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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岂能任人欺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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芮比忒·斯诺认真的问。
她想起那封寄给夏铎父母的信。
现在不出意外已经在海上乘船旅行了。
“大概没吧。”夏铎·德雷斯顿的回答有些模棱两可。
方才传音耳夹传来一声嗤笑。
芮比忒听的一清二楚。
静音室外的“那家伙”完全把我的精神疏导的一环当小品听了吗?
她放轻声音,直到听不见,诱使对方不自觉贴向耳夹。然后千钧一发,骷髅用手指弹了下耳夹。
另一侧顿时发出了痛苦的咒骂。
“好了,问题解决了。”
“解决?”夏铎迷惘的瞧着她。
“潜意识想念母亲或者姐妹之类的家庭女性成员……对恢复记忆来说,是不错的兆头。”
“我感觉要有坏事发生了。”
夏铎丧气地垂下了头。
“如果可以,我甚至想逃回故乡,我想亲自了解过去。”
“向导小姐,延长会面的时限也到了,请离开静音室。”
“那家伙”的声音突兀的插进了对话。
他好像是看准了时机?
芮比忒把毛线小兔握在手里,紧的都快要掐断它一根细线作的脖颈。
“这件事我会找机会告诉首领,但不要抱太多希望。”
“谢谢你。”
夏铎显得很不自信,“我…我花了很多天去偷偷编它,你会好好收下,对吗?”
“当然,我会的。”
夏铎闻言再次感激了一遍芮比忒。
看到等候在静音室外的盐鸟,芮比忒并没有多么吃惊。
他是朝着失忆的夏铎来的——显而易见。
“威尔被你打发到哪里去了?”芮比忒问。
“他一会儿回来。”
“夏铎·德雷斯顿。”
盐鸟跟在芮比忒身后喋喋不休的说道。
“他放家财不继承,反来‘灰塔’赌上性命……在下真是想不通呢。”
“他没有选择,哨兵体质选择了他为何而生,为何而死。跟你事到如今,还在思虑身外之物的人不一样。”芮比忒说。
“你在骂我心怀鬼胎?”
盐鸟含笑的看了她一眼,“向导小姐,我们现在都是一条船上的盟友。”
“谁跟你在一条船上。”
男人快快跟上了芮比忒,却转眼又被她甩在了身后。
“喂—马上会有大事发生…算了,反正你很快知道的。”
听到这句话,芮比忒瞄了他一眼,迅速跑下了楼梯。
即使盐鸟不说,她也猜到了会是什么大事。
“荣誉死”的仪式,很快将要来临。
芮比忒发誓,她会阻止一切。
此乃悲悯之“灰塔”指引骷髅向导,凭空出世的使命。
又一个日光虚弱的清晨。
芮比忒进入诊疗室,费力的把魔法协会寄来的纸箱搬进房间。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最近总觉得日子在重复。
早起,诊疗室里做精神疏导……午休吃饭,回诊疗室里精神疏导……下班,去静音室里精神疏导……
为了与无聊枯燥的日子对抗,芮比忒学会了煮饭。
就在今天,她掌握了一种绝对不会难喝的番茄冷汤。
通过前几次用咖啡厅提供的布丁、奶油卷之类的甜品试探。
芮比忒发现监视夏铎的哨兵们大都很友好,这给了她送汤进诊疗室的勇气。
芮比忒看了眼时钟。
离第一波哨兵精神疏导的预约时间尚早。
她用裁刀打开纸箱,抽出了厚厚一层的泡沫纸。
里面装着一堆外观可疑的黄色药剂。
芮比忒毫不犹豫的打开木塞,一鼓作气地喝了下去,拿起笔,记录下瞬间感受。
“烂香蕉味?短期内药效不明……难道说这种药剂每天喝才能起效吗?”
想到这个可能,她数了数药剂。
刚好,是下半个月的天数。
芮比忒在药剂间翻找说明书。
魔法协会往常都会把详细说明贴在箱子上,奇怪的是这次没有。
忽然有几个人在走廊外发出冷笑。
芮比忒把箱子放回地上,出门看见了一位哨兵被人不善围着。
“发生什么了?”她问。
那几个看似欺负人的哨兵见状扭头走了。
“没事吧,威尔。”芮比忒把地上的男人拉了起来。
“这个时间,您怎么还在这?”他诧异的说。
“那我应该在哪?”芮比忒叉腰看着他。
“我以为你会在静音室,”
“你照料的那个人,夏铎·德雷斯顿,在昨天半夜被首领下达了‘荣誉死’命令。”
“什么!这么突然?”
“我以为已经有人通知你了。”
男人的话像是引信,爆发出了芮比忒前所未有的愤怒。
芮比忒气的目眩。
永恒之火啊,眼前的哨兵是她今早起床以来,第一个跟她说话的人!
她乘坐天马,很快赶到了静音室。
一位哨兵告诉她,因为夏铎·德雷斯顿身上外泄的精神污染,几乎没人敢靠近他,所以他仍躺在静音室的床上。
“我是‘灰塔’唯一的向导,他是我的病患。决定荣誉死前,为什么不和我商议?”
“他身上的污染是致命,很危险。”哨兵解释道。
“你质问我也没用,首领马上就会过来,你等一等。”
芮比忒并不甘心,她朝静音室门坐下,不时揪衣服上的毛球排解焦虑。
穿着教袍的牧师从静音室里出来了,他像是专门为他送行的。
芮比忒突然想到,如果夏铎身上的污染的确严重,她甚至见不到他的棺椁。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
她看见了他露出被子外的一只脚。
对精神污染了解的越多,就越绝望。
芮比忒知道污染扩散的几天之内,他将丧失视力、触觉,痛觉,之后……她已经不愿意去想了。
静音室的门被严丝合缝的关上了。
“他现在说不定会想吃点东西。”
一直拦住她的哨兵,忽然看着她说道,“马上要到中午了。”
“真的?”骷髅不敢相信。
“真的。”
等芮比忒乘天马穿过大半“灰塔”,回宿舍热汤,才想起来自己的亲手烹调的本来就是放凉喝的冷汤。
那个哨兵只是想把她骗走,借此拖延时间。
他们现在会把夏铎送到哪儿?直接活埋吗?
芮比忒回到诊疗室,有人已经在那里等她很久了。
她在路上不小心打翻了汤碗,整个人闻起来都是窘迫的番茄和大蒜味。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首领握着手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甘示弱的回道,“每个人对精神污染的承受能力不同,我也遗憾他体内的污染潜伏时间会这么长。”
“还有作为向导,你难道就毫无察觉?”
太意外了。
芮比忒本以为他们还会有更多的时间。
“你这么说是想逼我放弃。”
“我一定会让夏铎·德雷斯顿起死复生。”
“起死回生,是吗?我很乐意看到。”
首领因她的话笑得几条皱纹的都露出来了。
“你说服我了,你整整有七天治疗时间,如果失败,你也只是永远见不到他了。”
黄昏即将降临。
芮比忒盯着桌子上散落的黄色药剂,心乱如麻。
除了烂香蕉味外骷髅什么都喝不出来。但为了明天艰巨的治疗计划,芮比忒必须找一件正经事干。
她不能再消沉下去了。
第二天,芮比忒看到静音室外缘有哨兵在测量周围污染值,连无辜的花花草草都没有放过。
得到首领允许,芮比忒顺利走进了静音室。
在她进来之前,有几位陌生的哨兵在里面穿梭。
有些人穿着全身防护服的扫地、换床单,什么都做。
还有人在摆弄着怪异的特殊仪器,细细的玻璃管子直接连在病床上的夏铎。
一条浅红的血线悬浮在半空,他们在对他取样抽血。
骷髅穿过屏障走到夏铎的身边。
即使他一言不发,她也知道他一秒都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
夏铎朝她虚弱的苦笑。
他看起来好了一点,起码身上可怕的水肿已经退下去了。
“昨天的汤,怎么样?”她问道,
“好极了。”
“那我明天还煮给你喝。”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
夏铎·德雷斯顿开始变了,每天都与之前截然不同。
他的情况更加的恐怖可怕。
连本来完好的皮肤稍微经受一点摩擦,就会层层剥落,渐渐的也不怎么流血了。
芮比忒很难切身形容这是什么感觉。她每一天都在试图深入精神图景,去挽救他,眼睁睁的看着恶化。
这就是人们避之不及的精神污染。
为了避免他的暴动,首领还给他服下副作用严重的镇定剂。
这导致夏铎脆弱的神经更加孱弱,进入精神图景变得艰难,一旦失败付出的代价将无可挽回。
精神状态差,食欲不振。
他浑身的营养现在已难以供给头发,只要一翻身,就会有拇指粗细的发束留在枕头上。
看到地上一层仿佛浸在黄油般的发丝,她真的非常难过。
如果能重来,她宁愿二十四小时都待在静音室陪着他。
“我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夏铎说。
芮比忒拿着汤匙不知所措。
“你想知道这碗汤是怎么来的吗?”她低下头问。
这是一碗莳萝牛肉浓汤。
是她一大早去买的新鲜食材。
关于的夏铎的事情好像已经流传到了岛上,一条街上的店主几乎都认识她了。
听说某位哨兵的污染恶化到难以下咽食物,是好心的杂货店店主为她找来了粉粹器。
只要按下按钮,汤汁就会和肉块变得和牛奶一样细腻。
但眼下看来一切都是白费功夫。
夏铎连半口都吃不下去。
“这里……这里好像还剩下一点感觉,汤有点凉?”
夏铎小心翼翼的点点唇。
“我知道这很失礼,你能在我死去,给我一个吻吗?”
芮比忒发现自己对这个恳求毫无波澜。
她甚至希望吻了他之后,夏铎能够立马死去。并不是说这会影响到她的声誉或者节操,她只是单纯后悔了。
首领是对的。
夏铎的情况太糟,无力回天。
有位哨兵听到了动静,冒险穿过屏障拉住了她。
“我发誓,你绝对不想,他说不定还想咬坏你的舌头!”
“可我是骷髅,没有舌头。”
那位哨兵愣了愣,模样傻的可笑。
难道数天相处,他发现了芮比忒是跟他们一样,也察觉到她仍保留一颗不逊色于任何高尚人类的心吗?
这样的话没人肯承认。
如此骷髅外表的芮比忒,依旧是排除人外的异类。
其他人在屏障外惊恐的看着。
“你是向导,我们还有人需要你。”那哨兵松开了手。
芮比忒回头看向了夏铎——他在朝他们挑衅的微笑。
提出索吻的请求……是故意的。他想让芮比忒发自内心厌恶他,彻底放弃他。
遽然,她思忖起夏铎为何坚持送她粗陋的毛线兔子。
她想,他是个心地善良慷慨的好孩子,正如他曾在齿轮城为骷髅一掷千金。
芮比忒极慢极慢的打量起躲在屏障后的人。
他们只麻木的驻足了一会儿,又在用无关紧要的事情把自己藏起来。
夏铎躺在病床上绝望,一整条手臂被胡乱地针扎的青紫连片,触目惊心。
恐惧贯穿了她的身体——整座“灰塔”,没人在乎精神污染后哨兵遭受的命运。
夏铎是弃子,芮比忒是促成一切的坏棋手。
骷髅的心在狂跳不止。
谁也没想到。她用坚硬的骨骼身砸坏了那些精密仪器。
血流的到处都是。芮比忒却丝毫不因闯祸而羞耻。
“感谢各位微不足道的付出。”
她望着夏铎,陡生一股冲动。
她应该带他离开,像从前一样,最坏不过重蹈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