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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漫长的仲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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芮比忒·斯诺快步走出静音室。
她听到有人在身后叫她。
但骷髅发誓不再回头。
现在后悔也没用了,所有人都看见是她发疯砸坏了仪器。
她把自己关进诊疗室。
听到有人敲门,她大吼把他们赶走。
她太失望了,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向导小姐。”
盐鸟从窗户里翻了进来。
“你为什么要缠着我?”
芮比忒有点被他激怒到了。
“你做了什么?”盐鸟问,踩到了地上摔碎的药剂瓶。
他不再说话,静悄悄的拿出扫帚,为芮比忒清理整间诊疗室。
看着有人为自己打扫卫生,收拾麻烦,芮比忒冷静多了。
“我搞砸了。”
“静音室的那些仪器……”
芮比忒立刻张望四周,确定这里只有他们后,才继续说了下去。
“一直在抽走夏铎的血,这让我很不舒服,所以我把它们砸坏了。”
“今天是第几天?”
盐鸟走到来不及修缮的破窗前,望着楼下空荡荡的草丛,七月的暖风扑面而来。
“你难道不觉得这个月,过得太漫长了吗?”
芮比忒摇了摇头,他怎么会有这种错觉?
一想到夏铎令人皱眉的状况,她都嫌这月过得太快。他跟她在静音室初见,是上周发生的事情吗?她感觉都过去了整整一百年!
盐鸟无所事事的坐在了靠窗的那张柳条椅上。
“向导小姐,事情往好处想。如果你说的仪器确实古怪,他们肯定不敢声张,当一切从未发生。”
“我倒想知道,你还有其他治愈夏铎·德雷斯顿的办法吗?比如还没出的王牌。”
“没有。”
说出这话时,她感到了自己的心无力的挤成了一团。
“你没有,我有。”
盐鸟的话轻飘飘的,像在复述一个不切实际的梦。
除非,夏铎身上的污染是你带来的。芮比忒想,如果真是,她大可以跟他同归于尽了。
“但你要按照我说的做了,多少会失去什么。世上没有两全其美的事,对吧?”
芮比忒不解的看着他。
她本来就只是坟墓里无关紧要的死人,还能失去什么?
“一点小小的代价,小到无人在意,可能等尘埃落定,你也不会知道。”
芮比忒笑了,“真有意思,你能把一切坦白清楚,再让我行动吗?”
“我是为了你,夏铎·德雷斯顿对我而言也没那么重要,但对你就不一样了。”
盐鸟仿佛被一种神采奕奕、强词夺理的光环裹住了。
他熟稔人心,知道芮比忒已踏入圈套一多半了,接下来他只需要把细节夯实,滴水不漏。
……
“你说的对——无论失去什么,让未来的我再后悔吧。”
诊疗室突然黯淡了,明明窗外还正风和日丽。盐鸟从脖子上取下来一条不可思议的项链,他把它呵护在手中。
芮比忒仔细盯着项链,全然被链子末端的幽紫色宝石吸住了视线。
如果,这是条放在古董店的正经物什,她就算花光所有钱饿肚子也愿意买下。
“‘阿弗洛狄忒’的祝福,多漂亮。”
芮比忒走向项链发出的柔光,她抬头看着盐鸟,“你给一条项链起名字?”
“她自诞生就拥有名字,我只是承载她的过客之一。”盐鸟似乎也被宝石的光泽蛊惑了。
他迟滞地眨眼说道,“想着你的愿望,虔诚的带上她。”
“好奇怪。”
芮比忒捧起项链,宝石里面流溢着不菲的火彩,不断变幻。
她默默念道,“那我要许十个愿望。”
“你当她是许愿神灯吗?”盐鸟嗔道,拿开了她的手。
“按照我的话,重做一遍,必须毫无瑕疵。”
不久前,雪兔子用陷阱,杀光了西南丛林里的变种动物。
她肢解了它们,晒成肉干。
饥饿离她远去,死亡如影随形。她藏不了多久,她还没找到她的搭档。
他没死,他像她一样在躲躲藏藏。
然而真正可怕的转变,是雪兔子能够举起斧子,毫不犹豫的砍向人类。
她杀死男孩,也杀死女孩,无论谁想杀死孱弱的她,都反被她杀掉。
仅有一回,雪兔子差点失手。
对方是来自第六区的情侣。他们本素未谋面,但聪明的在摄影机前营造出暧昧关系,试图从这场不公平竞技中,为彼此夺得外援。
他们演的太真,因为回头望不见恋人,女孩的脖子被门板夹断了。
她曾恭维过雪兔子的眼睛与众不同。
现在死在了她布置的陷阱之下。
随后在毫无悬念的冲突中,她差点被女孩的男友当作人肉桩子钉进地板。
她想,我们曾经,或许天真的期望友好相处,以来抗争残酷的规则。
但现在,她只想知道这场杀戮何时结束。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生来就有罪?”
盯着一无所有的手心,芮比忒艰难的朝后退了几步。
“项链你从哪拿来的?我不想要。”她声音尖的不甚自然。
盐鸟不肯放弃,“再试试也不可以?”
绝无可能,再试了!
芮比忒的呼吸开始紊乱,她走到了项链前。盐鸟以为她回心转意,正暗喜的不得了。
“你——”
倏忽,骷髅托起宝石,把它咽下了。
“嘎嘣。”
诊疗室回荡着石头破裂的清脆响音。
“你在做什么!”
盐鸟一把抽回了手。但太晚了,他再也拿不回完整项链了。
芮比忒扶住办公桌站了起来,拿起水杯大口喝水。
盐鸟从后抱住她,想将宝石夺回来。
但芮比忒浑身都是骨头,无论他的海姆利克急救法怎样用力,她都无动于衷,甚至还被他挠的咯咯笑了。
终于盐鸟放弃了。
芮比忒声嘶力竭的质问道,“龙曈水晶?从哪来的?”
刚把宝石咽下,骷髅的胸椎间就传来一阵灼痛。
她以为自己都要爆炸了。
不会错的,这股自发的澎湃力量与维持整座“灰塔”供能的龙曈水晶,亦“灰塔”水晶同出一源。
来自遥远邪恶的污染区。
“你怎么能这样对我?”盐鸟狠狠将空链子甩掉墙上。
“彻底完了,夏铎也是,他会因你的逃避,悲惨死去!”
这时诊疗室的门又被重重的敲了起来,伴随着某人的怒吼。
芮比忒吓了一跳。
“我想这扇门关不了他们多久。”
她看向了摇摇欲坠的门把手,有人正暴力撬门。
骷髅转头,盐鸟已经走了。
她知道,宝石的事他肯定要跟她没完。
一个哨兵紧跟着另一个,冲进了诊疗室,看芮比忒安然无恙,齐齐松了口气。
首领再次造访了她。
芮比忒看着老人毫无表情的脸,试着体会他初次来到这里的心情。
但她差点忘了!“灰塔”建立在大灾变后。
那他又是出于何种残忍地希冀,才建立了这间不再会有向导的诊疗室?
芮比忒为他,为大灾变后,不得不死去的每位哨兵感到悲伤。
“斯诺小姐。”
首领严肃看着芮比忒,这让她下意识想到了很多结果。
难道是来找她兴师问罪?
他们最好只是把芮比忒绑回去,盯着她把静音室收拾干净。
“你——”
郄泽尔夸张的上下打量着她,揉了揉皱纹的眼角。
忽然朝她低头道,“实在抱歉,斯诺小姐,忽视掉你的负面情绪是我的责任,我向你恳求原谅。”
芮比忒惊恐的抬起了老人的头,“首领别这样,是我错了。”
世道变得太快了。
她几十分钟前还把静音室任性的破坏了一通,现在首领反而找她道歉?
“你最好回一趟静音室。”
“我没有强求你,是夏铎·德雷斯顿他需要你。”
首领又恢复了他以往的强硬冷淡。
果然他的人味是昙花一现,世道还不至于变得这么快。
骷髅跟着众人又回到了静音室。
除去地上的机器残骸,还有像内脏融化般的血迹,静音室还是老样子。
房间里没人。他们看起来都被安排到建筑外待命去了。
这里因为夏铎·德雷斯顿和他的血变得更加危险,已经无法待下去了。
早就该这样了,芮比忒想。
没有人该为另一个陌生人的健康铤而走险。
哨兵都是“灰塔”重要财产的一部分。
为夏铎取样鲜血、做实验、写论文的那些人,可能从未实地了解过污染区,但“灰塔”仍旧需要他们。
需要他们各自显赫家族,每年提供的一大笔维护资金。
首领和她一起穿过了屏障,她担忧地不知如何开口。
“我送葬过很多哨兵,他们比夏铎·德雷斯顿要幸运,起码死的利落。”
闻言芮比忒惭愧的垂下了脑袋。
“嗯……”
看到首领,夏铎一瞬间仿佛能从床上起来,他朝他虚浮的伸了伸手。
“可怜,我想教堂的牧师已经为你做过了临终洗礼。”
“你还认识他们吗?我记得你以前常去那里礼拜。你信仰的神,在这一刻没有放弃你。”
首领很轻很轻的抱住了他的脑袋。他朝他的额头轻轻亲了一下,像在安慰一个睡不着的孩子。
“斯诺小姐,这说不准是你们的最后一面了。”
夏铎看起来很疲倦,他的目光凝结在别处,看不到芮比忒。
芮比忒咛了一声。郄泽尔以为她快要哭了。
向导手册第7条:见证死亡,理解死亡,严禁向死亡流泪。
她难受的说不出话,只能像条僵死的鲑鱼蹲在地上。
紧接着她感到嘴里倒涌出一串热乎乎、滑腻芬芳的液体。
芮比忒用手接住。
那是一小捧金黄色的泡沫,随着水分蒸发,逐渐黏稠透明。
“斯诺小姐,再晚就来不及了。”
直到这时,芮比忒才认出,这不是鲜血,是一捧宝贵的金色“蜂蜜”。
她顾不上太多,把蜂蜜滴到了夏铎的舌头上。
泪水濡湿了他的枕头,随后夏铎·德雷斯顿意识到自己回来了。
“芮比忒。”
他先看到了一具失魂落魄的骷髅,后为身上恶臭与污秽红了脸。
纠缠在他身上的精神污染凭空消失了。
“蜂蜜”的效果立竿见影。
但完全超出了向导,骷髅所能做到的一切。
芮比忒记得,她曾有装满花蜜的嗉囊,当过精力充沛的采集蜂。
可惜从今往后,她不会再产出任何能修复残缺,返老还童的“蜂蜜”。
因为姐妹们驱逐了所有“雄蜂”。
而“蜂巢”被大风卷走。
首领奇异的目光落在芮比忒身上。
“幸好一切发生的不算太晚。”
远处的半空传来爆炸,静音室门大开着,正对着窗户。
夏铎叹了一声,他才意识到自己与外界的联系竟然这么近。
几束漂亮的火花映入他们的眼帘。
“烟火。”芮比忒说。
那个因雨被迫留置在齿轮城的夜晚——
夏铎曾对她说,塔在夜晚海岸有多美,尤其一些节日,还会整夜整夜的放烟火。
今夜无云是晴夜,很适合放烟花。却没有在过节,这一定是幸运女神在眷顾。
她听到夏铎在由衷赞叹,不禁困倦的打了个呵欠。
芮比忒愣住了,像冻结的冰雕一样感到寒冷。
海岸烟火,夏铎真的在齿轮城提起过吗?
他们之间是不是早就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