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诸葛闲云

56、第 56 章

　　我送父亲和松表哥出病房，在门口问松哥究竟是怎么回事。松表哥摇摇头。
　　“小婶下午在公园散步的时候突然吐的血，还是附近的人看到了再打电话通知我们的。然后就赶着送到医院来，晚班医生也没说什么，就让先住院。”
　　我在心里叹口气。散步的时候突然吐的血，而不是做体力运动时，照这样看，母亲的情况并不是太好。
　　但我仍努力的对他们笑笑。对于父亲和母亲，现在是到了该倚靠我的时候。我不能让他们感觉到不安。

　　送父亲和松表哥走后，我回到病房，在床前的方凳上坐下来，仔细的看母亲。她半靠在床头，看着我，微微笑着，看上去精神还好，但很明显的，脸色非常不好，泛着隐隐的黑色。黑色，在我的健康常识里，黑色永远不会是一个好的征兆。
　　但我无法开口询问母亲。我知道，母亲是一个胆小而迷信的人。我的一句询问可能会让她不安很久，而她，也会矜持的不告诉我不表现出来。
　　我问母亲：
　　“到底怎么回事啊？怎么好好的会……”
　　“吐血”那两个字我终于没再说出口。不止是对母亲，就是我自己，这也是个可怕的字眼。
　　母亲看着我，有点茫然，还有点委屈。
　　“我也不知道。下午在公园里散步，突然间觉得不舒服，然后就吐出来了。”
　　母亲安静的说着，我能感觉到她的不安和恐惧。毕竟，母亲身体一向不太好。
　　我握住母亲的手，细细的打量。
　　瘦，皮肤有些松驰起皱，还有微微的斑点。
　　母亲真的老了。在我没有留意的时候，母亲偷偷的老了。我的记忆似乎永远停在那个三十几岁时的母亲的年轻精干里，这十几年来，我离家，上学，上班，生活，一直看着母亲的脸，却忽然觉得自己和母亲之间有着大段的缺席的岁月。那段缺席的岁月里，我知道我是非常牵挂母亲的，却一直远远看着，直看到眼前，惊觉是一张憔悴的有着病色的母亲的脸。
　　我止不住的弥漫起心酸。
　　我把它强压下去，轻轻抚着母亲手上突起的指节，安慰她：
　　“没事的，待会儿医生来查房，觉得哪里不舒服跟医生说。我请了假，这几天都会在，没事的。”
　　母亲点点头，露出放心的笑。

　　等到我去医生办公室追问母亲的病情时，我才知道，父亲他们送母亲过来时把之前的病历也带了过来，医生看过了，再结合母亲的情况，告诉了我一堆术语。只听到“代偿”那两字，我的心就沉了下去。
　　不用有多少的医学知识，仅凭我对汉语的理解和把握，我就明白，“代偿”不是个能让人轻松的词，尤其是，当它出现在病理上，出现在母亲身上。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不长的走廊弥漫着早上刚拖过地的消毒水的味道，还有不少加床，加床上的病人和他们的家属在狭窄和公共的环境下躺着坐着，没有谁高声说话，脸上也几乎看不到轻松愉悦的表情。
　　这就是医院。
　　我站在母亲的病房门前，调整了一下自己，推开门。
　　“医生怎么说？”母亲看见我，很迫不及待却又小心翼翼的问。
　　“没说什么，”我尽量平静的回答母亲，“就说等化验结果出来再看，大概是体内缺什么东西吧。”我不敢把“代偿”这样的字眼告诉母亲，她不一定了解，但一定知道不是好事。
　　“哦。”母亲似乎是放心了。开始和我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问我的工作生活人际交往，我只能大而化之的告诉她，我生活得很好，没病没灾，工作顺利，心情愉快。
　　呵，什么时候开始，在亲近的人面前只会报喜而不会报忧了……
　　我也跟母亲提到了楚何月。我把手机举到母亲面前给她看桌面上我和楚何月的合影，母亲点点头，丝毫没觉得我和楚何月之间的亲密有什么不对，只问了一句：“你们这么大晚上的在什么地方？”
　　唉，这就是母亲，永远会把关心落在琐碎的地方。
　　我只好哄母亲：
　　“我们在楚何月家的楼顶上啊。我还没上过天台，好奇嘛。”
　　母亲笑着摇摇头。

　　午饭前我扶母亲去了趟楼上的卫生间，回来后我跟母亲说出去买点午餐，很快就回来，母亲应了，一个人躺在那里等我回来。
　　走出医院的大门，终于离开那一直弥漫的消毒水的味道，我站在中午的温暖的阳光下，做了个深呼吸。
　　身边仍然是往来的人群，行色匆匆。在医院附近的人似乎都不会有太轻松的表情。路边的新疆人推着三轮车贩卖着来路不明的米糖和馅饼。一切如此匆忙，让人感觉到时间的逼仄。
　　我去一家面馆给自己打包面条，站在被经年的油烟薰黄的店堂里，我给楚何月发信息，却终于没有提母亲的事。
　　不知道怎么提。或者，内心有隐隐的不安，想依靠自己的力量来对抗。等到自己无力对抗的时候，再让楚何月来给我分担吧。也许，在我的内心深处，已经完全的接纳了楚何月，在心里，她成了我溺水后能紧抓不放的那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