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杜百川

5、游幻境指迷十二钗饮仙醪曲演红楼梦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这两句话，看似简单，实则蕴含着无尽的处世智慧，只可惜，年少的贾宝玉，对此还懵懵懂懂。
　　寒冬腊月，宁国府的花园里，梅花却开得正盛，一团团、一簇簇，红的似火，白的像雪，在寒风中傲然挺立，散发着阵阵清幽的香气。贾宝玉身着一袭华丽的锦袍，腰间系着一块温润的玉佩，正站在梅花树下。他手里捧着一块梅花糕，原本正准备大快朵颐，可这凛冽的寒风一吹，糕屑簌簌地往下掉落。他抬眼望着树上新开的绿萼梅，花瓣娇嫩，花蕊金黄，在枝头轻轻摇曳。不知怎么的，他突然就想起了昨天和林黛玉拌嘴的场景，黛玉那娇嗔的模样，还有那句“不通世务”，此刻在他耳边回响，让他顿时没了吃糕点的兴致，手里的梅花糕也仿佛瞬间失了滋味。
　　就在他愣神之际，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传来，只见秦可卿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秦可卿今日身着一袭月白色的罗裙，裙摆上绣着淡雅的梅花图案，随着她的走动，如同一朵盛开的梅花在风中舞动。她的鬓边别着一朵白梅，那白梅衬得她肌肤胜雪，宛如仙子下凡。“宝叔，可是又和林妹妹呕气了？”她的声音轻柔婉转，如同春日里的黄莺啼鸣。说着，她从袖间取出一方绣着并蒂莲的帕子，递向宝玉，嘴角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眼神里满是关切。
　　另一边，贾珍在花厅里大摆梅花宴，热闹非凡。花厅里布置得格外雅致，四周的墙壁上挂着名家所绘的梅花图，厅内摆放着十几张雕花楠木桌，桌上用的都是梅瓣雕花的青瓷碗，碗里盛着珍馐美馔，还飘着梅花的清香。贾蓉作为晚辈，正忙着给长辈们斟酒。他双手捧着酒壶，小心翼翼地走到邢夫人身边，刚要斟酒，不知怎么的，手突然一抖，琥珀色的女儿红瞬间泼洒出来，溅在了邢夫人的袖口上。邢夫人脸色微微一变，眉头轻皱，显得有些不悦。王夫人坐在一旁，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掩嘴偷笑，眼神里闪过一丝幸灾乐祸。贾母坐在主位上，手里握着暖炉，原本正昏昏欲睡，突然被王熙凤那尖锐的笑声惊醒。“老祖宗快看，琏二爷的鹦鹉会背《葬花吟》了！”王熙凤一边笑着，一边指着站在架子上的鹦鹉，那鹦鹉羽毛艳丽，正扑腾着翅膀，扯着嗓子学着黛玉的腔调念着《葬花吟》，模样十分滑稽，惹得众人一阵哄笑。
　　宝玉本就对这些热闹的宴会不感兴趣，此刻更是觉得心烦意乱。他瞅准机会，悄悄起身，跟着秦可卿往卧房走去。一路上，经过回廊时，他不经意间瞥见廊柱上缠着金线绣的《燃藜图》。这幅图他以前也见过，画中描绘的是汉代学者刘向在天禄阁校书时，有一位手持青藜杖的仙人前来传授知识的场景。可今日不知为何，他却觉得这幅画有些诡异。只见画中刘向举着拐杖，那杖头的火苗竟诡异地飘向秦可卿的裙裾，仿佛被什么东西吸引着。宝玉心中一惊，揉了揉眼睛，再看时，火苗又恢复了正常，他只当是自己眼花了，便没再多想。
　　刚走进内室，一股甜香扑鼻而来，那香味浓郁却不腻人，仿佛带着一种让人沉醉的魔力。宝玉顿时觉得眼皮发沉，脑袋也有些昏昏沉沉的。他恍惚间望向墙上挂着的唐伯虎的《海棠春睡图》，画中美人慵懒地侧卧在榻上，眉眼含春。可就在这时，他竟然觉得画中美人的手指似乎在微微颤动，仿佛要从画中走出来一般。宝玉吓得后退了一步，揉了揉眼睛，仔细再看，美人又恢复了静止的模样。
　　“宝叔请看，这是武则天的宝镜。”秦可卿走到床边，轻轻掀开金丝帐幔，露出一面古朴的青铜镜。宝玉好奇地凑过去，往镜中望去。这一看，可把他惊得瞪大了眼睛，只见青铜镜里竟然映出了黛玉葬花的身影。黛玉身着素色罗裙，手持花锄，将那一片片飘落的花瓣轻轻埋入泥土之中，眉眼间满是哀愁。宝玉正看得入神，镜中的景象却突然一变，变成了宝钗扑蝶。宝钗穿着一件鲜艳的石榴红绫子袄，手持团扇，在花丛中欢快地追逐着蝴蝶，那金簪子随着她的动作晃动，晃得宝玉眼花缭乱。宝玉心中疑惑不已，正想开口询问，目光又落在了案头的木瓜上。那木瓜表皮光滑，色泽金黄，分明就是薛蟠昨日送的寿礼，仔细一看，表皮上还留着指甲掐痕，也不知是薛蟠把玩时留下的，还是别有隐情。
　　不知何时，宝玉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太虚幻境的牌坊下。牌坊上刻着“太虚幻境”四个大字，笔锋刚劲有力。警幻仙姑身着一袭五彩仙衣，手持拂尘，静静地站在他面前。仙姑的面容绝美，却又带着一种超凡脱俗的气质，让人不敢直视。她轻轻挥动拂尘，拂尘扫过宝玉的眉间，宝玉只觉一阵刺痛，随后，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你本是赤霞宫神瑛侍者。”仙姑的声音忽远忽近，仿佛从遥远的天际传来，“这是绛珠仙子的眼泪，你且看仔细了。”说着，仙姑手中出现一个水晶瓶，瓶里装着晶莹剔透的露珠。宝玉定睛一看，那露珠竟渐渐化作血泪，一滴一滴地落在地面上，在地面汇成“金玉良缘”四个血字。宝玉望着这四个字，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却又说不出缘由。
　　此时，梨香院的戏班子正在排演《牡丹亭》。戏台上，杜丽娘身着华丽的戏服，正唱着“原来姹紫嫣红开遍”，她的声音婉转悠扬，如泣如诉，仿佛将杜丽娘对爱情的渴望和对命运的无奈都融入了歌声之中。台下，薛宝钗正坐在椅子上专心刺绣，听到这一句时，她手中的绣针突然一抖，扎破了指尖，一滴鲜红的血滴落在绣布上，宛如一朵盛开的红梅。黛玉坐在一旁，双手托腮，望着台上的柳梦梅，眼神中透着一丝迷茫。恍惚间，她看见宝玉披着大红猩猩毡，独自一人站在白茫茫的雪地里，周围一片寂静，只有雪花簌簌地飘落，那画面显得格外孤寂。
　　警幻仙姑命人端来“千红一窟”茶，那茶碗竟是黛玉的旧帕所化，帕子上还隐隐可见黛玉曾经留下的泪痕。宝玉刚要端起茶碗喝上一口，突然，窗外传来晴雯那清脆的笑声：“二爷又偷吃胭脂了！”宝玉下意识地一哆嗦，手中的茶碗瞬间变成了胭脂盒，打开一看，胭脂膏里浮着半片桃花瓣，正是黛玉葬花时遗漏的。宝玉望着这桃花瓣，心中五味杂陈，思绪也飘回到了和黛玉一起葬花的时光。
　　可卿将宝玉引入洞房时，洞房里烛光摇曳，一片喜庆。床幔上绣着的并蒂莲，在烛光的映照下，栩栩如生。可就在这时，奇异的事情发生了，床幔上的并蒂莲突然化作两只五彩斑斓的蝴蝶，在房间里翩翩起舞。紧接着，宝钗的金锁和黛玉的金麒麟不知从何处飞来，在空中相撞，迸出一道道耀眼的火星，火星溅到床幔上，瞬间点燃了帐子。火势迅速蔓延，整个房间被火光笼罩。宝玉吓得惊慌失措，大声呼喊。突然，他猛地惊醒，发现自己正躺在秦可卿的床上，帐角绣着的“可卿”二字正在冒着青烟，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大火。窗外，飘来《枉凝眉》的曲调，可那声音却粗哑难听，仔细一听，竟是薛蟠在扯着嗓子吼，那跑调的歌声，让宝玉又好气又好笑。
　　“宝叔醒了？”袭人端着醒酒汤走了进来，她今日鬓边别着朵白海棠，显得格外清新动人。“方才琏二爷的鹦鹉一直在叫‘可卿救我’，可吓人了。”袭人一边说着，一边将醒酒汤放在桌上，关切地看着宝玉。宝玉望着窗外飘落的梅花，脑海中突然想起判词里“可怜金玉质，终陷淖泥中”这句话，心中一阵悲凉。他的手不自觉地松开，手中的汤碗“哐当”一声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惊飞了梁上筑巢的燕子。那燕子扑腾着翅膀，消失在茫茫的雪空中，仿佛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变故 。

作者有话说

　　本回以贾宝玉在宁国府的经历为线索，展现了他在秦可卿卧房入梦后，于太虚幻境的奇幻之旅，揭示金陵十二钗命运，暗示贾府兴衰，为全书悲剧结局埋下伏笔。

1. 宝黛钗关系与宁府赏花：林黛玉进荣府后，与宝玉亲密无间，同行同坐，同息同止。然而，薛宝钗的到来打破了这种局面。宝钗品格端方、容貌丰美、行为豁达，相比孤高自许的黛玉，更得下人之心，这让黛玉心中产生悒郁不忿之意 ，但宝钗浑然不觉，宝玉也未察觉其中微妙。因宁府花园梅花盛开，尤氏治酒邀请贾母等人赏花。众人早饭后前往，在会芳园游玩，先是品茶，后饮酒，这只是宁荣二府女眷的家宴小聚，并无新奇之事。
2. 宝玉入梦与幻境初遇：宝玉在宴会上感到倦怠，欲睡午觉。贾母因信任秦氏，便让她安置宝玉。秦氏先将宝玉引至上房内间，宝玉看到《燃藜图》及“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的对联，心生不快，不愿在此休息。随后秦氏带他到自己房中，刚到门口，宝玉便闻到一股甜香，顿觉眼饧骨软。进入房间，看到唐伯虎的《海棠春睡图》及秦太虚的对联，还有诸多与古代美人相关的陈设 ，宝玉连说“这里好” 。待宝玉卧下，奶母丫鬟退去，只留袭人等人在廊檐下。宝玉刚合上眼便入睡，随秦氏来到一处仙境，遇到警幻仙姑。仙姑称自己掌管人间风情月债、尘世女怨男痴，邀请宝玉游览太虚幻境，宝玉欣然应允。
3. 游历太虚幻境与翻看册籍：宝玉随警幻仙姑来到太虚幻境，看到“太虚幻境”的石牌及“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的对联，还有“孽海情天”宫门及相关对联。进入二层门内，看到“痴情司”“结怨司”等配殿匾额对联 。宝玉请求仙姑带他到各司游玩，仙姑起初拒绝，后经不住他再三央求，带他来到“薄命司”。宝玉看到“金陵十二钗正册”“副册”“又副册”。他先打开“又副册”，看到晴雯和袭人判词，接着打开“副册”看到香菱判词，最后打开“正册”，看到林黛玉、薛宝钗、贾元春、贾探春、史湘云、妙玉、贾迎春、贾惜春、王熙凤、巧姐、李纨、秦可卿等人的判词，但均不解其意 。
4. 饮仙茶美酒与聆听仙曲：警幻仙姑携宝玉来到一处所在，这里珠帘绣幕、画栋雕檐，仙花馥郁，异草芬芳。仙子们因宝玉到来而怨谤警幻，警幻解释是受宁荣二公之托，欲以情欲声色之事警宝玉痴顽，引他入正路。随后众人入座，宝玉闻到奇香，得知是“群芳髓”；喝到仙茶，名为“千红一窟”；饮到美酒，名为“万艳同杯”。接着，十二个舞女表演新制的《红楼梦》十二支曲，包括《红楼梦引子》《终身误》《枉凝眉》等，每支曲都暗示了金陵十二钗的命运，然而宝玉虽觉声韵凄婉，却未领悟其中深意 。
5. 警幻仙姑训诫与宝玉梦中经历：警幻仙姑称宝玉为“天下古今第一淫人”，这里的“淫”指“意淫”，是天分中生成的痴情。为警诫宝玉，仙姑将乳名兼美字可卿的妹妹许配给他，让他领略仙闺幻境风光，希望他改悟前情，留意孔孟之道，委身经济之途 。宝玉与可卿柔情缱绻、难解难分。一日，二人携手游玩时，来到迷津，警幻仙姑赶来告诫宝玉不可前进，否则将堕落其中。此时迷津内水响如雷，许多夜叉海鬼将宝玉拖下，宝玉吓得失声喊叫“可卿救我” 。
6. 宝玉惊醒与秦氏疑惑：宝玉在梦中呼喊“可卿救我”，被袭人等丫鬟听见，忙将他搂住安抚。秦氏在房外嘱咐小丫头看猫狗打架，听到宝玉梦中唤她小名，十分纳闷，因为自己的小名这里无人知晓 。宝玉醒来，面对袭人的询问，望着窗外梅花，想起判词，心中有所触动，手中汤碗掉落，惊飞梁上燕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