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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不谈情就是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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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窗远眺,东临碧湖,数栋水阁方形环绕对称分列主楼两侧,白墙黑瓦与翠绿色竹林撞色,葱郁丛生,清风浮动竹叶低吟似风铃奏响打破清幽。
阁楼门前白石拼接成阶梯,延伸至湖中木桥,桥下流水迢迢,明镜似地能数清遨游锦鲤。
假山林立,堆砌成护岸矮墙环抱静湖。总觉得这园子里缺了点什么,下桥后一股清香扑面而来,宁潜才意识到,这座亭台水榭里并未种植花草,反而弥漫一股茶香。
桥这一端与对岸是完全不同的景象,人头攒动,堂倌的着装、步伐井然有序,手上拿着从未见过的茶具、烹具,介绍茶品,闲话家常,由阵阵茶香铺陈的烟火气。
这就是专业品茗之地,福缘茶坊。
穿过后廊来到中堂,左侧是柜台,上面分类悬挂着竖牌,除了上好茶叶,还有一些摆盘精致花糕以供挑选。
当宁潜出现在茶坊一楼时,点亮整个大堂,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二楼雅座贵客身着藏青锦缎的长衫,镌绣金纹枯枝,肩头上盘踞一只无眼夜枭。
有专门堂倌在一旁侍候,名为阿丑。
听闻一阵阵喟叹,剥开竹帘:“那青衫俊哥也是你们馆子里的堂倌吗?可否请他来帮我斟茶?”
阿丑没有抬头也知道他问的是谁:“这恐怕不能依乔大管家,他是我家老板的贵客。”
乔宋,琅琊巨贾乔氏一族管家,本为宋姓。
他拿起茶杯凑到唇边,忽觉无味,放下杯子:“那可惜了。”
“在琅琊这地界,大管家翻手为云,岂会留有憾事。”
阿丑倒掉冷茶,重新续上一杯。
乔宋手指在檀木茶几上一点:“哦?你的意思我有机会收藏此宝。”
阿丑殷勤奉茶面露难色:“既然是宝,必然引得多人觊觎。家主将他安置在寝室,足见珍视。”
“如此,横刀夺爱并不符合老朽行事作风。”
“以小人之见,凡宝皆有价值,看您能出什么价,想必家主也不介意忍痛割爱。”
乔宋抱拳作揖:“好,那此事,就有劳阿丑堂倌从中周旋,老朽静候佳音。”
“此事从急,恐生变数。您看!”
阿丑侧视,顺着他目光的方向,帘外两名茶客扯着宁潜的衣袖僵持不下。
“这小倌是我先点的,我加了码。”
“如此拮据就莫要出来现眼,价高者得。”他掏出一锭银子,压在那人先前拍在桌子的铜钱之上。
被撅了面子,那人气不过,直接上手。氛围紧张都不肯退让,倒霉的就是宁潜。
一醒来身处陌生环境,素未谋面的人,怎么看都是不怀好意,但他手被钳制架起,反抗无门。
像拨浪鼓晃了几下,头晕目眩,唇上毫无血色,这弱柳扶风之姿更惹人怜惜。
眼前一黑,栽倒在地,那两人喋喋不休的争论也安静下来。
咕噜咕噜,像是夏夜蟾蜍鸣响,吵得宁潜烦闷,捂着耳朵竟也能听见。
他这才意识到,是自己肚子在叫。
轻声呢喃:“好饿……”
“醒来吃东西。”
一个让人安心的声音,醇厚得像酒,柔润却有辣味。
好提议,宁潜想照做,眼皮却沉:“睁不开。”
“我喂你。”
几个字惊得宁潜从床上坐起,对上一张清俊少年脸。
“你是谁?不……”
“我是谁?”
俩个炸裂问题如五雷轰顶,蒋术手中勺子掉落,溅起汤汁。
这就是他之前说的失忆症,又犯病了。
蒋术耐着性子将两人的名字、重逢之事复述一遍。
听得宁潜云里雾里。
“不妨事,不懂也没关系,忘了也好。既饿了就快吃吧,看看合不合口味。”
宁潜注意力早已被他这碗鸡汤吸引住。
味道果然非凡,鸡肉嫩滑而不柴,隐隐散发一股药草香。
一连几天,宁潜光鸡就吃了十多只。一袋面粉和半袋谷米,饭量惊人。
蒋术虽然常常不见人影。但即便再晚他都会在睡前过来坐一会,看一眼。
“蒋术,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凡事必有缘由。
这远远不够,蒋术拿出一袋糖雪球,捂在袋子里有点化了,挑拣之后递给他:“想知道原因?”
“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我得知道凭何得到如此礼遇,心中有数才不会无端失去。”两人不同姓氏,他在这里不需要出工,还每日定时七餐。
十二堂倌人人都有自己角色位置,包括蒋术,看账本、查货、会客,还要事无巨细安排宁潜每日餐食不重样,无功无劳他自然心中不安。
“你我是结义兄弟,同时……”蒋术顿了一下:“也是心仪之人”
虽有一丝察觉,但直白得捅开这层窗户纸,宁潜还是有些抗拒。
“那我以何为生?”
这几天宁潜没了记忆,其实蒋术心里不想承认,却也隐约察觉自己心里竟有一丝窃喜,清空前尘旧事,一片白纸的宁潜是完完全全的属于自己,有时心底恍然划过可怕念头,把他困在这间房子里,旁人谁也不见,只有蒋术能进来。随时推开这道门,他都在等着自己。
每每有这样念头,蒋术会被自己吓到,甚至厌恶,但他就是切不断这份妄念:“以我为生。”
“不好吗?”
宁潜低头,手指搅在一起:“如此,也难怪……”
为何是一副失望的样子,他不愿,蒋术追问:“难怪什么?”
“你长得好凶,我害怕,但既然给我饭吃,理当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虽然蒋术在自己面前说话已经尽量轻声收敛,但从送饭的堂倌阿寅处听来,那日拉拽他的两名茶客被蒋术打断了手,扔进玉庐山中,那里遍野尽是野兽出没,只怕凶多吉少。
这人心狠,从面相上可窥探一二。他双眸狭长,半遮瞳,在坊间与人说话时目光没有一丝闪烁,可见要么并未动及心绪,要么说的都是谎言。
山根高耸似陡峰,侧光背光都有阴影散落脸颊之上,和眼底浅浅黑纹呼应,使得他周身气质暗黑,晕染着死亡气息。
没有人会甘心情愿与石心走尸为伍,蒋术不是好归属,对任何人来说都不是,遑论谈情。
“你可不可以老实回答我一个问题,我是……妓吗?”
宁潜不由得猜测。
“嗯?”因为他声音微不可闻,蒋术着实没有听清。
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非要自己重复一遍,宁潜有些恼怒:“男妓,男妓呀,我是吗?”
“你怎能做此猜想。”蒋术摇头幅度很大,力气再大点能把脖子扭断。
没否认,那就是了。天公不仁,我的人生不该堕落至此。那他无非就是迷恋这一副皮囊。
不,不管前尘如何,既然活着就能改写命运,要救自己,攒钱,跑路。
宁潜片刻安静后下定决心突然起身。
当他落座在自己大腿上时,蒋术头皮发麻,不知所措。
宁潜见他没反应,动作更大了,俯身把自己撞进蒋术怀里,手在他喉咙下方摩挲。这一套勾引动作行云流水,他也佩服自己果然是职业的。
“阿术,我想帮你,不想你那么辛苦,你教我好不好。”
说着手上移,掌心捧住他的侧脸,偷瞄他反应。
蒋术明显抖了一下,下意识想要躲开。身上的重量又让他逃不开。
“你……你不能,你这是…… 都行,你且说来,想做什么差事?”
蒋术感觉不到嘴的存在,说了什么大脑也不清楚。
宁潜躺在他怀里吃光糖雪球后胃口大开。
索求不能太过直白,谁知道这蒋术会不会答应只是权宜,枕边风吹得需多次少量。
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宁公子,家主命我送来五碗银耳羹。”
蒋术手悬在空中,犹豫再三,还是落在宁潜背上:“还不起来。”
宁潜其实腰酸腿麻,他也是冒险试探。后知后觉羞愧得躲到内堂。
来人是阿寅,宁潜才出来相见。
“宁公子气色越来越好,脸上瞧着长肉,粉粉嫩嫩的,像是厨房刚剥壳的鸡蛋。”
阿寅一边摆盘一边吐槽,他在十二堂倌中最为健谈,也相对单纯,这也是蒋术让他过来服侍的原因。
只是话未免太多。
“少爷,我不知道您也在,要不要我再送一碗过来。”
“不必,夜深了,你也下去休息。”
蒋术一脸焦躁,逐客令下得也很明显,反正宁潜是看懂了。
“我不累,多谢少爷关心。我在这里等宁公子吃完,好把碗收拾好涮洗干净。否则隔夜会有味道。”阿寅说着还坐下。
蒋术抬头看了一眼,正对上宁潜目光。
清了清嗓子:“阿寅,今天进的那批货数量不对,你去对一遍,若没问题,明早入库。”
很少接到关于进出货品这些重要差事,阿寅显然备受鼓舞。
“那我就下去了,这碗我……我明日过来收。”
蒋术满意点头:“辛苦,这些日子有你在我便无后顾之忧。”
阿寅离去的脚步都轻快了,合门时用双手轻叩,虔诚无比。
“切”
这些肉麻的话果然他能信口胡诌,宁潜忍不住白了一眼。
蒋术轻哼回应。
宁潜才反应过来,吃人家手短。自己人设不容放肆。
“切……切得很碎,很美味,阿术你也常常。”
宁潜马上切换了一张嘴脸。嘟嘴装乖把银耳羹喂到他嘴边。
蒋术拨开凑近的手:
“你不是宁清泊,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