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诸葛闲云

65、第 65 章

　　父亲回房间后，偌大的客厅就剩下我和楚何月两人。
　　“给你倒点水吧？”我问楚何月。
　　“嗯。”楚何月点点头。
　　我去房间拿水杯，楚何月跟了起来，打量着这个小小的房间。
　　房间不算太整洁，这四十多天的时间里，除了晚间在床上匆匆睡上一觉外，白天都在医院里，几乎没有任何时间来整理或是打扫这个房间。桌面上甚至有薄薄的灰尘。
　　除了过年，我很少回父母家，随身的东西基本都带到C城自己的小窝里了，留在这里只是很少的几本少时的版本恶劣的书，还有一些小时候的器物。有时待在这个房间里，我自己甚至都会觉出一点陌生，会感觉这里和自己在C城的现实生活隔了辽远的时间和空间，熟悉而疏远。
　　那些书和器物依旧摆在原地，年复一年。以前每次回家的时候，我看到的自己的房间都是整洁明亮的，我从来不知道，原来，短短四十多天也会让桌面积上一层浮灰。而在今晚再次走进这房间的时候，我也突然意识到，这间房在让我感觉到陌生的同时，一定也曾让母亲感觉到陌生，感觉到现在的我离她是多么遥远，不可触摸……
　　突然意识到这一点，我在心里沉沉叹了一口气。此时此刻，除了一声叹息，我实在不知道我还能再怎样去表达。
　　楚何月也注意到了桌上的浮灰，伸出食指在桌面上轻轻划了一下，印出一道浅浅的痕。
　　“太久没整理了。”我应了一句，伸手去拿桌上的那只白瓷杯。只要回家，我便一直用这只瓷杯，此刻，它摸在手里倒是光滑干净的。我端着它转身准备去厨房给楚何月倒水。
　　“很累吧？”楚何月在身后轻轻的说，“我很后悔，没有早一点过来……”
　　我回转身，看到楚何月正抵着那只有着淡淡浮灰的桌子站在那里。房间里柔和的光映着她的脸有一种凄凉的美。
　　我的心又泛起疼痛。
　　这不是我想看到的。
　　我已经承受过这些悲伤无助痛苦凄凉，在我不能预知不能逃避的情况下。但我不想楚何月因为我也承受同样的感受。
　　我希望我们都能好好的，明亮的生活下去。
　　这是我希望的，我想，也会是母亲希望的。
　　“出去吧。”我走过去，拉住楚何月的手。
　　“等过了后天，我整理一下，你要是还没回去，可以住过来。”
　　“我跟你一起回去。”楚何月说着，顿了一下，问：
　　“后天，是送妈妈走么？”
　　“嗯。”我轻轻应她，几乎不能说得更大声。
　　楚何月没再问什么，手搭到我的肩上。
　　“出去吧。”

　　坐在客厅的长沙发上，我和楚何月面对着面，中间隔了一个人的距离。一时谁都没有说话。
　　“怕不怕？”我抬眼看了看墙上的母亲，问楚何月。
　　楚何月摇摇头。
　　“不怕。而且，很奇怪的，”楚何月也扭过头认真的看着墙上的母亲，“小时候会觉得怕，后来长大了，不是很害怕，只是觉得这样的事情离我很遥远。看到周围的人经历这样的事，一时间也会难过，可能还会有同情，但是，还是觉得很疏离，好像那一切跟我无关。”
　　“其实，那就是跟你无关。”我对楚何月说着，想起自己曾经看到周围遭遇这种事情时何其相似的想法。
　　是的，几乎是本能的对生命的惋惜，同情，还有一点对未知的恐惧和好奇。而那些场面的悲凉或是轰烈热闹，却无一例外的让我清晰的感觉到，自己是置身事外的，连所有这些惋惜同情恐惧好奇等等情感，明明是真实的，却仿佛出自另一个自己，而自己一直在远远的看着，带着淡淡的疏离和旁观的冷静。
　　或许，人都是自私的吧。只有切实的落在自己身上，所有的分裂才会在那个瞬间合二为一，那个旁观的冷静的自己才会融入到另一个活生生的自己中。
　　“不，”楚何月摇摇头，“现在不会觉得和我无关了。其实，这是我第一次参与这种场合，而且，虽然我没有见过阿姨，但还是觉得亲切，一点也不害怕。”
　　楚何月说着，往我身边坐了坐，拉起我的手握住。
　　“因为，那是你的妈妈。”
　　楚何月说着，轻轻叹了口气。
　　“我真后悔，要是我再坚持一些，再早一点过来就好了。”
　　我用力握紧楚何月的手。
　　那过去的四十多个日日夜夜，我是多么想能和楚何月在一起，多么想她能过来和我一起，给我分担，可是，在她一次又一次的说要过来的时候，我还是拒绝了。
　　我怕，我怕楚何月真的过来以后，看到她，我一下子会失去所有坚持下去的勇气。而那时，我几乎不敢想像接下来的情况会往什么方向发展。
　　在硬生生拒绝楚何月的同时，我觉得自己是怀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悲壮在支撑。心底的那些脆弱那些柔情，都被医院里血淋淋的现实映衬得苍白失色，甚至无处安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