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死亡，骨头人》奢侈贫穷

7、奇想的云雀

　　芮比忒·斯诺默默的移开了视线。

　　郄泽尔首领像看疯子一样看着她。
　　“这根笔真坏了吗？”

　　“不是。”

　　“是你的恶作剧？”

　　“不是。”

　　“那是？”

　　“我想去码头整点薯条，或者虹鳟鱼。”

　　“三文鱼？”

　　“不是那个海底肥猪，是虹鳟鱼，它们看着像而已……”

　　“那我说实话了，您要保证绝对不要敲我的头——”
　　“我不想一人拉低全塔智商。”

　　“你说。”首领不耐烦的看着她。

　　“我听说您一年多没批过假，是因为某个请假的哨兵，买回来了一些，咳咳，假药，恰好被您买走了。”
　　芮比忒努力给首领留足情面了，她希望他能听懂，她很关心他。
　　“但我保证，您足够能信任我，我嘴巴超严的，所以请批假给我。”

　　她不知道这样说会不会成功。
　　然而没有主要食材虹鳟鱼，虹鳟鱼汤那还是虹鳟鱼汤吗？

　　“我知道了，我会代你，向魔法协会通知。”
　　首领出乎意料的同意了。
　　“但我绝不会指定任何一位哨兵与你同行，这风险太大。”

　　风险？
　　芮比忒没放在心上。
　　“我知道了，我明天一早出发？”

　　“今晚出发，你只有一个晚上。还有不要走正门……”
　　首领叹了口气。
　　指导别人翻墙出逃？他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西南方向，穿过密林，那里的围墙上有个缺口——你从那里出去。”

　　“噢~”
　　芮比忒恍然大悟的点头。

　　首领叫住了她。
　　“切记，千万不能跟灰塔外的人交谈。”

　　芮比忒非常困惑，她在那里站了一会。

　　“西南方向、花园院墙……”
　　临近午夜，芮比忒背着渔网，快速翻出葳蕤妖娆的绿围墙。

　　脚顺利踩在墙外的世界，她展开地图，摸索方向。
　　有条小溪，她会越过它。有座小山，她会爬过去。

　　一个山顶，芮比忒站在了一块她所见过最大的一块石岩上。

　　“就是这里了。”
　　芮比忒运气不错，只看了几眼地图，大致朝一个方向一直走，就看见起伏不定的大海。

　　码头边的灯塔散着昏昏沉沉的光点，周围平坦开阔，远处海面波涛汹涌。

　　芮比忒刚走到岸边，就有五六条船只驶离了港口，这是午夜时分。

　　一群强壮矫健的水手在三角船帆下收拾绳索，抛锚。

　　她朝刚从船上出来的水手举起记事本。
　　纸上画着条惟妙惟肖的虹鳟鱼。

　　“鱼？女士，不好意思，我们不是打鱼船。”
　　老水手耸耸肩，毫无兴趣的扫了一眼芮比忒，径直走向灯火显目的酒馆。

　　一阵海浪扑上芮比忒脚下的木制平台，很快打湿了她的裙角。
　　她低下身拢了拢被打湿的袜子，突然发现，她的脚踝，她的小腿，完全又变回了人类的皮肤。

　　“难道……”
　　芮比忒褪下了兜帽，纷乱的发丝逆风散开。
　　汹涌的海浪里，凭一盏小小的渔灯笼，骷髅再次看到了自己。

　　她淡樱色的嘴唇微微发抖，吓呆的望着水面。

　　“美貌的姑娘，需要帮忙？”来自异乡的年轻水手看见了她，朝她吹起了轻薄的口哨。

　　前一秒温柔似水的少女，后一秒忽然凶神恶煞，“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我来自‘灰塔’！”

　　水手从一艘陈旧的驳船跳了下来。
　　“那‘灰塔’来的美貌姑娘，我这里有条新鲜的金枪鱼，你要吗？”

　　当看着水珠从新鲜的鱼鳞上滴了下来，鱼鳃还滋滋冒血，芮比忒全然忘记了首领的嘱托。

　　她遗憾的摇摇头。
　　“我在找虹鳟鱼，你这有吗？”

　　“金枪鱼也很好吃的，偶尔换个口味呗。”

　　金枪鱼是很好，但她不打算改变主意。
　　芮比忒没再理他。

　　她沿着岸边，问了一艘又一艘渔船，老天像在与她作对，芮比忒一无所获。

　　最后她决定去隔壁的酒馆坐一坐，等有新渔船进港，她再去问。

　　这家酒馆很不干净，到处有油腻腻的污渍做装饰。
　　这里今夜没什么人，却聚集着全天下最落魄，最无处可去的几位水手。

　　皮肤黝黑的酒保女士正在调酒。
　　她的手法很粗糙，能做的仅仅是把各种液体混在一起，没人知道她到头来调的是酒，还是毒药。

　　似乎一眼认为芮比忒年龄还小，酒保送了她一杯冰镇苹果汁解渴。

　　“小兄弟，你也是来灰塔港发财的？”

　　“不是，我在这里找人。”

　　“找人？这岛是个邪门的地方，恐怕你想找的人把你早忘了——你，听说过吗？”

　　青年愣了愣，很快朝面前的老水手点点头。

　　接下来年事已高的老水手讲了一个天马行空的故事。
　　比如不死魔女、诅咒什么的，让待在角落偷听的芮比忒既失望又无聊的发困儿。

　　当老水手唠唠叨叨的把故事讲完，酒馆外亮起了刺眼的摆渡灯，许多许多。
　　少说都有十几艘船正停在码头边。

　　芮比忒收拾好桌面准备离开。

　　“这个故事我听过！”青年恍然大悟。

　　“啊，这样吗？毕竟这座岛上很少有外来人……小兄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老水手又平静的把故事讲了一遍。

　　芮比忒的脚像站在了地上。

　　“他们总是那样。”侍应生用粗布擦着桌子。
　　“说不定等那老家伙死了，这个循环就结束了——这一对奇怪的爷孙，跟木楔里的钉子似的。”

　　酒馆里潮闷的气氛让芮比忒的脑子浑浑噩噩的，她感觉比对仇人的脸发呆还要糟糕。

　　一群水手正在利落的卸货。
　　他们安静，动作又快，像是专门为灰塔提供海产的大船水手。

　　如果没有虹鳟鱼，三文鱼是不是也可以？
　　一个青年举着半人高的金枪鱼、朝她傻笑的形象闪过脑海，芮比忒迅速放弃了念头。

　　如果首领的警告并非空穴来风，芮比忒应该已经把他害惨了。

　　顺利拿到了价值将近一百银币的新鲜虹鳟，芮比忒在海岸边停驻下了脚步。

　　微风从海面吹来。
　　芮比忒张望了四周，把鱼挂在了枯树，她慢慢涉过了平静的浅海。

　　“果然变回了人类时候的模样啊。”她不可思议的摸着脸上滑嫩的皮肤。

　　难道这是保护她的诅咒？
　　不太对劲，那为什么在“灰塔”，人人都看出她是骷髅？

　　芮比忒抬了抬下颌骨，摸了摸眼皮。
　　是的，这就是她，如假包换。
　　绝不可能是幻术捏造出来的把戏。

　　——这之后，芮比忒短短二十分钟内戏剧性的失去了虹鳟鱼。
　　因为她被人打劫了。

　　芮比忒空手而归，为自己白请了一夜假期而懊恼。

　　“‘你好首领先生，我的鱼被打劫了~能再让我出去一次吗’？”
　　“‘什么叫是我自己偷偷烤着吃了？才不！’”

　　不经意的树梢间传来一阵轻笑。
　　听起来像音域低沉地鸟儿在啭啭。

　　连只鸟都想嘲笑我？
　　少女托起泥团，愤愤然的丢到那棵树上，但她停手了。

　　“归根结底，是我的错，明明有机会拒绝的……”
　　她露出了遗憾。
　　“但那个女孩那么瘦，那么小，就算是骗子，我也认了。”

　　芮比忒大步走开了。

　　片刻之后，树枝上跳下一个人影。他披着件镶边黑斗篷。

　　满月挣出云雾，芮比忒随月光渐渐看到了“灰塔”。

　　难道是“灰塔”的原因？还是……月亮？

　　少女一点一点，又变成了骷髅。
　　芮比忒能明确体会到身体的变化，但她不敢去看。

　　“早安，姐妹——额……”
　　一位“夜行姐妹”远远看见了芮比忒。
　　她绝非友善的拿着杆□□，身后甩着一条花豹的细长尾巴。

　　“是我，那位骷髅向导。”

　　这时，日光慢慢爬上灰塔水晶，赶走黎明，整座小岛复苏了。

　　“原来是你……别想拿梦游当借口唬弄我……”
　　女性哨兵眉头一松，抓住了她的手，她速度很快，刚好在日出时来到了芮比忒身旁。
　　“跟我去见首领吧，擅自离塔的家伙。”

　　“擅自离塔？才不是——我可以解释一切。”
　　芮比忒在身上翻找那张纸条，“首领……”

　　然而首领给她的出入证明，不见了。

　　上午的太阳光像条褪了色的丝巾。
　　罩在灰塔水晶顶部，远远看去，塔正顶着颗凝结水珠的新鲜葡萄。

　　芮比忒伸手挡住刺眼的光线，颓丧的坐回长椅。

　　“还没好吗…”
　　她小声嘟囔着，望去了那位“夜行姐妹”。

　　她正不耐烦的用长指甲挠门。

　　“怎么可能……现在已经九点了，难道……他老人家睡过头了？”
　　“夜行姐妹”确信首领办公室被紧锁后，终于放弃了敲打。

　　突然，她回头冷冰冰的盯着芮比忒，一副要找麻烦的模样。

　　“骷髅不许坐！”
　　“给我好好站着，或者蹲着，手背后！”

　　骷髅不甘示弱的抗议道 ，“你干脆给我套个笼子，再摆个碗。好让我蹲着也能找点事做。”

　　“嘴挺能说。”
　　“一副骨架子自称向导，就潜入了我们‘灰塔’，你难不成是帝国派来的细作？”

　　“嗯？”
　　芮比忒睁大了眼睛继续瞪着，却没有丝毫退缩，她感到手臂在发抖。
　　“我是土生土长的联、盟、人。”

　　“呵呵，一张嘴谁信，我还说我是帝国贵族的千金。”
　　那女人得意地笑了起来，似乎对芮比忒一时半会找不到反驳的样子十分满意。

　　“你真以为你能瞒得过首领？他是位明察秋毫的大人物。”
　　“夜行姐妹”厉声道。

　　芮比忒不打算自证了。
　　即便她认为捉弄她会很有趣。

　　有趣……罢了，她还是应付两句，省得一拳不出，被来的百拳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