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第 7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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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何月说完看着我。
“可能我描述得不是很准确，但是，在我刚听完我同学的转述时，我一下子觉得那个人好凄凉。”
“嗯。”我点点头。“我要是站在湖边看他，肯定会难过得要命。”
楚何月点点头。
“那个时候，如果是我，我会觉得，好像我离全世界都那么遥远，好像我跟全世界都有着不可逾越的距离，从心理到身体，哪怕是家人也不行。”
我可以想像出那个身心俱疲的工程师在九年后重见天日时的苍凉。所有在狱中的坚持可能在被告知可以回家的那一瞬间崩塌，他变得那么胆小那么灰心，会觉得整个世界都那么遥远和陌生，会胆小到连家人也不敢相见不愿相见，只想一个人躲起来，在没有人的地方，在湖心，接受太阳的安抚。
那个时刻，整个世界对他来说，只有太阳是熟悉亲切的吧。
“知道我为什么会突然想起来这个么？”楚何月问我。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
对单单的个体来说，你很难去比较九年的牢狱之灾、瞬间的信仰坍塌和忽然的丧亲之痛哪个更深刻。一边是历史的厚重，一边是生活的平常。但不论是哪一边，对于一个真实的个体来说，他所遭受到的，都不会仅仅是统计数字里的轻描淡写。
如同我。在母亲离开的那个夜晚，我也是想放下一切去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不想看到现世里的人，哪怕是父亲和楚何月。
也许，在某个瞬间，人的情感和思维确实会突然裂出一道巨大的鸿沟，会让他对哪怕是熟悉亲切安心的人都不想见不敢见，只想一个人安静的待着，试图一个人去适应和调整那种巨大的心理落差。
只是，我没有逃。我在做着我该做的事情。但是，父亲也好，楚何月也好，应该能够感觉到我在母亲离开后的那种淡漠和疏离。跪拜答礼，守夜，最后的送行，所有这一切，我都很认真的在做。但是，认真得不像是我，而是另一个人。
自始至终，我像是用一种第三人称的方式在做这所有一切。
连我自己都感觉到了。
那种漫长的伤痛，疲惫，几近绝望……
如果没有那些理性在支撑，如果没有对未来的那一丝渴求和希望，如果没有爱……
楚何月看着我。
“我在想，如果我没有过来，今天，你会不会也像那个工程师一样……”
我几乎没有犹豫的就点了头。
不需要否认。楚何月，是了解的。
如果楚何月没有过来，这个中午，我肯定也不会回家，也会在这个城市游荡。也许，我会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静静的坐上一整个下午，也许，我会在某个羽毛球馆里把自己累到筋疲力尽，也许，我会在城市的人群里面无表情漫无目的的行走，直到天黑……
天黑了，我依然要回去。依然要和父亲一起，去面对那些这段日子里来来往往的熟悉不熟悉的脸孔。
我可以放纵自己的双脚离开地面，但只能是片刻。过了这片刻，不论我愿不愿意，双脚终会再落到现实里。
如同那个工程师，他可以在湖心给自己一个与世隔绝的下午，却给不了更多。
现在，我依然在游荡，只是，我不是一个人，――楚何月和我一起。
离开殡仪馆，离开这么多天的沉重，终于能安静下来，我发现自己没有太多的凄凉和悲痛。或许，因为时间还很匆忙，在刚刚结束的疲惫之下，更多的是放松和困倦，还来不及去凄凉和悲痛。
我很庆幸楚何月能和我一起面对和抵挡。在这样的时刻，如果真的只有我一个人，我肯定会让自己哭出来。
楚何月叹口气，没再说什么，抽着烟，看着不远处。
隔着操场的不远处是一座楼房的背面，亦作了这小学校的一段围墙。楼房的几层是几家饭馆的厨房，粗壮的排烟筒从窗户里伸出来，打了个折后伸向头顶，最上面盖了一只尖尖的铁帽，像是一只冰冷抽象的清朝士兵，――除了没有那条辫子。一大片墙被经年的油烟薰得黑乎乎的。
这座楼房有相邻的几家规模不算太小的餐馆，临街的那一面永远是光鲜的，有着明亮的玻璃门窗，晚间，有着炫丽的霓虹灯饰。
我在这里上完了小学，看着临街的招牌换过几茬，玻璃依旧明亮，灯饰依旧炫丽，而这面向操场的背面，依旧黑污。进出那些餐馆的人，谁也不会想到要跑到这个小学校里来看一看它背面的污腻。
但是，谁能否定这污腻不是同样属于这光鲜的楼房呢？而日子久了，这些污腻似乎也变得家常亲切起来。如我，上学的时候，在日复一日的面对它们时，也没有想过它和它临街光鲜的那一面有什么不协调。即便现在，十几年过去，我从临街的繁华再站在这里，面对那几乎没有改变的后墙，我依然没有觉得太突兀，甚至会觉得只有这墙是在这漫长的光阴里没有改变的，有着最初的人世的真实和美好。
有一瞬间，我甚至想把“静默流年”这样煽情的字眼用在那面黑乎乎的污腻的后墙上。
我坐到那张水泥的乒乓球台上，悬着两只脚，看着面前不远的那棵法国梧桐。阳光暖暖的照着，几乎有点微微的汗意。
作者有话说
第72章 第 7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