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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回忆 梦想篇(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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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时分,小孩子们早就耐不住性子,收拾书包风一样跑出了教室。
有几个人影围在夏以昼的桌子边,兴奋喊道:“夏以昼?今天要不要一起?”
夏以昼面色沉重,摇了摇头。
旁边就有人劝道:“算了,别叫他了,人家还要照顾妹妹,你以为是你啊?每天疯玩!”
这人就不乐意了,打打闹闹的一群人就出了教室。
夏以昼先去了三年二班,接妹妹下学,然后才缓缓走向学校大门。
他磨磨蹭蹭的,并不想那么快靠近那里。
尤其是看见等在门口的张素时,更是下意识的就想牵着夏以月的手,就这样跑走,跑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像是感应到哥哥的情绪,夏以月双手紧紧的握住夏以昼冰凉的手,露出那个熟稔的安慰人的笑容。
“哥哥,我们过去吧。”
夏以昼闭上眼深呼吸好几次,才忍下逃跑的欲望,蹲下身摸摸夏以月的头,试图安慰道:“不要怕,以月,哥哥会一直陪在你身边。要是太痛了,受不了,你一定要说出来。要是···要是···哥哥就带你走。”
最后一句话,夏以昼说的无比坚定。
夏以月有些不明白:“走?走去哪里呢?那奶奶呢?”
“走去没有人能伤害你的地方···至于奶奶···”夏以昼胸口揪心的疼,但却没有半点动摇。
“小昼?小月?”奶奶的声音渐渐靠近,应该是看见两个孩子在门口,却迟迟不愿过来。
夏以月笑着喊道:“奶奶。”然后反而牵着夏以昼走向张素。
看见夏以月和煦的笑容,张素原本紧张的心情都缓解不少。
“那么我们走吧。”张素向夏以月伸出手。
三人很快就到了医院,还是方冬明所在的那一所,如今他已经是副院长了。
即便如此,在张素把夏以月带过去的时候,方冬明依然亲自出来接待,并且全程主导所有的身体检查。
夏以昼在旁边默默的等待,看着不断晃动的白大褂背影,神情很是恹恹的。
老实说,他现在真的一点都不喜欢白色的东西。
尤其是在看到方冬明的眼镜片后面,眼神中的兴奋和当初的马爷爷、张奶奶一模一样。
夏以昼此时才觉得,也许方冬明这样小心谨慎,也不是完全为了夏以月着想。
毕竟这样的罕见“实验体”,没有任何一个研究人员会不心动。
也只有那时候他还太小,才会天真的觉得自己人是不会伤害自己人的。
不一会儿,方冬明捏着所有的检测报告,和张奶奶走进办公室详谈。
夏以昼则带着夏以月坐在走廊的椅子上。
递过刚剥好的橘子,夏以昼拉过夏以月刚刚抽过血的小臂,看着那细细的针眼,心里很不是滋味。
“哥哥,”夏以月嘴里嚼着橘子,开口安慰道:“没事的。”
一个小小的抽血针孔而已,夏以昼当然知道没事,只是他担心的不是这个。
犹豫了好一会儿,夏以昼才缓缓说道:“以月,你真的···愿意吗?”
还不等夏以月回答,他又忙问道:“你要是不愿意,可以拒绝的,我会帮你和奶奶说,我相信奶奶不会强迫”
“哥!”夏以月猛然喊道,一贯喜欢笑着的脸,那上面竟然有了些严肃认真的意味,“我是愿意的。”
夏以昼哑口无言,眉头紧皱。
是啊,不愿意的哪里是以月,明明是他啊···
见哥哥忧愁的低下头,沉默不语,夏以月剥开一瓣橘子,凑到夏以昼唇边,笑道:“尝尝橘子吧,可甜可甜了。”
看着夏以月安慰他的小脸,夏以昼只剩苦笑的份,就着妹妹手里吃下。
味道,确实很甜。
···
抽取干细胞的小手术安排在一周后。因为夏以月身份体质特殊,依旧由方冬明全程主持,只带一个助手护士。
夏以昼和张素坐在旁边手术观察室,仔细盯着里面的一举一动。
夏以月小小的身子,穿着手术服,乖乖躺在手术台上。
手术灯的光亮的耀眼。
夏以昼只觉得眼睛都要被灼伤,手紧紧握成拳头,大脑阵阵发晕。
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和夏以月好像从来没有逃出过那个实验室,这两年多来的时光只不过是他的梦罢了。
“小昼?”张素看见夏以昼面色难看,立刻蹲下身仔细查看,伸手去摸夏以昼的额头,“是哪里不舒服吗?”
夏以昼猛然回神,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将张素的手拍开了,然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我、我没事。”夏以昼干巴巴的回应,眼神却越过张素直直盯着手术室。
张素心脏像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疼的呼吸都有些不畅。
没办法,这都是她自找的。
如果连她也对夏以月做这样的事情,那她又和公司的人有什么本质区别呢?
那么···当初他们逃离实验室,又是何必呢···
可是她确实亏欠父亲,这两年来带着孩子们四处奔走,逃避追杀。后来好不容易处境好一点,母亲去世的噩耗就传来。
她一路忙着生存,此时才惊觉,父母最需要她尽孝的时间,她都错过了···
心中两难的张素,只能收回那只手,默默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就这一次,张素在心中默默起誓,只有这一次。
忽然,手术室里发出一声惊呼。
张素抬头看去,只见那个护士,不知道是不是有些紧张,掉下了一把镊子,巨大的声响回荡。
将方冬明吓得手抖了一下。
“啊!”夏以月短促而痛苦的喊了一声,但很快就戛然而止。
夏以昼猛地跳下椅子,扑到玻璃墙面前,一瞬不瞬的看着,只见夏以月紧紧咬住下唇,似乎正在忍耐极大的痛苦。
“停下,快停下!”夏以昼大喊,声音从旁边的对讲系统传进手术室,惹得两个人都抬了头。
方冬明额头上满是汗水。
作为一名老资历的外科医生,他本不可能也不该被这样的失误惊到的。
只不过这一次实在太过特殊,特殊到他都不敢假手他人,更不愿意假手他人。
方冬明指示护士给自己擦擦汗,然后稳了稳心神,抬头看向看台上的夏以昼,郑重的点了下头。
示意他接下来会更加小心。
夏以昼看懂了,可他不愿意。
“我说、停下!”夏以昼再次重复自己的话,里面甚至已经隐隐带了凶狠。
方冬明明白这位小哥哥对妹妹的爱护,但是哪有手术做到一半停下的道理,那之前的痛苦不就都白受了吗?
更何况···如此难得的经历,延长一位本该死去的老人的生命···若是真的做到了,那将是能轰动世界的发现。
纵然这一切最后都不会公之于众,但他、实在不想错过。
方冬明低下头,捏紧手中的穿刺针,长呼一口气,再次向预定部位伸去。
“我叫你停你听不见吗?”夏以昼透过玻璃看得清清楚楚,方冬明眼中的欲望,让他心惊胆战。
于是几乎是下意识,夏以昼一挥手就用引力拉住了那蠢蠢欲动的吸髓针。
方冬明没有evol可以抵抗,他有些吃惊的望向夏以昼,然后才转到张素身上。
两个老同学,用眼神交流就明白了现状。
张素几乎是扑上去,紧紧握着夏以昼的肩膀,祈求道:“小昼,别这样···别这样,就这一次,你就原谅奶奶这一次吧···”
夏以昼现在只想让夏以月结束手术,平安的回家,根本听不到张素在说什么。
方冬明的手被引力牢牢控制,根本动不了一点。这个手术瞬间就卡在了半程。
辅助的护士,完全不明所以,只看着方冬明满脸挣扎的盯着他自己的手,而外面那个小孩,脸色看起来很是凶狠,而孩子们的奶奶,正在掩面哭泣。
这都算什么啊?护士心想,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好想立刻离开这里。
最终打破局面的,还是躺在手术台上的小女孩。
她撇过因忍痛而出了一层薄汗的小脸,背对着玻璃墙。
然后手心发出微弱的闪光,很快,一闪而逝,快到护士以为自己只是看花了眼。
但是两个当事人却真真实实的感受到了。
方冬明手上的不明力量渐渐消退,手已经恢复自如。
而夏以昼震惊的无以复加,那种感觉···不会错的,是以月的evol,而且、很强。
怎么可能?!
他和奶奶根本不允许她锻炼使用evol,她、什么时候,已经成长到这种地步?
这个想法只出现一瞬,就被抛之脑后。因为方冬明的吸髓针已经再次穿进夏以月的髂骨。
这一次因为夏以月已经将脸转了过去,夏以昼甚至连她现在的表情都看不到。
夏以昼不甘心,那道缠在方冬明手腕上的引力,始终未撤,且随着吸髓针的深入而逐渐加强。
可偏偏,那股来自夏以月的力量,同样在加强,纠缠、抵抗、消解,一次又一次。
夏以昼绝望的看着那道倔强的小小身影,她已经给了他无声的答案。
最后夏以昼还是被迫看完了整场手术。
方冬明将那管短小的脊髓液郑之又重的放入低温箱中。
护士想伸手去接,也被拒绝。
最后她只好推着女孩离开手术室,而那个保存脊髓液的恒温箱,被方冬明贴身抱在胸口。
夏以昼一路跑着奔向手术转运床上的夏以月。
伸手紧紧握住那苍白而冰凉的小手,夏以昼难过又有些生气的问道:“为什么?”
夏以月依旧是那副温暖的笑容,“因为,不能说话不算数。”
这并不算答案,但是夏以昼知道,就算再问,他的好妹妹也肯定不会回答了。
张素脸上的泪痕尚未干,眼神中满是自责,但此刻的她甚至不敢伸手去摸摸夏以月。
她太干净了,干净到她有些觉得自己内心的肮脏在她面前无所隐藏。
“对不起,小月,是奶奶”
张素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夏以月已经伸手抓住张素的小臂,“我自愿的,奶奶”,像是为了强调,夏以月点点头又说道:“我是自愿的。”
张素死死咬住下唇,撇过头不敢再看那双澄澈的眼睛。
“张素!”方冬明的声音传来,他扬了扬手中的恒温箱,脸上满是急迫。
是了,他们还要赶下一场手术。
而方冬明需要张素这个过来人的指导。
夏以月知道流程,笑着对张素说道:“奶奶,快过去吧,不然没用了,我可不想再被抽第二遍啊···”
调笑似的话,将张素心中的犹豫打消的一干二净,“谢谢小月,不过不会再有第二次了···就算会失败。”
说完这句话,张素嘱咐夏以昼几句话,就和方冬明匆匆赶赴下一个手术室。
夏以昼帮着护士将转运床送回到病房。
宽敞的特护病房,只有一张床。
夏以昼沉默的抱起妹妹,在护士姐姐赞赏的眼光中,将人放到床上,然后细致的盖好床被。
如果不是气氛不合适,护士真想摸摸这两个乖的不行的孩子。
“我去准备药物,待会过来打点滴,小弟弟你先照顾着妹妹好吗?”
夏以昼认真的点头,看着护士离开病房。
一时间曾经无话不谈的兄妹,此刻居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旁边床头柜上,早就摆上了鲜花,和果篮。
来自方冬明。
看着那些东西被摆上床头柜的时候,夏以昼甚至有想过,这位曾经救过夏以月的老医生,到底是怀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来探望。
是高兴吗?还是兴奋?
为了一场史无前例的手术···
“哥哥。”
夏以月有些虚弱的声音传来,强行打断夏以昼的回忆。
“我想吃苹果了。”
夏以昼无奈的看向夏以月,只好从那果篮中拿出一个鲜红欲滴的苹果,又从抽屉中找出水果刀。
最后在一片沉默中,将那淬过蜡的果皮纷纷削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