声喝止:“你!停下!竟然没有多我们鞠躬?”
      父亲下意识摘下帽子,弯腰鞠躬。军官却冷冷一笑,抬起皮鞭狠狠抽在他背上。父亲闷哼一声,身体一僵,却没有还手。
      “你们不能走在行人线上,走水沟!”军官指着旁边肮脏的排水沟。父亲忍着屈辱,缓慢挪动脚步,踩进了满是污泥和垃圾的沟渠。行人冷眼旁观,谁也不敢出声。

      夜幕降临。
      屋里气氛凝重,母亲哭着说:“我们没钱了……”她用手捂住脸,肩膀颤抖着。
      妹妹急匆匆地拿来一份报纸,声音颤抖:“他们要把所有犹太人搬到指定区域——集中在一起……”
      屋子里陷入沉默,每个人的脸都笼罩着恐惧与无助。

      瓦列蒂克抬起头,眼神坚定却带着深深的痛苦。他缓缓开口:“我……卖掉钢琴吧。”
      母亲猛地抬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不,瓦列,那是你的生命,你的灵魂啊!”
      瓦列轻轻摇头,声音低沉而坚定:“我们需要活下去。钢琴……不能换来面包。”

      第二天,他把钢琴交给了商人。阳光透过尘埃落在琴键上,那是最后一次触碰。指尖轻轻滑过冰冷的象牙键,像在告别。
      商人冷漠地数出钱袋:“两千块。”
      瓦列伸手接过,掌心发烫,心却像被刀割。

      镜头定格在他眼神里复杂的光芒——既有责任的重量,也有艺术被迫割舍的心碎。

      街道上人潮涌动,马车轱辘在石板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犹太人被迫推着小车、提着沉重的行李,神情木然,像是一场无声的流亡。德军士兵端着枪,冷漠地驱赶着队伍,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气息。

      瓦列在人群中艰难地推着一个旧木箱,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瓦列……”
      他猛地抬头,看到多萝塔站在路边,穿着一件浅色的外套,脸色苍白,眼眶泛红。

      瓦列眼里闪过一丝光亮,急忙挤出人群走到她面前,语气里透着久违的温柔:“多萝塔!能在这里见到你,真好。”
      多萝塔抿紧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哽咽:“我不想来……我不想看到这一幕……可是我控制不了自己,我还是来了。”
      瓦列心头一震,强忍着悲伤,勉强挤出一个安慰的笑容:“你……最近还好吗?”

      多萝塔摇摇头,声音颤抖:“不,我的表哥被逮捕了。秋瑞克说……他们会释放他的……但天知道什么时候。真是不幸。”
      瓦列叹了口气,伸出手想轻轻碰一下她的手,却在半空中停住,只能低声安慰:“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多萝塔咬着嘴唇,眼泪终于滑落:“这一切……都太荒谬了。”
      瓦列胸口像被什么堵住,呼吸急促,却只能强打起精神:“我得走了,多萝塔。后会有期……再见。”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有留恋,也有无奈。然后转身,重新融入那支被押送的队伍。

      一家人终于抵达了安置地。那是一幢陈旧的公寓楼,楼道狭窄,空气里弥漫着潮湿和霉味。推开门,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灰尘和剥落的墙皮。没有家具,没有被褥,仿佛一间被遗弃的牢笼。

      母亲咬着牙,强迫自己冷静,开始安排:“你们,把行李放这边,把衣服摊开,至少能当床用。”
      孩子们疲惫地坐在地板上,眼神空洞,仿佛所有力气都被抽空。

      忽然,妹妹从窗边惊呼:“快来看!”
      大家纷纷走过去,只见楼下工人们正在匆忙砌墙,搬运砖石,铁锹和砖块的撞击声此起彼伏。施工的速度快得令人窒息。

      瓦列望着那堵墙一点点升高,像是要把他们与整个世界隔绝。他喉咙发紧,手指在颤抖,心里突然升起一股说不出的恐惧。

      母亲的声音低低响起,带着绝望:“他们……是在把我们困起来。”

      镜头定格在那堵迅速长高的墙上,阴影笼罩了窗户,也笼罩了整个房间。

      安置区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酸腐味,夹杂着煤烟和污水的气息。街道狭窄阴暗,破旧的房屋外墙斑驳剥落,风一吹就带起一片灰白的碎屑。四周的人影形色各异,眼神中都带着一种空洞的疲惫。

      瓦列拎着一只破旧提包,走得急促又小心。他侧过身子问亨瑞,声音带着干涩的低沉:“今天卖出了什么?”

      亨瑞穿着一件打满补丁的长外套,脸色蜡黄,眼窝深陷,像是几夜没睡。他自嘲着说:“一本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白痴》。三块钱。”

      瓦列愣了愣,嘴角勉强挤出一点笑意:“那……总算比昨天好。”

      亨瑞的笑容瞬间僵住,眼中涌起一股无名的火。他猛地停下脚步,压低声音,几乎咬牙切齿地说:“好?好什么?你看看那些人——他们贿赂警卫,塞满一车一车的罐头、烟酒,甚至法国的香水,警卫假装看不见。可我们呢?穷人在他们周围饿死、冻死,连吐口痰的力气都没有。你告诉我,这算什么好?”

      瓦列沉默了,手指无意识地攥紧包带,指节发白。他喉咙哽住,却没能回答。

      这时,前方一个女人摇摇晃晃地走来,身子瘦弱,裹着一件灰色披肩,脸色惨白,像是随时要倒下。她张口时声音颤抖:“不好意思……你们……你们看到我的丈夫了吗?他昨天出去找吃的,一直没回来。”

      瓦列迟疑片刻,摇了摇头,语气低沉:“对不起,没有见过。”

      女人眼神飘忽,仿佛没听清似的,又絮絮叨叨地重复:“他穿着一件棕色的外套,个子不高,走路有点跛……不会出事吧?不会吧……”她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急,眼神里是慌乱和绝望。

      亨瑞轻轻叹了口气,侧过身去,不忍直视。女人说着说着,终于停下,捂住脸,肩膀剧烈颤抖,哽咽声从指缝里溢出来。但她还是下意识地侧身让出一条窄路,几乎是本能般保持着礼貌。

      瓦列低声道了句“保重”,跟着亨瑞快步离开。

      他们走到一条街口时,被士兵拦住。街上偶尔疾驰过几辆黑色军车,车轮溅起路边积水,湿泥点溅到墙上。成群的犹太人被迫停在街边,压抑的低语此起彼伏。有人小声抱怨:“我们不过是走过去,他们为什么要这样?”

      几个德国士兵站在路中央,制服笔挺,皮靴擦得锃亮,手里握着鞭子和枪。他们的脸上带着不耐烦和厌恶,像是在看一群碍眼的乞丐。

      突然,一个士兵狞笑着抓住了人群里的一个老头。老头衣衫褴褛,胡子花白,双眼浑浊,手里还拄着一根裂口的木杖。士兵推搡着他,冷冷喝道:“跳舞!”

      老头愣在原地,双腿发抖,手杖几乎握不稳。周围的人都屏住呼吸,谁也不敢动。

      “快点!跳舞!”另一个士兵扬起鞭子,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老头战战兢兢地摘下破旧的帽子,弯腰鞠了一躬,随后颤巍巍地抬起脚,笨拙地摇晃着。双臂像木偶一样僵硬地摆动,脚步乱而无序,完全不像舞蹈,更像是无助的挣扎。

      士兵们哈哈大笑,有人故意拍着手打节拍,甚至吹起口哨,嘲弄声此起彼伏。老头的脸涨得通红,汗水顺着皱纹往下淌,但他仍旧机械地抬脚、扭动,像是在羞辱的泥沼里挣扎。

      瓦列咬紧牙关,眼神死死盯着地面,不敢看,却又忍不住抬起头。亨瑞嘴唇紧抿,手指抖个不停。他们心里都明白,这只是开始。

      荒诞与屈辱交织在这一刻,像一出嘲弄人性的丑剧。街角的风吹过,带起尘土,遮住了人们的眼睛,却遮不住心里的耻辱和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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