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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材料不详的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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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最后一刻。
芮比忒·斯诺也不知道,该把信函寄给“德雷斯顿家族”还是“德雷斯顿夫人”。
考虑到夏铎身上发生了这般大的意外,他在家乡的母亲一定很担心。
但目前为止,芮比忒没看出他有一位好母亲的迹象。
至今为止,他家中唯一寄来的信无情又错字连篇,简直像百忙之中又抽出了千分之一所作。
“这封信,我会替你寄给德雷斯顿。”
郄泽尔首领接过信,大致扫视了一眼后,整齐的封进了信封。
他抬起一只眼睛,例行公事的询问道,“昨天夜晚发生了什么?”
芮比忒急忙把视线从首领光秃秃的上唇移开。
她咳了几下,扶住椅把。
“我回来的时候被一个小女孩打劫了。我说的都是真的。”
首领并没有多么惊讶,他若有所思,没有打断,于是骷髅接着陈述了下去。
“小姐,你眼光真好,这条虹鳟鱼刚断气,还很新鲜呢!”
芮比忒把钱币放在了那只油腻腻的手上,接过了大鱼。
水手模样的青年和一位佩戴肩章的船员在船头交谈。
芮比忒不自觉被青年身上扛的金枪鱼吸引住了目光。
她极力细微的观察着他们。
“全船人都在等你,小子,你死定了!”
细鞭严厉的鞭笞在身上,青年无助的哭嚎着,“于勒叔叔,别怪我!我只是突然忘了。”
看在他在流泪,船员面色柔软了一些。
“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忘了很多东西,我差一点就找不回这条驳船了!”
“我早说过,不能跟岛上任何人交谈!”
船员暴怒的拿鞭子把他打回了驳船。
……
少女的视线尽头出现了灰塔的围墙,她很快就要回去了。
忽然草丛里跳出来一个女孩,她拦住了芮比忒。
“大姐姐打劫,不许动!”
“你是强盗?”
“当然。”女孩自负的说。
芮比忒不知该继续前进还是后退。
难道这就是首领口中的风险吗?
混迹在码头的野孩子?
芮比忒拿着渔网不知所措。
她往前一步,女孩就后退一步,她后退一步,女孩就张牙舞爪的往前走。
这女孩跟了她多久?她是不是比自己更需要这条鱼?
恻隐之心感化了芮比忒,她想了想,取下了渔网。
“一条鱼而已,拿去。”
谨慎的拿到虹鳟,女孩飞快地扬长而去了。
“你运气很好,‘灰塔’外的岛民像暴风雨前的浪花,一般很难摆平。”
郄泽尔松了一口气,他看着芮比忒继续问道。
“斯诺小姐,还有其他值得注意的事吗?”
“不,我没有了。”
芮比忒拍拍裙摆,决定把事情隐瞒一部分,离开了办公室。
与此同时,“灰塔”静音室外响起了一阵敲击声。
男人蓦然惊醒。
他翻身看向了匆匆离去的背影,以及留下的一只纸箱。
箱子里装着金黄色泽的蔬菜汤,上面飘着油脂和奶白色的蘑菇片。
“汤……”
夏铎·德雷斯顿举起盒子里的小碗左看右看,拿住了小勺子。
他犹豫了一下,把勺子放进口中,面无表情。
终于,他如释重负,把空掉的汤碗放了回去。
忽然他又将小碗从纸盒拿了出来,打量着底部的贴纸。
咖啡厅特供……奶油蘑菇汤。
这时夏铎看着贴纸,欣慰的笑了。
几日后的清晨,芮比忒久违的早起了。
她做了一个神清气爽的梦。
她梦到自己是一株毫无生存压力的蘑菇。即使几乎将她溺毙的暴雨涌来,也远比这间漏风的房间要安全的多。
首领分为她的宿舍其实不算很差。
墙板还是淡红色的上等胡桃木,不过早因为潮气而显得黯淡。
骷髅打开了又深又大的老式飘窗。
这座洋房背靠的一大片森林,远远有一座矮矮的山脉,天空浅蓝色的,依稀看见有烟气升起。
“早上好,灰塔。”
芮比忒轻轻念着,脱下睡袍,换了朴素的向导制服。
她低着头走下红砖铺就的十几级楼梯,到了一楼。
作为一位不平凡的骷髅向导,她每天对生活只有一个要求:平凡。
等等,那是什么东西?
芮比忒在楼梯拐角处停住了脚步。
此时在安静无比的房间里,一丁点水流声都显得有点刺耳。
在人头画像的注视下,芮比忒急忙扶住了栏杆。
她不敢置信的窥视着。
厨房里,竟然闯入了一只蘑菇妖!
芮比忒抬头望向了二楼。
也许她能从二楼窗户出去,有点疼,但正好避开那玩意儿……
她想要的是绝对平凡普通的一天。
所以今天不许撞见灵异事件!
就在芮比忒原路返回的时候,那只庞然巨物转回漆黑的脸,无神的看着她。
“咕嘟嘟?”
“咕、嘟嘟……?”
芮比忒见它举起火柴,小小的挪了下步子。
沉默的对峙几秒后,芮比忒发现这家伙好像没有敌意,甚至还有些独属于高智生物的行为准则。
于是她冷静的从它手中夺走了火柴。
“玩火柴是很危险的。”
“咕嘟嘟。”
蘑菇妖歪着脑袋嘟囔,像是在对芮比忒的话作出赞同。
难道它能听懂人话?
芮比忒咽了咽唾沫,她指着后门。
“未经屋主允许,擅闯民宅也是不对的。”
“咕咕嘟嘟嘟!”
蘑菇妖点点头,走过芮比忒身旁,转了转眼珠,用触须打开门,自己出去了。
午休,天晴。
芮比忒离开诊疗室,准备前往杂货店买点厨具。
“灰塔”之内遍布着许多店铺,商品一应俱全。
忽略哨兵身兼的沉重使命,这里如一个独立在联盟管辖外的自治小城。
她推开店门,听到了一阵轻缓的琉璃风铃声。
芮比忒先是听到了一阵不安的吸气声,后又听到了私议声。
“是她吗?那个新来的‘骷髅向导'?”
“嘁,长得跟普通骷髅根本就是毫无区别啊。”
……
芮比忒冒着枪林弹雨般的视线,踱到了食品区货架的南侧。
她尽量为自己降低存在感了。
“特价区。”
她挣扎的打量着绿色货架上的锅子和汤勺,又看了看手里拿着的。
“买的东西是不是太多了?”
“看起来是的。”
芮比忒从容转头。
眼前的男性是那位默许她带东西进静音室,常在外面遗忘她的哨兵。
叫什么威尔来着。
威尔的视线在她手和物品之间跳跃。他巴结的说道。
“我可以帮你。”
他的语气很坚定,简直像在说:这算是什么事?助人为乐、救人于水火之中,我最爱干这种好事了!
芮比忒在动摇。
她也看到有群人虎视眈眈看着他们。
“谢谢,但我身上还有很多空间。你瞧。”
芮比忒感激地看着他,她背过身,拉了拉衣领,露出了森森白骨的背脊。
她可以暂时把东西卡在里面。
威尔·布莱兹退了一步,服输的抬起来手,强装了解道,“原来、原来是这样……”
芮比忒礼貌的和他告别,去和老板结帐。
“噢,您就是那位传说中的向导。”
店主是位气质温雅的妇人。
“听说您住进了森林里的那间洋房?”
“是。”
“那么你一定见过了小蘑。”
店主打包商品的手慢了一些,不经意打成了一个精致的礼物结。
芮比忒伸手在钱袋里取钱,听到这里,微微抬起头。
“‘小蘑’?”
店主用围裙擦了擦手,从堆满货物的架子上拿下一样东西。
“小蘑是株害羞蘑菇妖,我和丈夫年轻的时候常去森林散步,它有回还以为我们迷路了……”
“如果您想和它打好关系,那您务必带上这个。”
芮比忒犹豫了一下,摸了摸店主搬下来的箱子。
这是个没有锁眼的铁箱,但店主只是轻轻一按,箱盖便自动开了。
神秘箱子里放的,是只令人失望的铜水壶。
水壶款式相当朴素,倒很配不上箱子的神秘。
“水壶?”
“相信我,可有用啦!”
芮比忒犹豫着,在半推半就的情况下,多花了一半预算买下了浇水壶。
她一手拿着折上折的超绝促销品,一手拿着明显溢价的水壶,果然命运是公平的。
回去除除杂草,种点花,也挺好的。
骷髅在心里疯狂安慰自己。
“所以……”
“是他们找到了你?”
“什么?我刚刚走神了。”
芮比忒按了按脑袋,不好意思道。
在短暂的尴尬过后,夏铎·德雷斯顿微微红了脸,他清了清嗓,又问了一遍。
“所以,塔是在龙袭击之后,找到了你?”
“大概是的,我……我其实记不太清了。”
芮比忒看向了两人之间的桌子,那里摆着几张画着奇怪符号的纸。
“斯诺小姐,你怎么了?”夏铎关切的看着芮比忒。
盐鸟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最近来诊疗室精神疏导的哨兵是前几天的十倍。
芮比忒都有点力不从心了。
顺着她的目光,夏铎抚平了皱起的纸角,解释道。
“我最近偶尔会想起来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索性全画了下来。”
“我……好像、在哪里看过。”
芮比忒挠了挠发痒的髌骨。
“但我不记得了。”
“这样啊。”
夏铎自事故之后罕见的露出了温暖的笑容。他看起来似乎松了口气。
他收起纸,再也没提起过这件事。
“斯诺小姐,本次会面时间已经结束了。”
芮比忒与夏铎快速的对视了一眼。
“这么快就结束了。”
“是啊。”
夏铎从手里拿出一个白色的毛团儿。
近了去看,原来是只编法粗糙的毛线兔子。
静音室哪有针啊线啊。
为编出这只兔子,夏铎一定花了很多心力。
芮比忒意外的说不出话。
“我原本担心来不及把它送给你,现在看来一切刚好。”
芮比忒捏了捏柔软的兔子脑袋,不得不说,她有点开始喜欢它了。
“我想我最好找两枚纽扣作眼睛。”
夏铎看着骷髅对毛线兔子爱不释手,害羞的欲言又止。
噢~随便几句赞美就能让他快乐的像个孩子。
“这样刚好,我好怕你装上之后,它会因此拥有生命。你喜欢编织吗?”
夏铎盯向静音室顶的白墙,目光渐渐飘远了。
“我想不起来,但编织带给我的不是记忆,更多的是种感觉,像母亲一样充满令人眷恋……”
“你是想家了?”
“不是……是一种更浅而薄的感觉?”
病患夏铎越难以启齿,芮比忒体内的妄想越难以抑制的膨胀。
像母亲一样,却不是母亲。
外表看起来轻浮青涩的夏铎。
难道是能把位处年上的女性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类型吗?
“夏铎,可以开门见山的问个问题吗?”
“什么?”面对突来的正经问询,夏铎收起了羞涩。
骷髅捏住了兔子,让它乖乖坐在了桌子上。
“你难道有恋母情节?”
向导手册第23条:面对患者的难言之隐,严禁基于向导个人猜想进行过度解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