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死亡，骨头人》奢侈贫穷

12、总是故作神秘

　　芮比忒·斯诺拯救了荒草疯长的花园。

　　陷入无休止的忙碌，似乎发生在静音室的事就不会那么痛苦。

　　这是“灰塔”步入夏季以来，首个真正足以称得上酷热的一天。
　　所幸成为骷髅就这点好处——不会流汗，也不会热。

　　芮比忒拿起园艺耙拍了拍厚重的草苔。

　　每拍一下，都会有暑热的潮气喷出来，散入阳光，化作水雾消失。

　　一个人整理花园的进度总是很慢，她需要太多时间适应园艺工具。

　　这让芮比忒想起自己也拥有过一个小院。
　　或在凭空神隐的“白塔”，或在她的故乡，洛都。

　　那时她独守过世姨妈送她的小屋。
　　两眼茫茫，除了一条老狗，再没有别的朋友。

　　近来芮比忒心中总有些疑惑。

　　百年前，那些来不及握在手心的岁月，她究竟是怎么度过这一个又一个炎热的夏天？

　　“唉，没印象了。”

　　芮比忒闭上眼睛，试图想起麦穗滑过掌心的干涩感，还有风吹过草地的沙沙声。
　　似乎此时此刻，世界上有另一个她正生活在他处。

　　“我到底在想什么。”
　　骷髅微微一笑，从围裙里翻出一整袋的薰衣草种。

　　她把种子倒在骨掌上揉捻着。

　　永恒之火啊。
　　夏铎·德雷斯顿的情况好多了，他正慢慢恢复记忆。

　　过不了多久，一场大雨过后，花园里的薰衣草一定会像约定好了似的长出来。
　　到时候她会请他来花园观光的。
　　到时候……

　　芮比忒的眼前出现了一只灰扑扑的生物。

　　它走路很轻，有两只黑眼睛，藏在细长的蘑菇褶皱下，像干涸的豆。

　　“小蘑？你等会我。”
　　芮比忒来回翻箱倒柜，终于看到了，带回宿舍后，不幸弃置的铜水壶。
　　“找到了。”

　　蘑菇妖察觉到芮比忒朝它走来，连忙逃去，却不料面前这只骷髅比它更快，一个扑身把它困住了。

　　“咿呀！”

　　蘑菇妖无处可逃，只好跪在地上，作可怜兮兮的求饶状。

　　“别怕别怕。”

　　芮比忒赶紧从蘑菇妖柔韧的身上起来，炫耀的挥了挥水壶。
　　“交个朋友？我请你喝水。”

　　“咕噜噜？”
　　蘑菇妖歪了歪头。

　　又一壶水浇在了蘑菇巨大的菌盖上，它稍稍翻个身，舒服的展开了四肢。

　　“小蘑，以后，你想留在这里当我的蘑菇小狗？还是‘花园主理人’？”

　　“咕……”
　　蘑菇湿漉漉的看着她，十分委屈。

　　“喝了我的水，不许反悔噢~”
　　她翻出一顶破草帽，盖在了蘑菇妖的脑袋，平添了它几分憨态。

　　“小蘑。”

　　“咕噜噜！”

　　“小蘑！”

　　“咕噜噜！！”

　　芮比忒被它的反应逗笑了。
　　多个伙伴的陪伴，是她一直都想要的。

　　接近傍晚，芮比忒仍在埋头除草。

　　花园少说有十年没人打理，日积月累的杂草，落在芮比忒身上，像一座大山。

　　如果不是趁这两天哨兵们集体休假，她估计更没机会整理。
　　还有有“花园主理人”作助手，算轻松多了。

　　“向导大人，晚上好。”

　　听到一阵踩过草地的脚步声，芮比忒慢悠悠回头，看见了威尔。

　　虽然之前因为工作见过几面，但他们之间从未正式认识。

　　这威尔·布莱兹是近期刚进入灰塔的年轻哨兵。

　　他取代梅莉亚娜的职位已经好几天了。

　　梅莉亚娜……芮比忒忘记梅丽亚娜去了哪里。
　　回家休假？还是外出执勤？

　　芮比忒叹了口气。
　　她真应该把每天都发生过的事情都写进日记里的。

　　威尔支吾其词的看着芮比忒。

　　“怎么了？”

　　威尔压低声音。
　　“首领托我向你带话，今后的‘荣誉死’仪式不会再举办了。”

　　“什么？”
　　芮比忒努力装出第一次听到的惊喜。

　　那天见证夏铎·德雷斯顿的精神污染奇迹消失时，首领就对她说过。
　　但他不知道，芮比忒的“蜂蜜”只有一点。救得了夏铎，下一个人就没好运再救得了。

　　但威尔满脸期待，她不好意思冷脸说出：我知道的比你还早！

　　“精神疏导对塔而言果然是必不可缺的呀。”
　　威尔崇拜的看着她。

　　“你的意思是，首领废除了‘荣誉死’？”
　　芮比忒强烈地问了一遍。

　　“是的，毕竟有向导大人，您一挥手不就全解决了吗？”

　　一挥手就全解决？哪有这么轻松。
　　未来不仅要负责整座塔的精神疏导，如果再遇上夏铎这种情况怎么办……

　　首领是完全不拿她的死活当回事啊。

　　芮比忒心虚的点了点头。
　　“说的也是。”

　　“明天夜里，我们有篝火庆典，作为大功臣，您一定要来啊。”
　　“一定要来！”

　　威尔全程倒退着离开了花园。

　　他面直朝芮比忒挥手告别，直到两人高的花圃再也看不见彼此。

　　芮比忒松了口气。

　　虽然向导不复存在，但他们留下的高等著作一定还在。幸好对不死不灭的骷髅而言，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好好休息之后，再考虑对策吧……

　　“雪兔子，‘永恒’之火的战士，哨向世界即将要被恶魔入侵……等下，你要哪去！”

　　“当然是去搬砖打工了。”

　　一身新手装备的少女在原地做了几个后空翻，深吸了口气。

　　她扣住鼻孔，试图把营养液的苦味擤出去。
　　“导师~告诉我去哪赚钱比较快？”

　　“新手玩家‘雪兔子’，你刚注册账号，不能赚钱。”白法师咬牙切齿的说。

　　雪兔子不屑的扣住了另一只鼻孔。
　　“哦？你刚刚说什么，我好像没听清诶~”

　　“如果耳朵不好，我可以帮你毁号重来。”

　　说完，白法师的额头上隐隐浮现出一行红色花纹——“LV99”。

　　她抬头看了看自己的，才“LV1”！

　　“确实打不过啊，那我听你的。”
　　雪兔子妥协的耸耸肩。

　　做完漫长的新手任务，雪兔子在白法师的监护下，来到了一片长势盎然、无人看管的药田。

　　他行走的速度很快，环身特效很光污染，雪兔子好几次都差点跟丢。

　　“喂，导师你到底是 NPC 还是玩家啊。”

　　“无可奉告……嗯呵，说不定像你一样。”男人高深莫测的说。

　　“像我一样？”

　　白法师和蔼的看着她。

　　雪兔子集中精力，从他的虹膜上读出了许多东西。
　　漠视，等级压制，懂~
　　愤怒，萌新难带，懂~
　　好奇，还有一半……恐惧？

　　雪兔子干巴巴的笑着，“我打赌，您不可能像我一样倒霉。”

　　新手任务结束，白法师如愿领到导师奖励，流程性的加完好友，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拿到奖励就翻脸不认人了，无情的男人呵。”
　　看着他的方向，雪兔子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在悔恨涌来前，追上他。

　　最终，她放弃了，活动了几下手腕，钻到药田里采药。

　　游戏里时间飞快，不知不觉，她已经在药田里摘了一天一夜。

　　当真实的饥饿感挤满胃部，雪兔子知道是时候该停手了。

　　如果因为饿晕之类的被游医玩家或者 NPC 捡走，光问诊费都是天价。
　　这点倒和她所生活的现实如出一辙。

　　从面包店挑选完正餐，天已经黑透了。
　　雪兔子揉了揉眼，依稀能看见远处的悬浮着几道五彩斑斓的人影。

　　“等从公司休假，我一定要去星环之外的银河系旅行。”

　　“那破地方？我小时候暑假研学就去过了，就是贫民窟！”
　　“拉·梅三世还在位时，上面的人口是人类起源地‘地球’总和的二十倍还要多……”

　　雪兔子看着他们如出一辙的面孔，心想这一定是来自星环内的富豪或者公司精英。

　　他们最喜欢拿自己大风刮来的钱，买溢价的奢侈品了。

　　“各位，咳咳，打算来点刚摘的‘野草’吗？原价一株十万金，现在只要九千九。”
　　雪兔子拿出一株叶子边缘发紫的锯齿草——装在平平无奇的玻璃瓶里。

　　“……演都不演了？直接就叫野草，敢卖这么多钱？”
　　“是啊，傻子才能被你抢劫我十万金，含泪送我根野草。”

　　“诶诶，别走……”
　　“它正如其名，如隐士低调，却暗藏不可驯服的天然野性，是大自然遗落世间的珍宝。”

　　“什么珍宝，看，这不跟这绿化带一模一样！”

　　三个人很不耐烦。

　　“如果真是野草，给我十万个胆子也不敢狮子大开口。”
　　我有一百万个胆子。

　　雪兔子笑弯了眼，继续说。
　　“罢了，没缘分罢了。各位执意认定它是绿化带，我只能卖给远处那位先生了。”

　　“要赌吗？”几个人抱着脑袋窃窃私语。
　　“赌？哈哈，带我一个。”

　　得出商讨结果后，有人站了出来。
　　“我买不就行了……那你这株‘野草’有出生证明吗？”

　　“当然有，咱们加个好友，我一会发你。”

　　“成交。”

　　看着账户上跃动的数字，雪兔子按捺不住的开心。

　　先不管这钱最终会怎么样，即使被讨要回去，但能想到曾经拥有，都够让她高兴一阵子了。

　　在旅社休息半天后，吃了点干面包，雪兔子就马不停蹄跑去药田拔草。

　　刚拔出几株草药，草丛里钻过一个生物。

　　她不以为然，继续拔草。

　　这时，一声清晰的人语冷不丁吓到了她。

　　“你、你难道不疼吗？”

　　“嗯？”
　　雪兔子找到了人声的来源，原来是一株头顶“LV3”的蘑菇怪。

　　她擦了擦新手防具上的泥点子，嘲笑道。
　　“拜托，我比你高了整整十几级。”

　　“蘑菇怪听到后伤心了，蘑菇妖想哭。”
　　蘑菇妖很是挫败的哼哼唧唧起来。

　　它停下了攻击，来到雪兔子身边，嘴里衔着什么东西。

　　“蘑菇妖是个失败的家养蘑菇，拿走战利品吧，我想彻底消失。”

　　雪兔子上下打量着蘑菇怪，眨眨眼睛。
　　“你啊还不值得我拔刀，等级刷到‘LV99’再来找我，顺便给我捎两百块钱，炒几个菜。”

　　“蘑菇妖没有钱，不会炒菜，也不可能变强……玩家大人能帮蘑菇妖变强吗？”

　　难道是……雪兔子停止下了嘲笑。
　　迟迟不见隐藏任务的弹窗，她等的都心焦了。

　　她玩游戏是为了生活，不是做慈善。

　　但…养只意识觉醒的蘑菇妖做使魔，听起来蛮不错？
　　总而言之，利大于弊，养了不亏。

　　“叮！驯服成功！”
　　雪兔子看到这四个字眼，开始有点头疼。
　　究竟是谁驯服谁现在还不好说……

　　“感谢主人收留蘑菇妖！蘑菇妖很开心！”

　　“好了好了，别磕头了。”
　　雪兔子揪起了蘑菇妖。
　　“以后你就是我的‘蘑菇小狗’了，叫小蘑怎么样？”

　　“呀！”

　　“对了，你在附近有见过一个男孩吗？他是我的搭档，他叫……”

　　突然间，花园狂风大作。

　　雪兔子摔了一跤，狠狠磕到了头。

　　“我在做什么？”
　　她茫然的擦着手指上的擦伤，使血珠子更猖狂的渗了出来。

　　她在这待了多久？
　　她不是杀光所有人，已经赢了竞技吗？

　　“呀，血？主人你怎么会流血！”
　　小蘑吓坏了，朝狂风中的来客丢人畜无害的泥点子。

　　来者是个漂亮女人，举止自信，优雅轻盈。
　　“你是雪兔子，是吗？”

　　“……”
　　她声色特殊，让雪兔子觉得她肯定自己曾在哪里听过。

　　小蘑在发出尖叫。

　　“不好意思，忘通知你了。”
　　女人把手按在她的头顶，力道很重。
　　“第二回合的规则换了。论谁伪装NPC，不被发现的情况下，赚够整整一千万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