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诸葛闲云

71、第 71 章

　　去迎了母亲出来，我抱着那个红红的几乎没有增加太多重量的漆木盒，楚何月走在我的身边。
　　这木盒里的那只尼龙袋，是母亲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真实的印记……
　　去办理寄存的手续，申请，领表，填表，缴费，到最后，一个工作人员告诉我：“好了，跟我过来吧。”
　　她在前面走着，我捧着母亲在后面跟着，楚何月在我身边。
　　我们穿过长长的狭窄的走廊，路过空无一人的房间。在走廊的尽头，那个工作人员停下来，推开门。
　　在那个叫做“梦逸阁”的大大的房间里，一排一排高高的木柜，一只一只的格子，整齐，洁净，像是从未使用过的超市寄存箱，或是被放大许多倍的中药铺。有一种奇怪而不恐怖的感觉。
　　空气里约弥漫着安静。那些编号一个连着一个，除了我们轻微的脚步声和呼吸声，这个大大的房间里没有任何其它声音。
　　时间在这里像是停止了流动。连季节似乎也停止了流转。
　　这里仿佛永远是一种干净空白的阴凉状态。
　　那个工作人员离开了一下，再回来的时候，搬来一架小小的木梯，指着一排木架上最高一层的一格对我说：
　　“就是那里。”
　　我走过去，看见那只被打开门的格子。
　　没有任何装饰。简单到几乎和一只真正的寄存箱没多大区别。
　　楚何月在底下扶住木梯，我一手抱着盒子，一手扶着木梯，笨拙的爬上去。
　　打开的格子里空空荡荡。
　　我努力在梯子上站稳，双手把那只盒子端端正正的放进去。
　　母亲的像片在对我微笑。
　　我看着母亲，一点一点关上那扇小小的门。
　　从现在起，母亲要一个人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过上八个月，直到冬至。
　　从现在起，母亲再不会被风吹日晒雨淋，再不会被灰尘和吵闹打扰。
　　从现在起，母亲终于让我放下了心。从现在起，不论以后我还会遭遇怎样的艰难，母亲都不会知道看到，也不会难过……
　　真好。

　　走出殡仪馆那扇大门，是四月末午后明晃晃的阳光。一辆接一辆的车在路上疾驰而过。
　　我挽着楚何月，站在门口不远处的空地上，看着面前的一切。
　　这一切，如此熟悉又如此崭新。
　　这个世界，将是母亲缺席的世界，却也因为母亲的缺席，教会我用一种崭新的目光去看待。
　　我深深吸了一口带着点城市烟尘和身后纸灰的空气。
　　“终于结束了。”
　　这四十几天来的艰难，这么多年来对母亲的担心，终于结束了。
　　“回家吧。”楚何月侧过头看我。“他们还在等着呢。”
　　我摇摇头。
　　“我们走走吧。不想回去。”
　　楚何月看着我，顿了一会儿，点点头。
　　最重要的事情已经做完了，让我暂时的放纵一下吧。那些礼仪，那些沉重，那些数不清的紧紧包裹的新鲜的记忆，暂时让我逃开一下吧。

　　我带楚何月去我的小学校。
　　是午休时间，大门紧闭。
　　楚何月试着敲了敲门卫的值班室，里面居然有人。
　　我告诉那个正捧着饭盒吃午饭的中年人我曾是这里的学生，从外地回来，想进去看看。他看看我和楚何月，又看看我臂上那块袖章，放我们从值班室穿过，走进校园。
　　呈L型的白色建筑，铺着绿色垫子的跑道，不大的环型操场，水泥的乒乓球台，花坛里的桂树，操场边的法国梧桐……
　　毕业后再也没有来过这里。眼前的一前，依然熟悉，只是，觉得学校比印象里小了很多，空间逼仄了很多。是否，真的要承认，小时候，看什么都是被无意识放大很多倍的……
　　我带着楚何月在小小的校园里行走，指给她看当年升旗的地方，做操的地方，跑步的地方，给她讲小时候那些还能记得起的事情。我们就这样牵着手，慢慢的走着。
　　楚何月说：
　　“我突然想起来很久以前我的一个同学跟我说的一件事。”
　　楚何月说着，拉我在一架乒乓球台前停下。我们靠在上面。阳光暖暖的照着。面前的操场空无一人。围墙外有浅浅的市声。一切安静而美好。
　　“那个同学告诉我说，”楚何月找出一支烟点燃，接着说，“她曾经读过一篇文章，里面说，有个工程师在□□中被打成反派，关了九年。后来有一天，他被告知说，可以出去了，还能补给他过去九年的工资。
　　“出来的当天，他没有回家，一个人跑到中心花园，租了条小摇船，在湖心躺了一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