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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三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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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内群山微云,北地朔风被连绵八千里的越兰山脉阻隔。
世代游牧的北地契丹各部族对这片沃土觊觎已久。
但本朝兵强国盛,没人敢贸然来犯。
两国言和已近五十余载,谢悯一月前传给温邑的信,到底是真是假还有待查验。
牢中光线昏暗,两个狱卒趴在一方小木桌上打盹儿。
不知何处传来一声轻咳,年纪较长的狱卒猛地惊醒。
“别睡了!”
老狱卒一脚踢在木凳腿上,吓得小狱卒直乱叫。
祝泽世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老少两个狱卒见她立即躬下身子,祝泽世对此视若无睹,绕过他们径直走向关押温邑的牢房。
温邑醒来已有多时,不言语也没什么动作,只是呆愣着,他的目光所至是一滴又一滴烛泪垂落。
铁链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很远,打断尽头传出的鼾声。
“这是闹哪一出?”
她问瘫在地上精神萎靡的温邑。
温邑闭眼侧身,摆出一副拒绝回答的姿态。
“你孤身一人在牢中清闲或是真的一走了之,可想过你的妻儿?”
温邑对此不为所动,像是毫不在意。
可是他背部的起伏愈烈,并不如他想要表现出的那般不在意。
她挑亮烛芯后,继续道:“为了儿子深夜去城南求药,不惜断指……不惜豁出自己的一条命。”
“明知会祸临己身也要去做,恐怕温刺史你不只是受到威胁。”
温邑缓缓坐起身,听下去。
她说:“谢悯不过顺水推舟,是你想让城。”
温邑轻笑道:“事已至此,就不要再说这些没有意义的话。郡主想知道什么?”
“你若是会告诉我,何必等到现在。”祝泽世说。
“前些日子与陆大人同行的婢女,郡主不想知道她在何处吗?”
祝泽世强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沉声道:“你都说了,只是一个婢女。”
温邑站起身来,他脚下的铁镣叮咣作响,这声音刺得人心慌。
“算算脚程,她明日便会入狼腹,是我亲手将她送到契丹人手里的。”
“为什么?”祝泽世的声音渐渐有几分颤抖。
温邑摇头:“他们想要,我便把她当人情牌送出去。哪里有什么原因?”
“夜已深,温刺史好好休息,明日还有重刑相待。”
祝泽世撂下这句话便起身离开。
她不再追问,因为她害怕自己失手杀了温邑,正合其意。
几声鸦啼衬得长夜更寂,一阵风过,枝叶摇曳似鬼影。
疑云笼罩心头,彻夜不散。
契丹人不会无缘故带走朝云,他们定是冲着她来的。
如果前些日子,在城南荒宅等到他们背后的人出现,朝云是不是不会失联……
“不好了!不好了!”
日头还未出来时府中下人就开始惊呼,房门都被拍得咚咚作响。
在喧闹中赶来的是陆朝槿,她带了一个在祝泽世意料之内的消息:温邑死了。
“听闻郡主昨夜见过温刺史,那时候……”
陆朝槿这番话让祝泽世猛地清醒过来:“你怀疑我?”
“下官不敢,只是想询问那时候温刺史有何异样。”
方才那么激动倒显得她做贼心虚。
“没有异样,他只说朝云被契丹人带走了,派人循着沿路关卡找线索。”
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她才平静下来。
“他的话尚不知真假,郡主不必太放在心上,派出去的人就在方才来了消息。”
闻言,祝泽世抓住她的手:“什么消息?”
陆朝槿眉心皱起,安慰道:“城外有人见过朝云,他们还捡到了她随身的锦囊。”
“东西呢?”
陆朝槿支支吾吾答道:“锦囊精巧,被一伙小贼抢走了。”
最不擅说谎的就是陆朝槿,她听见这话心中燃起的那点儿希望又熄灭了。
她没有拆穿陆朝槿,只是说:“有消息就好,去看看温邑。”
仵作验过,温邑因毒而死。
是他自己的意愿还是另有原因尚不可知,在场所有人都盘问过后也没得到有用的线索。
“郡主心中有答案了?”
祝泽世摇头,她也不知道。
虽然她觉得是温邑自己的意思,但没有证据证明,不能妄下定论。
尸体被抬出来摆在正堂。
温夫人闻讯赶来,脸上并没有表露出过多的悲痛。
不知是该说她刺史夫人该有的气度,还是太冷静了。
她现在的气场和陆朝槿差人带走她儿子的那天,判若两人。
觉察到祝泽世的目光后,温夫人向她行礼。
“本郡主会写明折子送到宫里,温刺史任栎州刺史有功,定得厚葬。”祝泽世说到。
温夫人除了道谢之外就再没有其他反应。
祝泽世很是疑惑:“温刺史的死因,夫人不关心?”
她淡淡道:“他去意已决,不必多问。”
“温夫人有话要说?”
“郡主这边请。”
她在前引路,去的方向大致是书房。
陆朝槿见两人离开,也跟了上去,不过没跟两步就被祝泽世拦下。
她只得作罢,担忧望向那背影。
书房布局规规矩矩,除开西边的那一幅没有眼睛的降龙木雕屏。
京城里若是有谁敢摆出这东西在书房,怕是早就被灭了九族。
温夫人掩了门后径直向它走去,手指摁在龙眼的凸起处,随即便有“咔哒”一声轻响传出。
屏风后的墙壁缓缓移动,一条暗道展露在两人眼前。
温夫人解释道:“这是他来此任职时就着手挖出的,我一直知道,却从未进去过。郡主想要知道的,这里或许会有答案。”
见她也是猜测,祝泽世不禁发问:“你为什么帮我?”
温夫人挤出笑:“温邑是我杀的,但所有人都以为他是服毒自尽,多亏郡主把他逼到绝境。”
“你为什么这么做?”
“沈大人所讲的故事,郡主还记得吗?里面的蔡氏,就是我。”
沈非复告诉他蔡氏的结果是在事发两年后被丈夫打死。
“可蔡氏不是已经……”
“温邑就是那个丈夫,酗酒好赌,山匪出身。当年绑了我和兄长,逼我爹为他捐官。”
说到这里,温夫人话音一转:“我不愿多提旧事,但我会认罪,郡主放心。”
她掌灯走在前面,祝泽世留下记号跟了上去。
密道狭长,相隔数十步才有一烛台,里边的氧气仿佛不足以支撑几次深呼吸。
她们一直在向下走,依着大致方向可以判断出她们在书房外的那片竹林下方。
温夫人回头时瞥见祝泽世的额头冒出一层薄汗。
“郡主若是体力不支,不妨在此稍作休息,我去探路。”
祝泽世拒绝了她的好意,说正常前进就是。
这条暗道在地下蜿蜒,等祝泽世走到尽头时早已没了方向。
这让她感到十分的不安全,唯一的慰籍就是一路都没有岔口。
真要遇到危险,不至于找不到出口。
尽头的空间不算宽敞,只有刺史府正堂的大小。
看陈设这是一个简易的书房。
书案上的抽匣里装着他和谢悯的来往信件,还有几张不知画了什么的图纸。
旁边的架子撑起一张地图似的图纸,有外族文字批注。
“这是什么?”温夫人说着便凑近那幅图,仔细察看。
祝泽世没有去看,而是在找这个空间内的通风口。
这些东西不可能是从密道搬进来的,这里应该还有一个更快通向外界的出口。
“竟是一幅风水舆图。”
温夫人的话叫停了掌灯在角落探风的祝泽世。
戚如云曾有过猜想,祝泽世手中持有的那份舆图就是一份风水图的对照图纸。
不过谢悯对它的重视又让人觉得它不只是一份风水图那么简单。
祝泽世停下手中的动作,来到图前。
“你懂风水学问?”
温夫人表示并不懂,只因图纸走向不似地形而像图腾,才有了这样的猜测。
祝泽世把书案上的图纸一一排开,两相对比,看不出什么端倪。
不过回忆她手中的那份舆图,戚行宣圈出的漳州、永州、栎州三城正好对应图上的三处标记。
三城在地理位置上没有共同点。
非说关联,只有死人,三城都死了很多人。
但很快祝泽世就自己否定了这个结论,人祭一说比猜它是风水图还要不靠谱。
几番猜测无果后,祝泽世准备继续寻找出口。
正要伸手去拿放在书架上的蜡烛,她就看见那烛火在轻微摇动。
书架后有进风口!
不过这书架上各种卷宗堆积,想要挪开只能先搬开成山的卷宗。
祝泽世放下手中烛火,准备搬书。
就在她的手将要碰到那些书简时,整个架子轰然倒下。
还好她躲得及时,没有别砸伤,只有脚踝在躲避时不小心扭到。
温夫人举起一本正在燃烧的卷宗给祝泽世展示。
她只看见一眼,那团火焰就落入满地书卷中。
祝泽世抽出发簪,一个箭步上前把它插进温夫人的喉咙。
只是这一步,她的脚踝已经痛到快要失去知觉。
最后凭着全身的力气把正在捂着脖子挣扎的温夫人撞倒在那簇蹿起半米高的火焰上。
火很快被灭了,温夫人也渐渐安静下来。
祝泽世找到所有书信和图纸后才坐下歇息,望了眼一路向上的低矮密道。
她担心以她现在的情况很难走出去。
另一个出口,她或许根本找不到。
祝泽世吹灭将要燃尽的蜡烛,背靠墙壁,不自觉合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