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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回忆 梦想篇(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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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经深了。
夏以昼把妹妹哄睡下,就悄悄抽出自己的胳膊,蹑手蹑脚下床,走出房间后把门轻轻掩上。
正要松一口气,身后玄关处突然传来关门的咔哒声。
夏以昼眼神一亮,就跑到玄关,果然是奶奶回来了。
张素正把包挂在衣帽架上,看见夏以昼出来,疲惫的脸也亮了许多。
习惯性的摸摸夏以昼的头,张素就在玄关处地板坐下,准备换鞋。
“小月睡了吗?”
夏以昼乖巧的替奶奶揉揉肩膀,点头道:“嗯,好不容易睡着,一直说着,想以后当猎人什么的。”
“什么?”张素心里一紧,猎人这个职业,现在可以说是最危险的行业。
可偏偏政府为了能减轻军警的压力,吸引更多人成为猎人,自愿投身于消灭流浪体的事业中,花了大把力气在宣传上。
因此聚集了不少浪漫主义情怀的热血年轻人,冲在拼杀的第一线,听说还打算组织一个什么协会。
可是因为对evol的掌握还不纯熟,所以有不少人就那么死在了战场上,一直不成规模。
她上下班的路上,时不时就能看见缅怀义士、烈士的大屏幕。
若说心里不动容,那是假的。张素打从心里敬佩这群为保护临空而牺牲的人。可真要是让自己的家人也去做猎人,她不愿意。
“小月真是这么说的?”张素紧张的看着夏以昼。
“嗯,很认真呢,受了电视的影响,还说要保护全世界。”
“呵,保护全世界。可是这全世界,都在忽悠有evol的年轻人抛头颅洒热血···”张素摇摇头,换好鞋就站起来向夏以月房间走去,“不行,我得和小月谈一谈。”
夏以昼紧紧跟着,拉了拉张素的手。“不用,我都劝回来了,她答应至少心脏彻底好之前,不会再想这件事。”
张素脚步停在房间门口,欣慰的看着夏以昼,“是吗?”
然后悄悄推开掩着的房门,朝里面看了看,夏以月面容平静,呼吸安稳,睡的正酣。
“也好,那就不叫她了,让她好好睡吧。”张素轻轻关上房门。
“小昼,你也去睡吧。”张素习惯性的说出这句话,瞬间愣怔了一下,但很快就回过神来。
夏以昼没有错过奶奶短促的脸色变化,轻轻问道:“怎么了?奶奶是不是有事要说?”
张素无奈的看向夏以昼,扶额苦笑道:“小昼,你要是没这么聪明就好了。”
夏以昼抿嘴,神情也认真了起来:“奶奶,你看起来很累。是不是照顾太姥爷太辛苦了···”
一提到这个,张素的脸色就绷紧了些,然后看着夏以昼的眼神就有些愧疚。
“他毕竟年纪大了···”张素牵着夏以昼在客厅沙发坐下。
夏以昼知道奶奶有什么话要说,乖巧的坐下。
也许是想要让他和以月去看看太姥爷或者帮忙照顾吧。
他不介意这些,或者说刚开始的时候,他很乐意也很想去做。
可是···对方很介意···
他始终还记得奶奶带他们去见太姥爷的第一面,是在太姥姥的葬礼上。
那个高大而苍老的男人,向他们射出了比马教授还恶毒的目光。
“就是他们?就是为了他们?”太姥爷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逼问奶奶。
“为了这两个娃娃,你连自己的前途和爸妈都不要了,连你母亲的最后一面都不来见?!
要不是我托人找回你,你是不是打算着,连我都不要了,最后只赶着来我和老婆子的墓碑前哭几滴猫尿就算了事了?!”
声音又大又恶毒,张素在一众来吊唁的客人中连头都抬不起来。
夏以月被吓得不住掉眼泪,躲在夏以昼身后,不敢出声。
而张素则自始至终,将两个孩子,护在身后。可架不住老头子越说越生气,最后甚至举起拐杖要打。
夏以昼怕奶奶受伤,当场就用引力架住那灌注全力的拐杖。
可是那个衰老的男人,却像条恶毒的蛇一样,冒出喷火的视线,要将夏以昼盯出一个大洞来。
最后还是张素拜托方冬明把孩子们送走,结结实实的受了几下拐杖,这事情才算结束。
打那以后,张素就不敢让两个孩子去见父亲,因为只要见到孩子们,父亲就会忍不住发火。
他觉得,为了这两个孩子自毁前程,不值···
可张素觉得很值,并且从没有后悔过。
两个人互相谁也说服不了谁。
“小昼啊···”张素斟酌着措辞,甚至还有点紧张,“我先替太姥爷说声对不起···”
夏以昼也被连带感染着有些紧张:“奶奶,也许是我们该说对不起。”
张素有些惊讶的看着夏以昼,才十一岁的孩子,心思已经如此敏锐。
是啊,他们之间,数次生死相依,根本没必要用这样客套的开头。
可因为父亲的态度,张素终究是心里有些隐隐愧疚,更为了接下来要说的事情,觉得惭愧。
“奶奶,是不是想让我们过去照顾太姥爷?”夏以昼小心翼翼的说出猜测,“我知道太姥爷并不喜欢我们,可没关系,只要能帮到奶奶,我们都没有关系。”
是啊,接连来的奔波逃命,他早就练就了和任何人打交道的本领。
可是张素的脸色依旧沉重,神情说不出来的纠结。
“并不是,小昼,我不是想说这个···”
“那是什么?”夏以昼认真的问道。
“嗯···”张素犹豫良久,才下定决定,“小昼啊,如果我说···我是说想再次借用小月的能力···”
“什么?”夏以昼心脏瞬间冻住一般,差点停跳。
“奶奶你说什么?”夏以昼机械的重复,想要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
张素很想就这样停下,但是对于父亲的愧疚和安危,促使她不得不继续。
她清了清嗓子,有些艰涩道:“小昼,太姥爷的时间不多了···我是想,我是想至少、想带他回老家一趟,他说、他说···”
张素的声音都有些颤抖起来:“想在那里走···”
夏以昼听明白了,太姥爷已经走到了生命尽头,想在最后的时间里,回到最熟悉的老家。
可夏以昼只觉得浑身血液都不再通畅。
这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夏以月将会再次受到伤害。
夏以昼干涩的开口,好似连声音都不像自己了:“那、要怎么做?”
张素看着恍惚的夏以昼,情绪瞬间有些崩溃:“小昼,你不要怪奶奶,奶奶真的亏欠父母太多!”
是啊,亏欠太多。严格来说,这甚至是他和夏以月的亏欠。
所以这一次,他们不能不还。
夏以昼迟缓的咽了咽喉咙,很想问可不可以由他代替妹妹去做,可他知道答案,他没有那个能力,他做不到。
他只能再一次,在旁边看着夏以月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别人的生命。
“所以···”夏以昼艰难的逼自己继续说下去:“该怎么办?会有危险吗?”
张素泪流满面,抱着夏以昼摇头道:“不会的,不会有太大危险,只需要抽取一点干细胞,转移到太姥爷身上,再用小月的evol促成融合,就可以延长一点点时间。”
“干细胞、evol?”夏以昼迟钝的重复着名词,想到了以前在实验室发生的一切。
“因为以前有过这样的实验,而且成功过,我才会想到这一点···不会需要太多,就一点点,只要能撑到太姥爷回乡,度过最后一点时光就好,小昼···好不好?”
张素断断续续的哭诉着,眼泪流在夏以昼的肩头,冰凉刺骨。
夏以昼神情恍惚,只觉得脸都有些麻木,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
但他知道,他和她确实欠奶奶太多···
“可是奶奶,”夏以昼缓缓退出张素的怀抱,紫色瞳孔里都是茫然,他拿下张素搭在他肩头的手,迟缓说道:“你不应该问我的,该去问问以月,问问她才对。”
张素看着夏以昼一点点的和她拉开距离,心里如同也裂开一个大缝隙。
她知道,她和夏以昼之间,有什么东西正在撕裂。
那是什么呢?
夏以昼心里在想,应该是信任吧。
是啊,他都忘了,从一开始,奶奶也是实验的主理人啊···那些刀、那些管子、那些长长的针头,都是奶奶和她的学生放进去的啊···
他怎么把这个给忘记了呢···
夏以昼眼神渐渐聚焦,却低下头去完全不敢看张素,他怕、怕对面的人看见他眼里掩藏不住的恨意。
原来就算是自己人,也会···这样觊觎她的力量啊···
“奶奶,”夏以昼低着头,舔舔干燥中似乎带着血腥味的嘴唇,“我、这件事明天问问以月吧···我、我先去睡了···”
张素紧咬住下唇,很想伸手阻止离开的夏以昼,却无论如何伸不出手。
就这一次,老天爷啊,就让她任性这一次吧···
夏以昼迈着恍惚的步伐,想要回自己房间,却下意识转身走向了夏以月的房间。
推门、关门,然后···落锁。
那清脆的咔哒一声响,在寂静客厅里如洪钟般响亮。
张素只能死死捂住嘴唇,无声痛哭。
房间里,夏以昼和衣轻轻躺上床,眼神一瞬不瞬的望向熟睡的女孩。
是那样的恬静美好,仿佛世间所有的丑恶与算计,都与她无关。
缓缓的抬起手,夏以昼用食指轻轻挑开她有些遮住额头的刘海,然后一点一点的抚摸那稚嫩的眉眼。
最后终于伸手将夏以月拥进自己怀里,泪水悄悄滴落在她发间。
夏以月似乎被这些微凉意扰到,模模糊糊低喃喊道:“哥?”
夏以昼缓缓用力,将怀里的小人抱得越来越紧。
“嗯,是我。”
···
事情在第二日清晨就说好了。
这没有任何意外,张素和夏以昼都心知肚明。
知道可以救太姥爷,夏以月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这有什么关系,就是拿针抽一点东西出来就好了,对吧?放心吧奶奶,我没问题。”
夏以月几乎是笑着说出这句话。她一直对太姥爷不喜欢他们而介怀,却不敢擅自跑过去,惹太姥爷生气。
因为有一次,她悄悄带了自己做的小蛋糕去养老院看太姥爷,差点被打出来。
要不是夏以昼在后面跟着,夏以月肯定会被狠狠教训。
不过这都是过去的事了。
夏以昼面色苍白的望着妹妹,双拳紧握又放松,眼神里说不出的难过。
夏以月看起来很轻松,但他知道,妹妹的手同样紧紧握成拳头,那是她紧张的表现。
可夏以月没有在奶奶面前露出半分,表情十分灿烂,灿烂的让张素恍惚间觉得这真的只是一件小事。
“奶奶!”夏以昼终于看不下去了,从张素手里夺过夏以月的手,就牵着往学校走,“再晚就迟到了···”
张素有些愣怔,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这些日子为了更好照顾父亲,早就请了长假。
家里很多事情,包括照顾夏以月的生活起居和学习,其实都是夏以昼自己一个人在管。
看着两个孩子一大一小的背影,缓缓走远,张素神情很是落寞。
临空市第一中学的大门前,夏以昼将妹妹送到她的班级,才挥着手缓缓向自己班走去。
这是一所十二年制的学校,小学、初中、高中都在一起,如果将来不出意外,他和妹妹都将会从这里考入大学。
这是奶奶当初选了又选的结果,师资力量、教学资源,都是临空最顶尖的存在。
全都靠了奶奶的人脉。
夏以昼苦笑着踏入人头攒动的班级门口。
是啊,他和夏以月如今的生活,全靠了奶奶一力支撑,所以、他到底在闹什么别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