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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谁最擅长挽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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芮比忒·斯诺摇了摇头,开口道,“德雷斯顿先生,它是盆栽,未来会是一株蘑菇,一株生命力顽强的蘑菇,是我在宿舍找到的……”
精神疏导结束后,夏铎·德雷斯顿盯着死气沉沉的泥壤看了足足十分钟。
“怎么样,它招了吗?布丁是被它吃掉了?”芮比忒眨眨眼。
这个举动真不像他,可能是因为失忆吧。芮比忒没有多想。
终于,他抬起了头,若有所思。
“所以说,斯诺小姐,你有权向静音室里的我,送些此类的小东西?”
“应该、大概可以。”
芮比忒也不是很能拿得准。
但门外那位哨兵似乎对她的态度有些暧昧。只要他在,应该就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要在这里等多久?直到记忆恢复?”
“是的,按照治疗疗程来看,还需要三个月时间。”
“呵,那如果我永远想不起来呢?”
夏铎哀伤的笑了。
“……我不知道。”
芮比忒被他凉薄的笑意突然刺痛到了。
她鬼使神差的想起来昨天那位将面临“荣誉死”的黑发哨兵。
她感到一阵茫然。
如果她的恩师,格拉斯·穆恩先生在这里,事情就一定会迎来转机。
但现在……唉,估计他远在帝国的小孙子,都已经步入垂暮之年了。
“那笔和纸。这些东西你一定能搞到吧。”
夏铎·德雷斯顿用手轻轻在桌面上描着。
“我想再试试,也许我们能拿它一起聊聊。”
“一起聊聊…夏铎你愿意信任我啦?”
芮比忒心下有些雀跃。
夏铎把手放在了屏障上,“所以无法恢复记忆……我会被‘荣誉死’吗?”
“‘荣誉死’,是谁告诉你的?”芮比忒暗呼了一声。
难道夏铎即使失忆,脑子里还清晰记得这个?
芮比忒在犹豫要不要把“荣誉死”的事情告诉夏铎。
她心虚扫了扫他脖子上的项圈,苦闷的摇头。
见此,夏铎不在乎的耸耸肩,他盯着芮比忒,讲了一个不太好笑的冷笑话。
芮比忒干巴巴的笑了几声。
她心里隐隐明白,笑话好笑也好,不好笑也罢,这是他为了护住他们心中最后一点希望。
可怜的夏铎·德雷斯顿啊。
芮比忒能做的并不多,但她必须拼尽全力。
“斯诺小姐,今日精神疏导的时间结束了,请离开静音室。”
耳夹里传来了梅莉亚娜的声音。
“糟了,我本来还想多跟你聊些别的东西,”
夏铎不舍的看了看芮比忒。
到头来我什么都不知道,知道的也不能说……芮比忒挫败的想,又坐了下来。
“德雷斯顿先生,为了让你全心信任我,请再多问我几个问题吧。”
“那外面的人,不着急吗?”夏铎摸了摸耳朵。
“没事,首领那边……实在不行我就提两桶牛奶去赎罪!”
“你真会开玩笑。”
夏铎笑弯了眼。
“我也没什么好问的……巧克力?”
夏铎的目光不知道落在哪里,让芮比忒一头雾水。
“什么?我没听清——”
她小声地拉长音问,感觉有个火焰小人在心尖上跳舞。
它嘲笑道:太坏了,芮比忒,难道你今天要一事无成的逃走吗?
“刚才看到了,你裙面上粘的污渍是热巧克力,对吗?”
芮比忒闻言揉了揉裙子。
她早上又穿上了那件灰蓝色的长裙。
心想反正只脏了一点,看起来还好,就一股脑套上了。
现在看来污渍像美人脸上的胎记一样招人嫌呢。
芮比忒尴尬的转过头。
“你目前这副身体,也能正常进食?”夏铎问,眼睛亮了亮。
“是的。”
“你看,有这些磷火在,它们能帮我品尝美食,还能帮我消化。”
芮比忒骄傲的指了指从眼眶里冒出了磷火状触手,它们像是独立于骷髅之外的其他生命,不安与分的燃烧着。
“如此看来,你比起是一副骷髅,不如说更像寄生在骨架子里的魂体使魔?”
夏铎饶有兴趣的朝磷火伸出手。他疑惑的皱起眉头,语气陡然一沉。
“斯诺小姐,说不准此刻有个完整的你,正在某个房间安然的呼吸着呢。”
“这……”
突然背后凉飕飕的,怎么回事?
芮比忒心想,这有可能,但根本是天方夜谭。
将躯体与灵魂分割是来自地狱的“禁术”,是那群早湮灭上古历史的黑魔法师最向往的把戏。
而且“禁术”施展条件极为严苛,纵使倾尽一国之力,才有渺茫的可能性。
芮比忒不过是位毫无背景身份的D级向导,一生都在随波逐流中扮演好人,扮演坏人。
她不敢想,她也不相信。
“你最好该离开了,骷髅向导。”梅丽亚娜警告道。
芮比忒看向了夏铎。
他朝她露出了知意的微笑。
芮比忒发现了一个秘密,每当金发的夏铎朝她微笑,她都感觉像在做梦。
梅丽亚娜·瓦尔基里未料到芮比忒会就此离开静音室。
她匆匆抖掉手背上的米粒,麻雀飞出了窗外。
“骷髅向导,今天有什么感想?”
“勉强过得去吧。”
窗外的黄昏洒在她的肩上,她惆怅地望着梅莉亚娜。
“首领从没说过夏铎恢复记忆会发生什么,但他说过,如果夏铎想不起来,他就永远不能离开静音室。”
梅莉亚娜沉默的盯着她,然后把手放在了芮比忒的肩膀上。
“梅莉亚娜?”
芮比忒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光滑惨白的头盖骨。
“芮比忒,你就像俺老家的妹子……咳咳,我想说,你做好该做的就行。”
我想我大概会失败,我做不到,三个月太短了。
芮比忒心想,如果灵魂有形状,她的现在一定是朵萎缩在热带的花。
“嗯,不过我在你眼里原来是这样……梅姐姐?”
“别太得寸进尺!”
接下来的时间,她们往常一样去了咖啡厅。
夜风习习,许多哨兵趁就寝前尽情享受着户外的凉爽。
有人漫无目的散步,有人举着蜡烛在森林的空地上“跳舞”。
芮比忒出神地看着。
“梅莉亚娜!”
一行哨兵走进了宽敞的咖啡厅,她们看到了梅莉亚娜,纷纷伸出手打起招呼。
她们是“夜行姐妹”小队,负责夜晚时段在塔的边缘巡逻。
“晚上好,姐妹。”
梅莉亚娜看到她们,语气温和又惊讶。
“要一起来吗?我买单。”
“不、不了,我们只是打个招呼,仅此而已。”
几位女士注意到了梅莉亚娜身旁的芮比忒,面色有些不对劲。
芮比忒虽不会读心,但也知道自己并没有得到她们的尊重。
“等等,‘夜行姐妹’,别忘了这个。”
梅莉亚娜用银餐刀敲响了漱口的玻璃水杯,尖锐的声音格外响亮,几乎同一时间,所有人都齐刷刷看向了她。
“小梅,你是没事找事吗?”
姐妹中走出来两个模样不太好惹的女性哨兵,她们打量着她,从上到下。
突如其来的对峙中,谁也不肯退缩,咖啡厅里的其他人已无心享受闲暇,都在窃窃私语。
芮比忒不解的看着梅莉亚娜。
她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吧?
“‘艰难光辉的纪元已完,我们还未得救’,为塔战斗的孩子……”梅莉亚娜喃喃念着,她朝众人夸张的挥出了手。
“来杯热乎乎的咖啡厅专供的热巧克力,怎么样?”
“什么?哨兵宣言能用在推销巧克力的地方吗?”
“你这家伙真的发疯了。”
梅莉亚娜高高举起热巧克力,极有信念感的继续念道。
“永恒之火照耀你们的前路……”
几个人脸上那惊愕的表情和接下来发生的闹剧,当时有幸见证的人一生都没忘掉。
因为梅莉亚娜口中的“永恒之火”灵验了。
那个穿教袍、拿蜡烛在树下跳舞的信徒自述自己太过虔诚,连火苗卷到衣服上烧了起来也毫无知觉。
发现后,他“明智”的跑进了离自己最近的建筑物里寻求帮助。
火焰四处乱窜,差点把咖啡厅烧成灰烬。
后来此人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他被解除哨兵哨兵身份,返乡开了家面包店,恰巧躲过了旋即到来的联盟内战,以及后来绵延九百七十年的“黄金圣战”。
但这并不重要,直到寿终正寝,他都认为好运全来自他那夜供奉的“神乎其神吉吉神”。
“太好玩了,你看到她们刚才的表情了吗?”
梅莉亚娜猛拍着桌子哈哈大笑。
“我们从前都喜欢这么做,捉弄我捉弄你……很有趣的。”
原来是她们之间的把戏,两百年后的年轻人真是难懂。
芮比忒抿了口热巧克力,看着梅莉亚娜又叫又笑,她难以共感的点点头。
“你怎么不笑啊,不好笑吗?”
确实。
“没有,我只是担心夏铎。”芮比忒气若游丝的说。
“他,除了失忆外,应该有别的事情瞒着我,但我不好开口。”
“那你说他都失忆了,还能瞒着你什么事情?”
梅莉亚娜脸上的笑容迅速离去。
“崔医生早说,‘夏铎·德雷斯顿从天马上摔死的不能再死了,除非他是魔鬼派来折磨他的小卒子’……芮比忒,我不知道你们在最后关头发生了什么事,但一定是你救了他。”
“那你就能打开他的心扉,再救他一次。”
芮比忒盯着逐渐冷掉凝固的热巧克力。
“崔医生?”
“梵思·崔,老帝国人,流放前差点就成为了传奇,他近年疯疯癫癫,你懂我意思,别去招惹……”
“说起来。”梅丽亚娜苦想着说。
“不久前有位自称向导的少女来过‘灰塔’……很久没见了,我想她八成是骗子,被识破就逃走了。”
结账时,梅莉亚娜为芮比忒付清了账单。
这么做绝不是为了讨好她。
梅莉亚娜将要去污染区执行任务。
她怕自己一去不回,希望芮比忒替她好好记住有趣的今夜。
芮比忒答应了。
出征钟音在铅灰色天幕下迂回,响彻了整个灰塔岛。
芮比忒看着哨兵骑上天马,与朋友拥抱告别,然后变成西海岸方向的白点,消失不见。
她坚定地站在了首领的办公室门前。
“打扰了。”
“请进。”
午时阳光懒散的照破窗帘,令锦缎质地的绒布闪闪发光。
芮比忒很喜欢这种感觉。
什么时候首领的位置也能轮到她坐一坐?
“斯诺小姐,怎么了?”首领问。
“我想……”
她温吞吞的发出声音,喉咙里像塞进去了一只□□。
首领的桌前放着一杯加了牛奶的红茶,糖罐就在不远处——芮比忒很意外。
“要来一杯?”
“好啊好啊,您喜欢饼干吗?我最爱吃巧克力味的。”
“……你真是无法无天了。到底找我要说什么?”
“咳咳,诊疗室的羽毛笔坏了,我路过,你能借我一根新的吗?”
芮比忒细声叙说,伸出了一只乌鸦羽笔。
诊疗室离生活区不远,但到首领所在的办公区就远的太多。
路过?有你这么路过的吗?
首领神情困惑,拿过羽笔,随手在芮比忒带来的记事本上写下了自己的姓名。
——郄泽尔·科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