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杜百川

39、村姥姥是信口开合情哥哥偏寻根究底

　　秋高气爽，午后的阳光暖融融地倾洒在大观园，给藕香榭镀上一层金边。微风拂过，竹帘被吹得簌簌作响，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在演奏一曲轻柔的乐章。平儿刚一跨进藕香榭的门槛，就像被一阵旋风裹挟，被湘云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湘云满脸笑意，眼睛亮晶晶的，兴奋地嚷嚷道：“好姐姐，你可算来了！快尝尝这螃蟹，刚二奶奶特意让人送了十只团脐的来，个个顶盖肥，可新鲜啦！”
　　平儿笑着推辞，连声道：“哎呀，我在那边都吃过了，可不能再吃啦。”可李纨哪肯放过她，像个耍赖的孩子，一把将平儿按在座位上，顺手端起一杯桂花酿，直往她嘴边送，还故作嗔怪地说道：“偏要你坐，怎么回事呀，显见得眼里只有凤丫头，都不听我的话啦！今天你非得陪我们再喝一杯不可。”平儿无奈，只好接过酒杯，浅抿一口，那桂花酿的香气瞬间在舌尖散开，甜而不腻。
　　众人正热热闹闹地打趣着，这时，几个婆子抬着一个精致的礼盒走进来。平儿好奇地走上前，打开一看，只见里面菱粉糕白白嫩嫩，码得整整齐齐，鸡油卷还冒着丝丝热气，香气扑鼻而来。周瑞家的也凑了过来，脸上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打趣道：“姑娘今儿面上泛红，容光焕发的，莫不是和琏二爷有啥喜事呀？”平儿一听，脸上顿时泛起红晕，耳尖都红透了，赶忙啐了一口，娇嗔道：“周大娘，您又拿我寻开心！再这么说，我可不理您啦。”
　　正说着，平儿不经意间瞥见园外的婆子们围成一团，叽叽喳喳地议论纷纷。她忍不住探头望去，只见刘姥姥背着一个半人高的大麻袋，身形被压得有些佝偻，板儿紧紧地牵着她的衣角，两人在门口探头探脑，眼神中满是好奇与局促。平儿见状，连忙快步迎出去，热情地说道：“姥姥，您可算来啦，快进来！老远就闻到您带的枣子倭瓜的香味了，肯定特别甜。”刘姥姥见平儿出来迎接，忙不迭地作揖，脸上堆满了朴实的笑容，说道：“姑娘，快尝尝鲜。今年雨水足，地里的庄稼长得可好了，这倭瓜呀，长得比板儿的脑袋还大呢！”
　　众人簇拥着刘姥姥进了贾母的院子。刘姥姥头一回踏入这般富贵奢华的地方，一进院子，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她望着那雕梁画栋，飞檐斗拱，上面的彩绘鲜艳夺目，仿佛每一处都在诉说着贾府的辉煌。还有那精美的玉石栏杆，摆放得错落有致的奇花异草，一切都让她觉得如梦似幻。她站在原地，直发怔，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贾母早已在厅中等候，见刘姥姥进来，便满脸慈爱地拉着她的手，笑着问道：“老亲家，您今年高寿啦？”刘姥姥忙不迭地福身行礼，恭敬地回答道：“我今年七十五了，托老寿星的福，身子骨还算硬朗。”贾母上下打量着刘姥姥，见她穿着粗布衣裳，上面还打着几个补丁，但整个人精神矍铄，眼神中透着一股质朴的活力，不禁感慨道：“唉，这么大年纪了，还这么健朗。我要是到了您这个岁数，恐怕早瘫在炕上，动都动不了喽。”
　　凤姐儿一直站在一旁观察着，瞅准时机，像个机灵的小丫头，凑上前去打趣道：“老祖宗您这是天生享福的命，哪像我们乡下人，天不亮就得往地里钻，风里来雨里去的，就盼着能有个好收成。”刘姥姥一听，忙接话道：“可不是嘛！就说前儿下大雪，那雪下得可厚了，地上都积了三四尺深。我那天起得早，还没出房门呢，就听见外头柴草响。我心里琢磨着，肯定是有人偷柴草来了。我就悄悄地爬着窗户眼儿一瞧，您猜怎么着？可不是我们村庄上的人。”说到这儿，刘姥姥故意停顿了一下，卖了个关子。众人都被她的话吸引住了，纷纷好奇地追问：“那是谁呀？”刘姥姥这才慢悠悠地说道：“原来是一个十七八岁的极标致的一个小姑娘，梳着溜油光的头，穿着大红袄儿，白绫裙子，那模样，俊得跟画上的仙女似的。”
　　可她这话音还没落，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喧哗声，紧接着有人喊道：“不相干的，别唬着老太太！”贾母等人听了，都忙问怎么了。一个丫鬟匆匆跑进来，回禀道：“南院马棚里走水了，不过现在已经救下去了，没什么大碍。”贾母向来胆子小，一听这话，吓得脸色都白了，嘴里不停地念着佛，忙命人去火神跟前烧香。王夫人等也赶忙过来请安，回说：“已经扑灭了，老太太请进房去罢。”贾母一直看着东南方的火光渐渐熄灭，才领着众人回到屋里。
　　宝玉却像着了魔一样，根本没在意马棚走水的事，满心都惦记着刘姥姥讲的抽柴姑娘，他几步上前，攥着刘姥姥的胳膊，急切地追问：“姥姥，那姑娘后来怎样了？大冷天的，在雪地里抽柴，莫不是冻坏了？”贾母一听，气得直跺脚，说道：“都是你问抽柴草惹的祸！这会子还问呢，别说这个了，再说别的罢。”宝玉心里虽不情愿，但也不敢违抗贾母的意思，只好作罢。刘姥姥眼珠子滴溜一转，脑子飞速运转，又编了个故事，说道：“我们庄子东边庄上，有个老奶□□，今年九十多岁了。她天天吃斋念佛，心可诚了。谁知就感动了观音菩萨，夜里来托梦说：‘你这样虔心，原来你该绝后的，如今奏了玉皇，给你个孙子。’原来这老奶奶只有一个儿子，这儿子也只一个儿子，好容易养到十七八岁上，却病死了，一家人哭得死去活来的。结果呀，后来真的又养了一个，今年才十三四岁，生得雪团儿一般，聪明伶俐非常。可见这些神佛是有的，心诚则灵啊。”这一番话，正好说到了贾母和王夫人的心坎里，她们平日里也信佛，希望能得到神佛的庇佑，连王夫人也听得入了神，不住地点头。
　　到了夜里，宝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窗外的月光透过纱窗，洒在屋内，在地上投下一片片树影，随着微风轻轻摇曳，婆娑的影子恍惚间竟似那个红衣女子在林间穿行。宝玉越想越觉得那故事真实，心里像猫抓一样痒痒。他实在忍不住了，一骨碌爬起来，伸手摇醒了旁边熟睡的袭人，急切地问道：“你说刘姥姥讲的茗玉小姐，会不会真有其事？说不定真有那么个美丽善良的姑娘，在雪地里受苦呢。”袭人睡眼惺忪，迷迷糊糊地嘟囔道：“哎呀，二爷，乡下老太太的话，当不得真，您怎么还上心了呢？肯定是她瞎编的，您快睡吧。”说完，翻了个身，又准备接着睡。
　　天刚蒙蒙亮，天边才泛起一丝鱼肚白，宝玉就一早就爬起来，迫不及待地打发茗烟去寻找刘姥姥说的那座破庙。茗烟揉着惺忪的睡眼，苦着脸领命而去。过了好几个时辰，到了傍晚，茗烟才垂头丧气地回来。宝玉一看见他，就像看到了救星，忙迎上去问道：“可有庙了？快跟我说说。”茗烟叹了口气，说道：“爷，您听的不明白，可叫我好找。您说的那地名座落根本不对，我找了整整一天，最后在东北上田埂子上才找到一个破庙。”宝玉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喜得眉开眼笑，忙说道：“刘姥姥年纪大了，一时错记了也是有的。你快说说，你见到的庙是什么样的？”茗烟道：“那庙门倒是朝南开，不过破得不成样子，墙皮都掉了，屋顶也破了好几个洞。我找得正没好气，一见这个，还以为找对了，连忙进去。结果一看泥胎，吓得我撒腿就跑出来了，那模样活似真的一般，青脸红发，张牙舞爪的。”
　　宝玉听了，心里一沉，但还是不死心，说道：“她能变化人了，自然有些生气，说不定就是茗玉小姐显灵呢。”茗烟忍不住拍手道：“哪里有什么女孩儿，分明是一位青脸红发的瘟神爷！”宝玉听了，气得啐了一口，骂道：“真是一个无用的杀才！这点子事也干不来。我让你找的是茗玉小姐的庙，你怎么找个瘟神庙回来。”茗烟委屈地说道：“二爷又不知看了什么书，或者听了谁的混话，信以为真了，把这件没头脑的事派我去碰头，怎么能怪我没用呢？”宝玉见他急得眼眶都红了，忙抚慰他道：“你别急。改日闲了你再找去。若是她哄我们呢，自然没了，若真是有的，你岂不也积了阴骘。我必重重的赏你。”
　　正说着，只见二门上的小厮匆匆跑来说：“老太太房里的姑娘们站在二门口找二爷呢，说是老太太找您有事。”宝玉无奈，只好先放下找庙的事，跟着小厮去见老太太，可他心里还在想着那个神秘的红衣姑娘和那座不知何处的破庙 ，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无法释怀。

作者有话说

　　本回以刘姥姥二进贾府为核心，串联起贾府内部的生活琐事，展现了众人的性格和关系，情节包含饮宴余韵、刘姥姥来访、失火插曲与宝玉寻迹：

1. 饮宴后的交流：平儿到藕香榭，众人挽留她喝酒吃蟹。李纨拉着平儿，夸她体面却身份平常，还与宝钗等人谈论起贾府中各房得力的丫鬟，如鸳鸯、彩霞、袭人等，感慨她们的重要性，体现出贾府主仆间复杂而紧密的关系。
2. 月钱背后的秘密：袭人向平儿询问月钱未放的原因，平儿悄悄告知王熙凤已支取月钱放债，等利钱收齐再发放，透露王熙凤私下放债获利的行为，反映出贾府内部的经济暗流和王熙凤的精明算计。
3. 刘姥姥再次来访：刘姥姥带着农产品二进贾府，向平儿表达敬意并送上新鲜果蔬。周瑞家的告知刘姥姥，王熙凤和贾母都留她住下，于是平儿和周瑞家的带刘姥姥去见贾母。刘姥姥与贾母交谈，介绍自己的年纪和身体状况，贾母对她表示关怀，留她住下并让她分享乡村见闻，展现出贾府与乡村生活的碰撞，以及贾母的仁慈和对乡村生活的好奇。
4. 失火与故事讲述：刘姥姥讲述雪天看到红衣姑娘抽柴的故事，正讲着时，南院马棚失火。众人查看后，刘姥姥又编了观音托梦赐孙的故事，迎合了贾母和王夫人的心思，体现出刘姥姥的机灵和善于察言观色。
5. 宝玉的执着探寻：宝玉对抽柴姑娘的故事念念不忘，夜里询问袭人故事真假。次日一早，他派茗烟去寻找刘姥姥所说的供奉茗玉小姐的破庙，结果茗烟找到的是瘟神庙。宝玉虽失望，但仍认为万物有灵，决定重塑神像，展现出宝玉的善良、纯真以及对美好事物的执着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