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0、终不似当初 ...

  •   年光似鸟翩翩过,世事如棋局局新。
      后来,柳湘成了涵虚宗的掌门,还将宗门迁到自己的故乡云州西京,而这么多年求来的妹妹的尸体,也跟着回到了这里。
      她孩提之时,欢笑过的地方。
      家乡的蓝花楹已经开了,随着春天的逝去,它淡然地添上新篇章,幽静的蓝紫色自由而忧伤。
      她想起柳相南的那一双紫色的琉璃般的眼睛时,想不到紫罗兰上去,而是清楚地觉得柳相南就该是这蓝花楹一般。
      至少在她的世界里,师兄不曾像外界看到的那样高贵冷艳,而是一个真正的兄长。有责任有担当,对她疼爱有加的兄长。
      所以,她将蓝花楹代替了柳相南的尸体,也葬在了涵虚宗。
      她知道自己应该要开始为了死去的妹妹和师兄而感到忏悔了。为她的冷漠、不善表达,为她的不及时还有无能为力,忏悔。
      听风听雨过清明。愁草瘗花铭。楼前绿暗分携路。
      料峭春寒中酒,一丝花颦,一丝故情。
      那天柳因带走柳相南的尸首后,柳湘像最初找妹妹一样差点在整个苍兰州掘地三尺,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总是那么容易就弄丢最重要的人。
      但她现在既然已经担当了涵虚宗的掌门,便被更多的事务缠身,只能背地里完成自己的私心。

      她做涵虚宗的掌门也有几年了,一开始她还在为天下人忽然全部都拥有支配灵力的事感到不可思议,但是师父说,一切都早有计划了。
      只是她不知道,也没有参与。
      对涵虚宗来说这算是件坏事,灵修竟然遍地走了,那就代表他们很快不再具有独特性,靠低阶法器贩卖高价的营生很难做下去,只能回顾宗门祖上的老本行——暗杀行刺。
      靠着多年训练老练的“技术”,还是能占据很多地位。
      而今年,涵虚宗也暗地里皈依了皇宫,一边继续接活一边又担当皇上太后的暗卫。
      前路漫漫,师父没有过多教导她关于做一个掌门的事,所以很多时候她只能自己摸索,在无数宗门遭遇困境之时,站出来成为顶梁柱。
      心中的心事,不但加重了她的严肃冷峻,似乎还让她愈发向自己的师父靠拢。
      总有一天她在江湖上的名声会盖过柳因。
      而她与柳相南曾作为涵虚宗最佳搭档的事迹也总会被完全抹去。
      时间这东西,会令真情和记忆枯竭,却不会令她遗忘悲痛。
      残寒消尽,疏雨过、清明后。□□敛馀红,风沼萦新皱。
      处理完今日零零总总事情的柳湘再次踏足故地,这时天色已经灰扑扑的了,春天的末尾,这种灰却已经是浅夜。
      年幼时饱受战争摧残的人间焕然一新,闹市街区人来去匆匆,她安静地穿梭在其中,仿若只是市井中的一个普通人。
      她走着走着,不禁含泪微笑。
      这是她最开始唯一想要的东西。
      可是一切最后都变成了什么样?
      最后,她的身边只剩下自己。
      内心感慨之时,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撞在了她的大腿上。
      “不好意思啊姐姐,”沈不疏呲牙笑了笑,弯腰捡起了掉在地上的小折扇,上面画着一个眼歪嘴斜的小孩脸,他吹了吹上面的灰尘,好像十分珍惜。
      柳湘没有在意,盯了没多久就继续带着回忆走上旅途。
      而他的后面传来另一个小男孩的呼唤声:“哥!”
      两人之间的年龄约摸差了两岁,正是混在一起玩谁也不想让着谁的时候。
      沈不疏借过柳湘身边就是撒了欢似地跑,也不怕遭了人贩子——因为他正是云州西京的天才新秀,在灵修法术正式被统称为“魁术”的时机,一跃成为西京魁术神童。
      他折扇上正画的是自己弟弟沈不折的脸,一副丑相,把平日里喜欢高高在上装模作样的对方给气得不轻。
      “沈斐你给我回来!!!”沈不折体力自然不如自己哥哥,但又想把那毕生耻辱给夺回来,急得哇哇乱叫。
      “你追不到我的,哈哈哈哈哈!”他的笑声很快消失在人群里。
      沈不折知道,这会儿只有回了府里才能看见自己无耻的哥哥了。
      沈不疏与沈不折正是沈谌璧的二子,许是因为万灵塔花瓣经过他之手,两个儿子的天赋天生就要强盛。
      不过沈谌璧在孩子们展现出非同小可的力量时,却害怕会给他们带来什么不好的后果。
      看来其实那日在涧芳殿见到的那个青年,也给他留下了心理隐患。他惧怕以这种方式迎来的新世界夹带着不幸者的诅咒。
      还尚不知,这力量最初的源头又是出于怎样的牺牲。

      而现在的絮因观也有着同样的担忧。
      “大师兄,我也和你一样,是师父在外面捡回来的吗?”段疑霜从小就被扔在郑天下身边被潦草地照顾长大,非常可贵的是他也天资聪颖一点就通,可惜的是他无需教导就有着絮因观惯有的“惜字如金”的特点。
      至于为什么可惜呢?因为郑天下觉得他作为一个小孩子实在不可爱。
      段疑霜平时习惯抬点下巴,这样他喉上的不详之痣又更明显了。
      郑天下使劲拍了拍他的脑袋,看着他就算扎着自己故意安排的总角也活泼不起来,“当然,难不成你觉得你是师父亲生的啊?”
      说完,他拉着段疑霜的两只小手把他举起来,“在师兄面前装成熟,看我不把你吓尿。”
      接着他用以前哄段疑霜的方式,把他在空中甩了几圈。
      他右耳上有个小岫玉环,很普通,但他之前一定要打耳洞,然后就每天都戴。
      这东西是从他幼儿时期就一直都在的物什,后来师父又告诉他,这是他母亲留给他的东西。
      但对方只是面无表情地说:“师兄我已经八岁半了。”
      才上学堂的年纪,却能让郑天下没法子应对。
      “好吧。”郑天下把他放下来,“那我们去买几块你喜欢的石头。”
      “真的?”段疑霜喜欢收集玉石,一屋子都是。
      “嗯嗯,师兄给你买的还少吗?”郑天下的手推在他小身板的背后,不让多去外界的明令早被抛在脑后,“然后师兄继续教你雕木雕啊,这次可得雕得更好看点。”
      “好啊好啊,我想雕小鸟!”段疑霜也喜欢跟着师兄一起做手工活,郑天下的手很巧,总是什么都能做得像模像样,还让他也想跟着一起做。
      他知道,小师弟命苦的日子还在后头,可是他不能说,也改变不了宿命。

      逄限意当舅舅了,看着姐姐怀里那不大点儿的小孩,他哭得一脸鼻涕泪。真如纪含星说的,他错过了逄玉雪的订婚宴、成婚日,只有这次赶上了侄子的周岁宴。
      常听给他带口信的人说姐姐姐夫十分恩爱,他也不放心,直到今天才见传闻中性情古怪刁钻的杨集清小心翼翼捏着自己孩子的脚,笑得一文不值的模样,才得以相信那些话没有经过过度美化。
      “哭什么,都是登云殿的老前辈了,”自万灵塔枯萎后,登云殿举办过一次规模较大的招生会,每日换由他们这些师兄姐轮流辅导,复灿毕鸢一月才有四五节课。
      可能在再积累个几十年经验,离让他们当掌门长老也不远了。
      “我只是想你了,阿姊。”逄限意赶紧擦了擦自己哭花的脸。今天是小侄儿的周岁宴,做这样子怪不好的,“我给瞻儿带了平安锁,是买都买不到的好法器。”
      小侄儿的名字叫杨重瞻,他恰好生在这个新时代,所以名字也寄托着有关这方面的期望。
      逄限意把从宗门里带出来的精巧小平安锁带在杨重瞻的脖子上,上面雕刻着属于登云殿标志的祥云和翠竹,还有逄玉雪喜欢的莲花图案。
      这把平安锁和其他的玉石平安锁乍一看没什么区别,但是与玉石不尽相同色泽和质感又彰示着赠送者的身份尊贵,若有内行人定能看出来这是涣花州韶关远渡而来的的极品暖玉。
      给杨重瞻戴好平安锁后,他顺手戳了戳这小孩吹弹可破的小脸,“看来要有人生来就万千宠爱于一身了。”
      “阿意,等瞻儿长大后就让他去登云殿吧,让他陪着你。”
      “那我想见瞻儿怎么办?”杨集清才加入他们的话题中,听到要和自己的孩子分离,顿时不乐意了,“夫人,何必让瞻儿舍近求远,若想让他成为人上人,我多的是法子。”
      逄玉雪闻言,似乎也是觉得舍不得,“那一切等瞻儿长大吧,让他自己选。”
      “嗯,我也希望小瞻儿无忧无虑便好,”逄限意看着待在红栀怀里小小的人儿,心里也是一片柔软,“既然是阿姊的孩子,我一定会让他幸福的!”
      “阿意,说到这个,你去看过江二小姐了吗?”
      “她?”逄限意低头搓了搓手,“我是来看阿姊的,你提这做什么……”
      他仍是那个涉世未深的少年,即使自己常调侃六师姐的如意郎君不开窍,但他也未必就特别勇敢。
      “太早了,我也还太年轻。”
      而且还不知道对方看的不看不上自己。
      江月闲已经放下了当时一时兴起喜欢的于青烈,不过直到现在逄限意也没有打听到她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
      “是啊,我们阿意也还只是个孩子,还是不要操之过急。红栀,去叫厨房备好阿意爱吃的菜,我们好好聚。”

      江失庸也久违地归了家,家中那股独特的药香味丝毫未变,她已经多年没有烹药了,几乎已经忘完了办法。
      江家看起来要比其他的世家都要贫一些,后院栽种的药草就像山头上的普通野草,院里的藤编椅到处都放得是。她走进屋内,江月闲正在药柜面前蹲着拾取刚才不小心打翻的药罐。
      “咳咳咳,”江失庸清了清嗓子,待她一心惊胆战地转头,就坏笑道:“我都离开家这么久了,还是冒冒失失的。”
      “姐姐!你怎么回来了!”江月闲不管刚刚装好的药罐子又被她起身一脚踹翻,注意力全放在多年未见的至亲身上,“你在登云殿过得怎么样啊……”
      二人的脸有着三分的相似,都是小美人坯子,本来还要更像些,但不知不觉中,江失庸在剑宗被熏陶得愈发英气,偏离了最初那个纯真温柔的模子。
      思念的泪滴了下来,江失庸给她抹了一笔,“再哭我就去找爹告你都干了什么。”
      “什么话这是!”她先佯装气了,却又拉着江失庸急找椅子坐了下来,“登云殿最近忙吗,你这次回来待多久啊?”
      “还是挺忙的,我大概待个一两天吧,怎么样,要挨着姐姐睡吗?”江失庸托着腮,重逢之际,看谁都满是优点,“爹最近又怎么样?他想要的那些药方子炼出来多少了?”
      “爹他……唉我们医馆生意越来越差劲了,还不知道能继续支撑几时,”人人都成了能用法术自愈的灵修,那传统医师就没什么好处了,“不过爹说,之后我们也要学着用魁术救人,以后还是能留我们一席之地的。”
      江失庸沉吟片刻,“没事,还有我呢。”
      “对了,听说姐姐你最近去了少阳捉妖,有什么大碍吗?”
      涣花州的结界已经完全消失,万灵塔似乎也加强了妖祟的滋生,而拂玄又声明自己再也布不出那强大的结界了,只能靠他们出面抵御——虽说这天下人都有了可以修炼的契机,但总归有足以造成伤害性力量的人还是不占大多数,要想踏上修行之路,还得看看自己会不会再丹田成熟之前就老死了。
      “我能有什么问题,那帮子妖怪也不是第一次面对了,随便出手就行了,”事实上,她还没有足够多的经验,带着一众新入门的弟子去看她收服妖怪,结果出了点丑才解决。
      反正妖怪正式与人混淆的日子还没过几年,日后总会成熟起来。
      “姐姐你啊,到底什么时候能安定起来呢。”
      “有什么好安定的,等登云殿再稳定下来再说,师祖和师尊师伯他们都还没停下来,就先不考虑这些了。”
      “好,”江月闲意识到,江失庸正在越来越有担当,甚至到了让她失去回忆当初二人一起调皮顽劣的能力。
      一切都正在成为过去。
      “月闲,我想喝爹熬的药膳了,叫老头出来给我熬一大锅。”江失庸抓着椅子扶手起来,“你快去收拾那堆烂摊子,不然待会儿我可不拦着他说你。”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