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他左心房有雨》》一只玉狐狸

3、铃铛误

　　铜铃铛第三次无端响起时，姜简之终于发现了窗棂上的银丝。

　　细如蛛丝的金属线缠绕在雕花木纹间，另一端延伸向隔壁茶研所的通风口。

　　她踮脚去够，亚麻裙摆扫过窗台积灰，露出小腿上淡褐色的烫伤旧痕——那是十五岁火灾留下的银杏叶形状。

　　"声波共振实验。"

　　清冷的嗓音从身后漫过来。黎砚修站在天井的光斑里，白大褂下摆沾着新焙的龙井茶粉，左手握着电磁发生器，腕间红绳不知何时换成了银链，与她脚踝上的同款。

　　姜简之晃了晃铃铛："心理学教授还研究物理？"

　　"跨学科观测需要。"他摘下眼镜擦拭，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比如现在——你耳后血管收缩了0.3毫米。"

　　晨风掠过，他领口的苦橙香混着古宅陈年的樟木气，在她联觉里晕开一片雾青色。

　　茶筅在碗底划出"の"字轨迹时，姜简之注意到黎砚修左手无名指的戒痕消失了。

　　"白芨膏。"他仿佛预判她的疑问，"疤痕会影响皮肤电传导数据。"

　　实验室的恒温器显示25℃，但她分明看见他后颈浮起细汗。

　　茶席上摆着三才碗，天盖微斜——这是茶道中"请续杯"的暗语，可他只是将茶汤推到她面前，碗底沉着片完整的银杏叶。

　　"情书里的莨菪碱，"姜简之转动茶碗，"是当年茶商用来毒杀日军的？"

　　黎砚修调试光谱仪的手顿了顿。光斑在他锁骨间游移，像枚晃动的铜钱："1940年5月3日，姑苏茶会毒杀案。"他声音平静如读文献，"我祖父用碧螺春调包了司令部的红茶。"

　　窗外雨势渐密，她忽然看清他虹膜上的裂纹——那是种罕见的遗传性虹膜异色，像打碎的茶盏重新锔合。

　　修复古宅东厢房时，姜简之在梁上发现了刻痕。

　　「黎氏茶仓民国二十九年」

　　木屑簌簌落在她摊开的掌心，与黎砚修实验室那罐茶粉色泽相同。

　　铜铃铛突然剧烈摇晃，不是风也不是电磁铁——是她的手指在抖。

　　"小心。"

　　温热手掌隔着棉麻布料贴上她的后腰。黎砚修不知何时架好了梯子，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内侧的茶灸疤痕。

　　他虚扶的姿势克制得体，指尖离她衣料始终保持着三毫米空气。

　　姜简之将拓印的刻痕递给他："你早知道这宅子是..."

　　"样本G-209。"他接过宣纸，目光扫过她沾灰的虎口，"你徒手接触百年朽木的行为，违反了《文物修复安全守则》第..."

　　他的话断在喉咙里。因为她突然抬手，用拇指擦掉了他鼻梁上沾着的茶渍。

　　子夜的古宅像座沉没的茶仓。

　　姜简之打着手电核对图纸，光束扫过墙角时照见双黑布鞋——黎砚修端着茶盘站在阴影里，盘里盛着冰糖绿豆糕和君山银针。

　　"丑时饮茶，"她挑眉，"教授不怕失眠？"

　　"黄酮类物质可缓解朽木过敏。"他将茶盏放在她散落的图纸上，杯底压着张泛黄照片。

　　1940年的黑白影像里，穿长衫的青年站在茶匾前，颈间挂着铜铃铛。她猛地抬头，黎砚修正解开衬衫第一颗纽扣，露出锁骨间的红绳——末端系着枚老银铃，内侧刻着「平安」。

　　"祖父的遗物。"他声音很轻，"和你手腕上那只是一对。"

　　夜风穿堂而过，两只铃铛同时响起，声波在频谱仪上绘出完美重合的曲线。

　　晨露未晞时，姜简之在回廊下捡到本笔记。

　　翻开泛黄的纸页，是黎砚修工整的观测记录：

　　「样本A-47：接触莨菪碱史料后，瞳孔直径扩大0.5mm（注：非恐惧，属共情反应）」

　　「样本A-92：徒手修复行为体现触觉联觉（建议补充手套材质实验）」

　　「样本G-209：祖宅刻痕触发皮肤电导异常（需排除灰尘过敏）」

　　最后夹着张茶方，背面是铅笔速写：她蹲在梁上测绘的侧影，衣摆沾着木屑，耳坠在晨光里晃成虚影。画纸右下角题着极小字—— 「左利手伪造笔迹练习（第73次）」

　　茶研所走廊的监控死角里，姜简之堵住了黎砚修。

　　"心理学教授，"她晃了晃笔记本，"观察我多久了？"

　　他后背贴着青砖墙，喉结在晨光里滚动："从你第一次在古宅打翻桐油开始。"白大褂衣料擦过砖缝发出细响，"那天你手腕铃铛的频率是17赫兹，接近..."

　　"这个频率呢？"

　　她突然凑近，铜铃铛擦过他衬衫纽扣。黎砚修僵在原地，镜片后的眼睛第一次失了焦距。

　　姜简之看见他虹膜上的裂纹在阳光下融化成蜜色，像她幼年收藏的琥珀标本。

　　"样本A-∞。"她将笔记本拍在他胸口，"建议增加新课题——"

　　"当观察者被反观测时的心率变异。"

　　铃铛声里，她看见他白大褂口袋露出半截茶剪——刀口沾着亚麻色发丝，正是她上周"意外"被窗棂勾断的那绺。

　　（第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