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诸葛闲云

73、第 73 章

　　我告诉楚何月，我曾在那棵法国梧桐树下奔跑和游戏，也曾在那棵树下出神的看过我够不到的毛茸茸的小球球，甚至，在那年少得几乎幼稚的岁月里，也曾看着那雨里的落叶而无端伤感过……
　　楚何月在身边静静的听着，偶尔吸一口烟再轻轻的吐出来。头顶依然是午后温暖和稍显热烈的四月末的太阳。
　　头顶的太阳和蓝天从未改变，这个小学校也几乎没有变，而现在，我坐在这里，不再是那个年少的孩子，也不再是一个人。
　　很多人说，重回故地是为了埋葬过去。可是，对我来说，今天，和楚何月一起再回这里，除了那些物是人非的淡淡感伤外，更多的是一种分享和承担吧。我愿意在这样的时刻和楚何月回到这里，用这种方式让她看见我之前的她没有参与的岁月。
　　“过段时间，我也想回家看看我爸妈了。”楚何月说着，把烟蒂弹得远远的，也跳到球台上坐在我旁边，两条长腿悠悠的晃着。
　　那一瞬间，我觉得我们很像两个小孩，在玩累了以后，靠在一起，有点疲倦，却又心无挂碍。
　　“我们一起回去吧。”楚何月忽然间又说了一句。我微侧头看她，她正两手撑在球台上，微低着头，看自己晃着的两只脚。
　　我想起之前我们的约定，――在春天里一起去杭州，去她的家。
　　这个春天，被医院里大片的红色染成了灰色。可是，我们的约定还在。
　　忽然之间，我很想早点去杭州，早点去楚何月的家。
　　“嗯。”我轻轻应了一声。
　　楚何月抬起头，我看见她轻扬的嘴角。
　　“这次回家，不会再辛苦了。跟着我就好。”
　　楚何月说着，侧过身，用指尖轻触着我臂上那块小小的袖章。那块袖章像夜一样黑，在明亮温暖的阳光下依然厚重，无可遁逃。
　　这样的黑色，如今，竟然也会不再有那些神秘和讳忌，此时，楚何月轻触着它，就像轻触着我的衣裳的一部分。
　　“嗯。”我又轻轻的应了一声。
　　想起很小很小的时候，和一个小哥哥一起玩，他走到哪里我跟到哪里，不担心迷路，也不担心走累，――那个小哥哥一直拉着我，累了还会背我。在小小的我的眼里，同样不大年纪的他能给我所有的放心。
　　就像现在的楚何月。她说“跟着我就好”，我不再担心她其实只比我大五个月，不再担心我们其实都还年轻不够成熟。
　　我很放心，我知道她也是。因为，我们在一起努力。

　　整个下午，我带着楚何月在小城里游荡，就像之前在C城楚何月带着我一样。我们牵着手在大街小巷里漫无目的的行走，我跟她讲很多很多小时候的事情，也会在路人诧异的眼光里笑出声。――是的，我还戴着那枚黑色的袖章，在别人的道德里，这个时候的笑声是罪恶的。
　　我想起了母亲最后一次昏迷前我喂她糖浆时她的开心的笑。那个时候的母亲，也许已经预知自己的状态，所以，在我那样哄她喝下糖浆再问她“甜不甜？”的时候，她可以笑得那样开心明朗。我看到母亲的笑容，再难过再不堪，也忍不住在她面前微笑起来。
　　微笑，是母亲留给我的最后的表情。也是母亲希望我一直保持的表情。所以，哪怕是在我送走了母亲，在戴着这块沉重黑色的时候，我依然不想忘记微笑。
　　我很感谢楚何月此时走在我的身旁，感谢她的理解。她从来没有为我的不哭或是微笑而诧异。她只是陪在我身边。而且，我知道，她懂我为什么会这样。

　　傍晚回家前去了楚何月的宾馆，把她的行李一起拿回家。看到我们一起回家还带着行李，父亲也没太多意外。或者，对他来说，我本来就是一个离家久远的像他却又叛逆的孩子，现在只不过是又带回来一个。
　　客厅里的黑白已经撤去，只剩下母亲的相片和袅袅的烟烛。
　　父亲说：“去收拾一下吧，马上还要和他们去吃饭。”
　　是的，如果不是不想丢父亲一个人去面对那一大群人，如果不是怕因此母亲可能被他们暗地里批评，我是不在乎去吃不吃那么一顿饭的。――此刻，我只想离开所有那些不相干的人，在自己的家里，在楚何月身边，好好的，安心的睡一觉，甚至，连梦都不要做……
　　“去吧。”楚何月拉我进房间，给我打来水洗了脸，帮我换了件外套，认真的把袖章解下来再重新别上去，末了，伸手把它拉平整。
　　父亲在外面提醒着时间，我站起身，走到门口，发现楚何月坐在桌前没动。见我停下来转身看她，她忽然问了一句：
　　“我要去么？”
　　问得很轻，很胆小。
　　我看着她。
　　楚何月和我一起去，对我来说几乎是理所当然的，或者说，我几乎没有过今晚楚何月不在我身边的设想。但是，此刻楚何月这样问起，我才想到，其实，我真的不知道她要以什么样的身份出现，在这个时候，我能给她什么样的身份。
　　“我想你能在。”我问楚何月，“你要去么？”
　　楚何月看着我，然后，慢慢露出一个满足的孩子般的笑，从椅子上跳起来奔向我。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