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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首卷失忆应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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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年手持一柄细剑,从他腰间抽出。竟毫不犹疑瞬间斩断了牛超一臂
“商人重利,这是一笔生意,你们不讲诚信,那我也就不客气了。买卖契约上只有四个字:毫发无伤。你那手脏了他的脸,交易作废。”
好久没见到这么狂傲的年轻人,牛超牙齿恨得发痒,含住下唇:“你知不知道你惹到了什么人,我看你是找死!”
他将方才饮茶杯子重重摔在地上。
瓷杯破碎四散的瞬间,冷箭从对面呼啸穿过敞开的窗子直插少年心脏。
千钧一发,宁潜一脚踢在少年膝盖,他吃痛单脚跪地恰好躲过这致命一击。
“少爷!”门外涌进十二个堂倌,手里拿着刀剑,各个身手不凡将所有人贩子一网打尽,捆绑起来。
偷袭不成,牛超见大势已去,束手就擒。
原来这整个茶馆,包括茶客都是这少年的人。
恶人自有恶人磨,人贩子不值得同情,现在最该同情的是自己。
刚走出虎口又进狼窝。
都道人心险恶,宁潜如今才深有体会。随着他融入这凡人之体,神力也消失殆尽,估计没等找到蒋氏族人,自己就小命难保。
宁潜趴倒在茶几上,还是装死为妙,能拖一刻是一刻。
少年逼近,俯身揽住他的腿。
这是要对他动手了?要不要求饶。
思虑挣扎间,身体腾空。少年将他打横抱起。安置在茶馆的后院。
躺在松软床铺之上,这可能是宁潜下凡醒来后最舒服时刻。还以为做人要吃尽苦头。原来也有享受的时候。
突然一股香味侵袭,腹部莫名一阵咕噜声响。忍不住吞咽口水,宁潜缓缓睁眼,少年手上碗里盛着红豆粥还冒着热气。
似乎对他的苏醒并不意外,少年直接送了一勺到宁潜的嘴边
机械张嘴服下,舌尖香甜,唇齿留香。和那蒋家香火美味不相上下。
来了精神,宁潜直接夺过一碗,猛灌进喉咙,温热的液体带来恢复力气:“还有吗?”
少年拇指擦掉沾在他脸颊上的饭粒:“来人,让厨房再端两碗。”
玉庐山顶有一奇景,天然地窟横跨三尺深不可测,被称为无底洞,除此之外,宁潜的食量也不遑多让。
在吃了整整十碗粥后,后厨直接把饭桶搬了上来。
拳头大小的饭勺上残渣被刮得干净,宁潜心满意足。
“虽然心肠黑,但你这娃娃对我一饭之恩。你有什么心愿说与我,他日等我回归……归家,我帮你实现。任何索求都可以提。”
少年憋嘴,盯着他的眼睛,熟悉又陌生。
不知为何突然心虚,可能是这少年眼神功利性、企图性太炙热,宁潜不自在捋了一束头发握住手里。
这是他从小的习惯,少年突然表情释然:“清泊,你不记得我了……”
言多必失,瞧这架势这两人是旧相识,绝不能暴露身份。
“几年前,我胸口受了重伤,记忆上出现偏差,连我爹都认不得。”宁潜也没说错,不过他也慢慢感觉到,关于从前零星碎片正在他脑海中拼凑。
“伤在哪给我看看。”话说出口,少年才意识到有些冒昧。
谁知对面的人直接扒开上身,露出胸前一片风光。
一个敢问,一个敢脱,宁潜当然是无所谓,他并没有什么羞耻之心。只是急着证明自己没有说谎。
而原本娇羞的少年也被他胸口那道愈合伤疤吸引。
又是那股杀气。
“是谁干的?”
这个故事要圆得有逻辑:“是一个叫朱彪的人,采风师吴鸣可以作证。”
“济善堂所有的人都该死,总有一天,我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宁潜脊背发凉,赶紧转移话题:“你还没告诉我你姓甚名谁,家住何地?”
少年狠戾表情暂缓。
“京兆蒋氏,蒋术,表字记文,我是你的结义兄弟。”
“你……长大了。”
记忆中的小圆脸和眼前瘦削的少年模样重合,只能说毫不相干。变化最大的就是从见面到现在,他从来没有在成年蒋术脸上看到一丝笑容。
太阳蜕变成冷月,那逝去童真埋葬掉的是他的善良。
宁潜的眼中除了诧异,还有一丝失落。
他的反应,刺痛了蒋术心底柔软,本来期盼在这人面前,他可以短暂放下仇恨,事实上一切回不去了。
“让我陪在你身边。至今而后,我会帮你东山再起。重塑蒋氏一族的辉煌。”
蒋术猝不及防捏碎手中的茶杯,碎片插进血肉,也浑然不觉,直到宁潜关心拉住他的手包扎,他才回过神分辨出刚才听到的话。
他反过来握紧宁潜的手腕,牢牢抓紧,生怕他从眼前溜走。
“我承认我自私,但你别想逃。”
宁潜手腕被捏红,青紫不过血:“疼……蒋记文,你放手。”
这娃娃怎么突然间情绪激动。宁潜脱离桎梏后主动摸上他的头,顺着蒋术发丝安抚。
“以后不用怕,万事有我在。”
吃人嘴短,蒋啸不能再庇护这孩子,由他来。饭碗打翻,就自己当厨子。
这福缘茶坊地处琅琊,乔氏一家独大,怎么会有这样规模茶坊,听从他姓蒋的吩咐。在宁潜询问前,蒋术给了他答案。
“这家茶坊是我爹的后手,他似乎预料到蒋家会出事,早做准备。这是我仅有本钱。和我的命一样重要。”
“当年事件真相是什么,你在向谁复仇?”宁潜单刀直入。
“尚不可知,我也是半月前才从奴隶遣所脱身出来,第一件事便是寻找亲人和……你的下落。”
毕竟十一年过去了,即便年长者样貌尚能辨认,他们也会隐姓埋名,最糟糕的结果或许已经不在了,想要重聚谈何容易。
“可有头绪?”
蒋术点头后又摇头,似乎心有顾虑。
“你大可信我,你我是共同体。”
宁潜心中非议,那可不,实打实地利益共同体。
本来表忠心的话,哪知蒋术的表情像见了鬼。是哪里说错了吗?
宁潜补充:“我的意思是……”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是这个意思。”
蒋术双手捏在一起,腿岔开又并拢,好不容易调整一个舒服的坐姿,微微低头。
宁潜擦了擦眼角,有些恍惚,耀眼曦光定格少年明朗的笑容,一如从前。
不明缘由,但这景象和小时候一样,让人莫名心情畅快。
像是同看过世间最有趣的话本,两人对视不语,笑颜镌刻在对方眼中,只有彼此。
蒋术查阅当年父亲一案的卷宗,根据尸检结果,那七人死于中毒,而蒋氏百年茶商从未在出货质量上有过纰漏。
只有一种可能便是有人蓄意投毒。
受害者十指指腹上布满红疹,状如星辰,这死状和十一年前销声匿迹神医华本的独门暗器“飞星入斗”如出一辙。
江湖上最广为人知的流言是他已被主谋蒋啸灭口,蒋术坚信父亲是清白的。还有传说神医华本有起死回生之能,人根本没死,现藏身于地下组织济善堂。
济善堂除了好事,只要有钱什么肮脏龌蹉的事情都干。堂主之下,有四大长老,长老手下还心腹元师及一众弟子。盘根错节,势力遍布十里八乡。
掳人勒索、烟花柳巷、赌场设局、阴谋暗杀。
多年囹圄,这其中蒋术最熟悉的莫过于奴隶买卖,扮成买主搭上线轻而易举,除了重金寻人外,他还想深入调查,企图找到神医华本的下落和相关线索。
能和宁潜重逢实乃上天恩赐。
疲累休息不知过了多久,宁潜一睁眼,蒋术仍保持他入睡前的姿势。凝望的眼睛里遍布血丝。
“一夜没睡?我又没做错事,你害怕我跑了?”
“害怕,但我相信你不会丢下我。”
怎么听起来有撒娇意味。他现在装乖卖巧和第一眼见到时狠戾的模样判若两人。
“回房休息。”还得指望你这娃娃吃饭,可不能把身子熬坏了。
蒋术指了指:“这就我的床。”
宁潜这才反应过来是他鸠占鹊巢,松软的床褥好似长出几千双手扒着他,再也不想睡杂草或寒凉青石板,如今他的知觉和凡人无异,甚至更敏感。
他握紧被子拉开一角:“那你上来。大不了这床我给你让出一半。”
蒋术扯住那一角,猛然一拉倾身靠近:“你可知邀请我同床共枕代表什么?”
他这一双眼睛远看像猎鹰残酷凶狠,近看则像灰熊庞然大物侵略性极强,似乎能把人生吞活剥,骨头渣子都不剩,远超于年龄压迫感。
“不……不知道。”这结巴声音居然是从自己口中说出来的,宁潜片刻诧异。
“那等你知晓后,再行此举。但别让我等太久,我怕我没有多少时间。”
被子重新披在宁潜胸前,蒋术离去的背影落寞得像只野狗,即便平时在他人面前如何不屈桀骜,始终难掩淡淡忧伤。
凡人都喜欢钱,等帮他赚到足够的财富或许就开心了,宁潜简单地得出结论。
天规森严,为神什么都做不了。如今附身于凡人却法力尽失,行事多有不便。
“怎么把它忘了。”
宁潜祭出上古卷轴,记载着各种密法,凡人之体驱动神力并非不可能,不过会遭到反噬应劫。
也不知都是些什么劫数,宁潜咬破手指,将血滴入卷轴之中。几行字现于眼前。
第一卷:忘前尘
什么意思?宁潜一目十行急着解读注释。
应劫者忘却前尘来历,以至情至性之躯体验世间真情,方可解。
“要我失忆?这可不行,我还有事要做。必须撤回。”宁潜自言自语,手忙脚乱想要擦掉血迹。
“血水之灵,回溯之术,万物重……复。”
咒语还差最后一个字将成,而他要说什么已经记不得,上古卷轴消失于无形。
“这是何地?我是谁?”宁潜抱紧头一筹莫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