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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第124章 美国丽人(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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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厅里,昏黄的吊灯柔和地洒在桌面上,一家三口端坐在餐桌两侧,餐桌正中央摆着一盘色彩缤纷却显得刻意装饰的菜肴,背景中缓缓流淌着悠扬的古典音乐。
珍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撑着下巴,眼神不耐地扫了一圈餐桌,突然皱起眉头,嘴角撇出一抹轻蔑的笑:“我们非得听这种轻音乐吗?”
她的语气淡漠中带着讽刺,语尾故意拉长,一边说一边拨弄着盘中的食物,叉子在陶瓷盘上发出不耐烦的金属摩擦声。
卡洛琳动作优雅地放下酒杯,双手在餐巾上擦了擦,维持着笑容,但眼神冷冽,语调平稳而带刺地回应:“不一定啊,只要你煮一顿美味可口的晚餐给我吃,想听什么都行。”
她面带笑意,但那笑意明显是经过训练的社交面具,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女儿,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较量。
莱斯特则低着头切着盘子里的肉,一边切一边插话,试图缓和气氛:“珍,今天学习的怎么样?”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明显的用力,像是一个很久没有参与家庭交流的人试图重新插入对话。
珍头也不抬,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还行。”
她的脸像一张遮盖了情绪的白纸,毫无波澜,仿佛这顿饭她只是在完成例行公事。
莱斯特皱了下眉,放下刀叉,抬起头看向她,语气略显逼迫:“只是还行吗?”
他的语气已经有些不悦,带着微微的责问和失望。
珍终于抬起眼皮,冷冷地看着父亲,一字一句毫无感情地说:“不,学校赞极了。”
她的嘴角往下扯了一下,像是在模仿一个“理想女儿”的说法,眼中透出讽刺与疏离。
气氛一时僵住。
莱斯特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笑了一下,语气转为自嘲,边摇头边说:“公司今天请来一个效率专家,这个友好的人叫布莱德。”
他夸张地拉长“友好”二字,眼神越过餐桌像在讲一个冷笑话,“他是干嘛的呢?他其实是负责开除员工的,只是他们不敢明说。”
他说完这句,嘴角扯出一丝嘲笑,低下头,像是在回味自己的黑色幽默。
珍冷不丁地开口,语气尖锐:“你不能这个样子,只是因为你今天过得糟糕,拜托,你都几个月没跟我聊天了。”
她猛地推开椅子,站起来,抓起盘子,动作生硬,脚步重重地往厨房走,脸上一片冷漠,却压着怒气,连眼神都不再给莱斯特一瞥。
屋内重新回到短暂的寂静,只有古典音乐依旧不合时宜地飘荡着。
莱斯特看着女儿离开的背影,脸上的笑意瞬间收起,转头看向卡洛琳,目光锐利中透着控诉:“难道你是年度最佳母亲吗?你把她当成员工。”
他的语气带着明显的讥讽,眉头微皱,嘴角发紧,像是在咬牙说出这些话。
卡洛琳正在切牛排的手顿住,抬头望向丈夫,声音一下子升高了一个八度:“你说什么?”
她的脸紧绷着,眼中闪过怒火,仿佛这一质问击中了她最不愿被揭穿的软肋。
莱斯特不再理会她的反应,推开椅子站起身,声音轻描淡写,却带着讽刺的戏谑:“我要去吃冰淇淋。”
他说完转身离开,动作不急不缓,却透出一种疲惫的决绝。
留下卡洛琳独自坐在餐桌前,握着刀叉的手指微微发颤,古典音乐依旧在空荡的餐厅中不合时宜地奏响,仿佛嘲笑着这一场家庭“礼仪”下的破败关系。
厨房的灯光柔和地洒在莱斯特和珍身上,一道冷色调的光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他们面对面站着,中间隔着厨房的操作台。
莱斯特动作缓慢,仿佛踌躇着什么,他低下头,捏着手指,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小声开口:“对不起,我没有多陪陪你。但是你可以多来找我。”
他的声音里有一丝试探,像是在寻求和解。他的眼神略微抬起,眼角藏着疲惫,但是态度转变的很快,开始质问。
珍则站得笔直,双臂抱胸,眼神锐利,嘴角冷冷一勾,讽刺地笑了下:“对,原来是我的错。”
她的语气里没有一丝缓和,只有长久积压的怨气和不屑。她往侧边挪了一步,好像在刻意拉开与父亲的距离。
莱斯特赶紧摆手,语气慌张:“不是,这不是谁的错。”
他的声音在厨房里回荡,略显空旷。他靠近一点,声音低了些:“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过去无话不谈……”
他的声音里掺杂着一点哀求,又有些无力。他努力对上女儿的眼睛,却换来珍的冷漠回视。
珍没有回应,只是深吸了一口气,眼神飘向窗外。她咬着嘴唇,好像努力克制自己不要爆发。
与此同时,窗外的镜头正悄然捕捉这一幕。隔壁邻居家的摄像机对准他们厨房的窗口。画面定格在两人对峙的身影中,隔着玻璃,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珍的神情紧绷、手势激烈;而莱斯特则频频低头,时而试图伸手,却始终碰不到对方的情绪。
这段沉默的视频记录中,父女的距离仿佛比任何时候都要遥远。
清晨的阳光洒进空荡荡的房间,卡洛琳穿着熨得笔挺的米白色套装,踩着高跟鞋走进客厅,嘴角带着亢奋的微笑,眼神里透出一种准备战斗的兴奋。
“我要卖掉这栋房子!”她一边说,一边撸起袖子,拿起清洁喷雾和抹布,仿佛上阵杀敌一般。她的动作麻利而精准,擦玻璃、拖地、抛光每一寸地板,手腕翻飞,仿佛这是她人生的舞台,而每一个角落都必须完美无瑕。
她边干边喃喃自语:“这就是我的事业,我要让他们一进门就爱上这里。”语气轻快,带着鼓励自己的戏剧感。
很快,来看房的人陆续登场。
第一个男人皱着眉头:“这房子跟照片完全不一样……泳池里全是小虫子。”
卡洛琳一瞬间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但立刻回以职业式的微笑:“哦,那是自然生态的体现,您知道,现在很流行‘原生环境’的概念。”
第二个顾客走进厨房,环视一圈后不悦地说:“这个厨房……你说这是‘法式田园风’,我看更像‘七十年代未修复的道具屋’。”
吊扇嘎吱嘎吱地转着,风轻飘飘地吹动她的发丝,那一瞬间,仿佛连这座房子都在嘲讽她。
第三个客人嘲讽地笑:“还有‘粉色珊瑚质感’?你说的珊瑚在哪儿?是浴缸里发霉的瓷砖吗?”
卡洛琳的脸终于开始僵硬。她的眼神开始游移,嘴角的肌肉控制不住地抽搐。她机械地应付每一个顾客,语气越来越虚,姿势也越来越僵硬。
直到最后一个人离开,门“砰”地一声关上,整个房子突然安静下来。
她站在空荡荡的客厅中央,阳光不再柔和,变得刺眼,她缓缓地滑坐到沙发边,突然爆发出压抑已久的哭声。
“别哭……不要哭……”她一边低声哽咽,一边疯狂地扇自己的脸,一巴掌接一巴掌,精致的妆容在泪水和掌掴中变得模糊。
“你这个爱哭鬼……你这个没用的蠢女人……”她一边抽泣,一边骂着自己,声音越来越嘶哑。
她的粉底开始溶解,睫毛膏晕染成两条黑色泪痕,原本精致、闪耀的脸庞如面具般裂开,露出底下那层疲惫、崩溃、沮丧的真实面孔。
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永远整洁完美的房地产女王,而只是一个被生活逼到角落、在空荡房间里哭泣的普通女人。她的外壳正在剥落,她真实的自己赤裸裸地暴露在寂静的空气中。
篮球场的观众席上人声鼎沸,青春的气息混杂着体育馆特有的灯光与汗水味道。珍坐在一排略显偏僻的位置,她的目光不安地在看台四周游移,像是在搜索什么。她的眉头微微紧蹙,嘴唇抿得很紧,指尖紧张地摩挲着拉拉队服的边角。
她的好朋友安其拉侧头看着她,语气半是好奇半是打趣地问道:“你在找谁啊?”
珍的眼神一刻都没停下来,低声嘟囔:“我爸妈。他们现在特别想参与我的生活。”
安其拉一脸嫌恶地皱起鼻子,翻了个白眼:“恶心。我最讨厌爸妈这样,对我们假惺惺的。”
珍的下巴抬了抬,眼神扫过入口处,一边小声吐槽:“真他妈的混蛋。他们要是这么想关心人,能不能先关心一下自己。”
她的语气里有着青少年特有的愤懑和厌世感,声音轻却带刺,像一把钝钝的小刀。
夜晚,车窗外街灯一盏一盏掠过。车里灯光昏黄,莱斯特坐在副驾驶,眼神涣散地看着前方,嘴角带着一丝疲惫而冷淡的讽刺。
“她有说要我们来看她吗?”他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不耐烦的倦意。
卡洛琳双手紧握方向盘,眼神依旧坚定而紧张,嘴角挂着强撑的微笑:“没有。但这对她很重要,她练习了好几个星期。”
莱斯特苦笑一声,头靠在车窗玻璃上:“她肯定恨我们了。我还错过了第四台的电影。”
卡洛琳斜睨了他一眼,语气里夹着埋怨又夹着责备:“莱斯特,这件事真的很重要。我觉得你们俩越来越陌生了。”
莱斯特缓缓转头,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不屑:“陌生?她讨厌我。”
卡洛琳顿了顿,眼神没有从前方移开,声音低下来:“她只是争强好胜。”
莱斯特轻声冷笑:“她也讨厌你。”
气氛在车内僵硬如冰,只有车轮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填补着沉默。
篮球场内灯光明亮,节奏激烈。啦啦队的表演进入高潮,观众掌声如潮。莱斯特坐在观众席上,他的双眼却没有跟随啦啦队的队形移动,而是始终停留在其中一位女孩身上——安其拉,珍的朋友。
他的眼神仿佛被吸住,目光呆滞,脸上出现一种不合时宜的出神。他身子微微前倾,手肘抵在膝盖上,下巴撑在拳头上,仿佛全世界都消失,只剩那个在灯光下舞动的女孩。
那一刻,他没有看到珍,没有看到其他人,只有安其拉在他眼中熠熠生辉,像某种遥远又危险的幻想。
节目结束,观众开始散去。莱斯特站在出口处,看见珍和安其拉一起走来,试探着说:“我可以顺路送你们一程。”
安其拉抬头看他,语气干脆:“不了,我自己有车。”
莱斯特尴尬地笑笑,试图掩盖内心的失落。他站在昏黄的路灯下,看着她们的背影慢慢远去,眼神中闪烁着复杂而难言的情绪。
篮球赛后的夜晚渐渐拉开了另一段不安的序幕。
珍缩着脖子,抱着书包走在街道上,脚步有些快,像是想逃离什么。她神情戒备,不时回头张望,眉头紧皱,眼神里闪烁着一种本能的恐惧。身后的影子忽隐忽现,一个模糊的身影,一直若有若无地跟着,举着摄影机。珍猛然一回头,那人便躲入了一棵树的阴影中。她咬牙,心跳加快,一路小跑回了家,重重关上门。
她站在窗边,紧张地掀开窗帘一角,眼睛快速扫视街道。那个身影已经消失了。她的表情从紧张转为疑惑,又隐隐夹杂着一丝奇怪的好奇。
第二天,在学校走廊里,安其拉一如既往地自信张扬,嘴唇涂着亮眼的唇彩,一边整理着头发,一边炫耀:“昨天又有一个大三的男生给我写纸条,还画了我穿泳衣的样子。”她语气浮夸,神情骄傲,动作中带着一种习惯被注视的松弛与得意。
珍听着,心不在焉,她的目光越过安其拉的肩头,看见了那个昨晚让她不安的男生——他穿着一件深色的旧夹克,背着破旧的双肩包,低着头从教学楼走过。他步伐安静,像是习惯在人群中隐身。
“是他。”珍低声说,声音里有些紧绷。
安其拉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撇嘴:“那个啊,他叫瑞奇。以前跟我一个班,后来转学,说是精神不太正常,还进过医院。不过听说后来又放出来了。”
珍皱眉:“他一直盯着我看。”
就在这时,瑞奇仿佛感应到了目光,慢慢地走了过来。他站在两人面前,表情平静,声音柔和而毫无威胁:“我不是偷窥狂。”他一边说,一边把背包往后拉了拉,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没藏什么奇怪的东西。
珍退了半步,双手抱胸,眉毛拧得更紧:“那你昨晚干嘛跟着我?”
瑞奇低下头,又抬起头直视她的眼睛,目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安静:“我只是……觉得你很有意思。”
珍不自在地笑了一声,带着一种本能的嘲讽:“有意思?拜托,我不想让变态爱上我。”
瑞奇并没有恼怒。他轻轻歪了歪头,嘴角浮起一个若有若无的笑:“我没有迷上你,只是……有些好奇而已。”
他的语气真诚得几乎不像是在搭讪,更像是某种观察者对未知的诚实回应。
珍怔了一下,想回嘴,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空气有些僵住了,而安其拉已经打了个呵欠,显然对这个奇怪的对话毫无兴趣:“无聊死了,你们聊吧。”说完便甩着头发走远了。
留下珍站在那里,盯着瑞奇,脸上浮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既有厌烦,又有困惑,更有一丝意料之外的被关注感。
夜晚的房地产聚会气氛热烈而浮夸。灯光泛着暧昧的金色,卡洛琳满面笑容,牵着满脸不耐烦的莱斯特穿行在人群中。她穿着修身套裙,妆容精致,脸上挂着标准社交场合的礼貌微笑;而莱斯特则皱着眉,西装穿得像借来的,脚步拖沓,整个人都写着“我不属于这里”。
“你必须要来支持我,”卡洛琳压低声音说,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我支持你啊,”莱斯特面无表情地回,“不然我现在在干嘛?”
卡洛琳没有理会他,带着他走到销售冠军——一个笑容练习得无懈可击的男人面前,自信地伸出手:“你好,我是卡洛琳·本汉姆,这是我先生莱斯特。”
莱斯特眼神呆滞,扫了对方一眼,突然嘴角扬起冷冷一笑:“我们见过吧?几年前一个聚会。你当时喝醉了,在游泳池里吐了。你肯定不记得我了。”然后不等对方反应,他突然搂过卡洛琳的肩膀,和她深情的接吻。
卡洛琳当场愣住,笑容僵硬,仿佛被钉在原地:“你这是干嘛?”
“我出去透透气。”莱斯特扔下这句话,转身走开。
他走到吧台,要了一杯啤酒,像逃出监狱的囚徒般呼吸着空气。然后,他看到一个瘦高的年轻男生站在角落,神情淡定地望着他。
“嗨,我叫瑞奇,是你们的新邻居。”瑞奇走上来,语气平静得像是在念台词。
莱斯特并不在乎的说了一句:“哦。”
瑞奇点点头,不避讳,“我们出去抽根烟吧。”莱斯特没有拒绝。
两人走到外面抽烟,气氛意外地放松。莱斯特抽着烟,看着漆黑夜空,像忽然找到了人生中某种久违的呼吸通道。而另一边,卡洛琳在和销售冠军聊得火热,言语间暧昧丛生,眼神带着挑逗与算计。当目的达成,她从男士间的包围中脱身,走到外面,用不耐的口吻对莱斯特说:“可以回家了吗?”
画面切换到夜里的莱斯特家。
安其拉穿着T恤和短裤,正和珍在床上吃零食、翻时尚杂志。突然门被敲了两下,莱斯特探头进来,语无伦次地说了些“你们要关灯了吗”“晚上好姑娘们”之类的话,还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
珍脸色大变,吼道:“爸,你能不能正常点?”
莱斯特退了出去,尴尬又混乱。
“我爸真是疯了。”珍低声说,靠在枕头上,满脸嫌恶。
安其拉却咯咯笑起来,眼睛闪着光:“我觉得他很有趣。他其实长得不错,只要健身一点点……赤裸的话会很性感。”
“天啊,别说了!”珍立即捂住耳朵,转过身去,“你有毛病!”
门外,莱斯特刚好经过,听到这句话。他眼睛一亮,神情复杂——有羞耻,有惊喜,有冲动。他迅速溜回房间,找出一对落满灰尘的哑铃,开始做俯卧撑,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汗水顺着额角滴下,像要一口气重活一次。
窗外的瑞奇拿着摄像机,透过百叶窗,镜头缓缓推进——莱斯特的身影被悄悄收进镜头里,成了一段又一段荒诞剧中的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