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死亡，骨头人》奢侈贫穷

8、那个邪恶双胞胎

　　芮比忒拖着无赖似的长腔反驳。
　　“我曾在‘白塔’的时候，没有任何一位哨兵，敢在清醒状态下对向导大喊大叫。”

　　“你不要提起‘白塔’。”
　　“夜行姐妹”打量着她，眼神更加冷硬，在这之下她显得十分忧虑。

　　“为什么不能提？”
　　芮比忒不为所动，她靠坐在椅背上，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
　　“‘白塔’，‘白塔’，‘白塔’……”

　　“够了，给我闭嘴！”

　　“我偏要说。”

　　“夜行姐妹”气的鼻头红彤彤的，像刚被人用手捏过。

　　这使骷髅想起来一个坐在豪华马车里的女孩。
　　她用她那自负的嘴唇，说，“你们这群孤儿，不配坐我的马车。”

　　“喀嚓”一声。
　　首领办公室的云杉木门开了。
　　靠在门上的“夜行姐妹”猝不及防，狼狈的摔倒了。

　　她脸色发红的站了起来。

　　“噢，实在是万分抱歉，我不知道门外有人。”
　　一个女人从门里走了出来。

　　她穿着一袭华丽到夸张的桃色轻盈纱裙。
　　柔软的黑发上盖着顶蝴蝶结小圆帽，走路飘飘，一阵风似的，与灰塔冷色调的走廊格格不入。

　　芮比忒注意到她的胸口上别着一枚紫宝石胸针，金灿灿的非常漂亮。

　　然后，粉红夫人从“夜行姐妹”身旁经过，像是从未瞧见她。
　　如果走廊有面镜子，有人真应该跑去照照，证实预感成真，自己卑微如尘。

　　她为什么会从首领的办公室里出来……
　　“夜行姐妹”睁大了眼睛。
　　难道、难道她是首领的、首领的……

　　芮比忒试图从“夜行姐妹”的表情里看出此人是谁，但她失败了。

　　“日安，骷髅向导。你的名声远近闻名。”
　　粉红夫人朝芮比忒露出了一个得体的甜蜜笑容。

　　她很高。芮比忒必须要几乎垂直脖子，才能对视。
　　“哦。日安。”

　　她从哪里来了？真是个不可思议的人。

　　粉红夫人优雅拢了拢裙摆，坐在了芮比忒的身旁。

　　只见她从珍珠白的布篮子里拿出一副婴儿手臂大小的黄杯子，接着是银叉子、蓝瓷盘、绿茶壶。

　　芮比忒和“夜行姐妹”对视上了。她现在乖巧的与之前判若两人。
　　是的，刚才那个一定是她的邪恶双胞胎。

　　“要来点吗？两位。”
　　粉红夫人对芮比忒亲切的眨眨眼。
　　她用锡罐倒出三杯牛奶。

　　拿出一盘略微烤焦的奶油曲奇放，开始在小杯子里倒满了宛如红茶的芳香液体。

　　“正好我饿了。”

　　“不是，你还真吃啊！”

　　芮比忒刚得手半块小饼干，就被“夜行姐妹”拉进了大门敞开的首领办公室。

　　“请进。”
　　首领一如往常的平和。
　　“有什么事？”

　　芮比忒怪异的打量着他。
　　心想首领离神还有段距离，但离人肯定很远了。
　　踏入这扇门前，有人说郄泽尔的存在是“灰塔”的意志，她或许会赞同。

　　空气里散发着一股甜腻的脂粉气，像是跟着她们进门起溜来了。

　　“我想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优利小姐、斯诺小姐请坐。”
　　郄泽尔再次指示道。

　　“你不坐吗？”芮比忒问。

　　优利仿佛看到了什么无比可怕的景象，不敢轻举妄动。

　　“首领……”
　　她眼睛通红。
　　“您知道我的名字？我明明这么卑微弱小……谢谢您！”

　　芮比忒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看不下去了，虽然很得罪人，总要有人说实话啊。”

　　郄泽尔首领迷惑的皱了皱眉。

　　他摸了摸自己被染成彩虹色的胡须。
　　“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了？”

　　芮比忒收住笑意，正经言色道。
　　“胡子呀，您最好快看看您的胡子。”

　　“首领！”
　　优利急忙把手镜递给了郄泽尔。

　　“哎呀，这、这是……”
　　郄泽尔首领照着镜子，不敢置信的碰了碰自己的胡须。

　　“其实蛮好看的，不错。”

　　“……”
　　得到骷髅的赞美，没让首领有多开心。
　　最后他阴沉着脸把二人赶出了办公室。

　　“唉，现在可以让我走了吧？”

　　离开办公室后，那不可思议的粉红夫人已经走了。
　　她使用过的座位，被收拾的干干净净，连粒饼干渣都没留下。

　　优利古怪的瞥了眼芮比忒，她咽了口唾沫，像刚从地狱里得以解脱。
　　“今早发生的一切，绝对、绝对不能说出去。”

　　“为什么？”

　　“会死的，一定会死的！”
　　她惨白着脸，再三警告，换了个人般抱着脑袋匆忙逃走了。

　　“人，到头来不是都要死的吗？”
　　芮比忒不解的摇摇头。

　　今天诊疗室门外，罕见的围了一群哨兵。

　　排在队伍首的，正是前几日经芮比忒治疗失败的那位哨兵。

　　见到他还安然活着，芮比忒才想起来本年的“荣誉死”还没开始。

　　关于“荣誉死”实质执行手段，芮比忒不甚了解。
　　可能是注射药剂，体面死去。还可能是当众砍头，尸首分离，亦可能是把人关到斗兽场搏斗……

　　她想，反正自己逃不过，等事情发生就该知道了。

　　明知道草甸下藏着无数只小虫，谁会近乎自残的打开一睹？

　　“带这么多人，难道是来欺负我的？”
　　没想到我也有被医闹的一天。

　　芮比忒离他们远远的就停了下来。

　　“向导小姐。”
　　为首的黑发哨兵向前一步，咋咋呼呼、含泪泣道。
　　“您、您就是我今生今世，仅次于血亲外第三位大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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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
　　“你说回去睡了一觉…身体就完好无初了？连、连脱发也治好了！”

　　“额，脱发这种事您不要也大声说出来啊……”

　　芮比忒不安的喝了口续泡的红茶。

　　这位前几日造访过诊疗室的哨兵，对骷髅的治疗赞不绝口。

　　他说，那天治疗后，回宿舍睡了一觉，感应精神污染程度的魔石就没再发过光。
　　一丁点都没有。

　　即使连前段日子宣告他命不久矣的“灰塔”牧师，也对状况感到匪夷所思。

　　一传十，十传百，不少人都确信了这位骷髅向导的实力名不虚传，还能根治脱发。

　　“你用的是魔法协会出品的正版魔石吗？”

　　“当然！如假包换。”

　　芮比忒又拿出诊疗室里配备的魔石，请黑发哨兵再试，结果真如他所言。

　　她心下一定，分别用七种不同颜色的鲜艳墨水，试着记录下这起不同寻常的病例，来分析出前因后果。

　　尽管她的向导专业能力堪堪达到D级，但对待工作的态度绝对是A＋。

　　向导的精神疏导比起医学上的治疗手段，更像在修理机器。

　　如果未经修理或失败，哨兵依靠故障“零件”绝不可能正常运作。

　　但照魔石的结果来看，被她修理失败的“机器”又的的确确恢复了正常。

　　“结束治疗后，你身边有发生什么值得注意的事吗？”

　　“值得注意的事？”
　　自称盐鸟的哨兵面露困惑。
　　“难道您在怀疑我的好转，不是您的功劳？”

　　“没错。”
　　芮比忒盯着自己的工作日志，上面潦草记录着那日她治疗失败的全过程。

　　《灰塔工作日志》
　　患者代号/姓名：盐鸟
　　编号：HT891
　　职位：A级哨兵
　　精神体：不详
　　主要症状以及治疗结果：精神图景 63.1%污染。三次共感途中遭强烈排斥反应，原因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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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吧，我要和你好好谈谈。”
　　芮比忒现在镇定地可怕，她望了望诊疗室外好奇朝内张望的其他哨兵。

　　盐鸟心有领会，把众人逐到门外。

　　“首先作为向导，我比谁都了解精神疏导的原理。”
　　芮比忒慢条斯理的说着，一边打量着盐鸟脸上的表情。
　　“但在欺诈方面，我技不如你。”

　　盐鸟笑意渐深，没为他的所作所为感到一丝羞愧。
　　“向导小姐，你跟之前有些不一样。”
　　“好像变聪明了。”

　　永恒之火啊。
　　真是个厚脸皮的家伙，欺骗一位人畜无害的骷髅向导！

　　“骗子。”

　　盐鸟温笑，更正道，“是欺诈师。”

　　看来一切都有得解释了。

　　“揭穿了我的秘密，你会为了奖赏去告发首领吗？”
　　他说着，自以为吃定骷髅的张眼瞧着。
　　“我看得出来，你不会这么做，向导小姐，你恐怕没认清现状。”

　　“现状？”
　　芮比忒喃喃的重复道。

　　“没错，没错。”
　　盐鸟一边说，一边从白衬衣口袋里翻出香烟。

　　他燃起后，断断续续的喷出一大口烟雾，一个个完美的烟圈。

　　抽吧抽吧，反正你也享受不了多久。
　　因为接下来我要拎起你的衣领，把你扫地出门，死烟鬼！

　　“我来这里，是为了一个愿望，你有过愿望吗？”

　　芮比忒松开了握紧的拳头，“哗啦啦”粗暴地拉开了窗户。

　　她转过身，做好准备的说，“来杯茶再聊？还有，诊疗室禁烟。”

　　“哦，不好意思。”
　　盐鸟懊恼的甩灭了火星，他嗅着衬衣，掸掉烟灰，恨不得把自己也清洁的一干二净。
　　“我惹你生气了？”

　　不，才没有呢。
　　芮比忒坐在椅子上面不改色——毕竟一副骷髅哪有什么喜怒哀乐呢？

　　她也没有应言的去泡茶。

　　“据在下所知，你虽称为‘世上最后一位向导’，善于聆听，富有天赋，但全因骷髅身，几乎没人尊重你，不是吗？”

　　知道干嘛要说出来！
　　如果芮比忒是人，现在的脸一定涨成了紫红色。
　　“现在是这样，但以后……”

　　“以后？我直说了，你已经没多少时间从头开始了。”
　　盐鸟从位置上站起身。

　　“我在‘灰塔’有不得不完成的心愿，你…勉强算是其中一环，我在帮你，也在帮我自己。”

　　“心愿？真神秘啊。”

　　“现在尚不到告诉你真相的时机。等下次你再向我发问——郑重的问，我就全无保留的告诉你。”

　　“除非……你能告诉我，你的愿望是什么？”

　　拥有一双人人喜爱，宛若宝石般的眼睛，或者让我的眼睛彻底消失。
　　骷髅摇了摇头。
　　“没有。”

　　“那指定是邪恶到足以摧毁世界的愿望。”
　　盐鸟歪了下头。
　　“对了，在你一无所知的时候，我想先道个歉。‘真的，很对不起’。不远的将来，你一定会怨恨我。”

　　芮比忒不大明白他的意思。
　　她只感觉笔下的墨水卡顿住了。

　　盐鸟周正匀称的脸在芮比忒眼前晃了晃。
　　“就这样吧，回见。”

　　盐鸟说完拉开门，走掉了。

　　接下来骷髅全心应对找上门疏导的哨兵。

　　一位具有海豚特质的哨兵，因为丧失触觉，浑身伤的青红皂白。
　　直到通过精神疏导痊愈才开始感到剧痛，他发出的惨叫，震坏了诊疗室所有窗户。

　　望满地的玻璃碴，芮比忒愁坏了。

　　趁其他哨兵苏醒途中。
　　芮比忒默默思考了起来。

　　她眼下理应在一切玩砸之前，将事情告诉首领。

　　可万一是来自他老人家的试探呢？

　　普通骗子怎么有能力混入“灰塔”。
　　哨兵的五感比较常人是相当敏锐。如果，羊群内混入了一只狼，他们难道闻不出来？

　　芮比忒痴痴笑了起来。

　　试问。
　　一位刚从精神图景里清醒的哨兵，目睹了一只发出怪笑的骷髅向导，会作何表现？
　　当然是继续装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