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林潇湘魁夺菊花诗薛蘅芜讽和螃蟹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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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秋，日光柔和地洒在贾府，风里满是桂花甜香，像藏着蜜似的。史湘云站在蘅芜苑里，拉着薛宝钗的手，眼里闪着光，兴奋地说：“宝姐姐，你点子多，快帮我想想，怎么把这次赏桂花弄得热热闹闹的。”薛宝钗嘴角挂着浅笑，轻拍湘云的手，温声道：“别急，我帮你谋划谋划。咱们得找个景致好、又宽敞的地方，摆上几桌，准备些好酒好菜，再邀上老太太和府里的姐妹们，边赏桂边作诗，岂不快哉？”湘云一听，眼睛瞪得溜圆，拍手叫好：“宝姐姐，你可太聪明啦！就这么办，我这就去请大家！”
很快，众人便齐聚大观园，往藕香榭走去。这藕香榭像是从水里长出来的仙境，建在池塘中央，四面开窗，左右曲廊蜿蜒相连，后面还有竹桥像条隐在绿丛里的丝带，若有似无地接着岸边。贾母走在最前头，虽已上了年纪，可精气神十足。王熙凤赶忙迎上去，像只欢快的喜鹊，笑着扶住贾母，语气亲昵又带着俏皮：“老祖宗，您放宽心，大胆走，这竹子桥就爱凑热闹，走起来咯吱咯吱响，权当给咱们奏乐啦。”贾母笑得眼睛眯成缝，轻轻拍了拍王熙凤的手，嗔怪道：“就你嘴甜，哄得我这把老骨头都轻快了。”
一进榭中，贾母就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住了。只见栏杆外摆着两张竹案，一张上面杯盘碗筷、酒具齐全，另一张摆满了各式各样精致的茶具。几个小丫头在一旁，正对着风炉忙活着，一个炉上煮着茶，茶香袅袅升腾；另一个炉上烫着酒，酒香悠悠飘散。贾母脸上满是欢喜，不住点头称赞：“这茶想得真周全，地方也干净，看着就舒心。”史湘云忙凑到跟前，笑着说：“这可多亏了宝姐姐帮忙预备的，里里外外，她操了不少心呢。”贾母看向薛宝钗，眼神里满是赞赏：“我说这孩子做事细致，凡事都能想到点子上，以后谁娶了她，可有福喽。”
众人纷纷落座，王熙凤瞬间开启忙碌模式，像个不知疲倦的陀螺，又是安排座位，扯着嗓子指挥丫鬟们搬挪桌椅，又是扯着嗓门让人去拿螃蟹，那架势，仿佛整个宴席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她站在贾母跟前，亲自剥起蟹肉，动作娴熟得像个老手艺人。头次剥好，她笑着递给薛姨妈，薛姨妈摆摆手，笑着说：“我自己掰着吃才香甜，享受的就是这个动手的乐趣，不用人让。”王熙凤便转身，把蟹肉奉给贾母，嘴里还念叨着：“老太太，您尝尝，这蟹黄可肥啦。”第二次，她把蟹肉递给宝玉，又赶忙吩咐：“把酒烫得滚烫滚烫的，可别凉了二爷的兴致。”接着，又转头命小丫头们去取菊花叶儿桂花蕊熏的绿豆面子，说是预备着洗手，去去腥味。
史湘云陪着吃了一个螃蟹，就坐不住了，像只活跃的小鹿，下座去招呼众人。她先是让人盛了两盘子螃蟹，特意交代：“给赵姨娘和周姨娘也送过去，让她们也尝尝鲜。”王熙凤见她忙前忙后，便走上前，笑着说：“云姑娘，你呀，就安心去吃你的，这些事儿我来就行，你不惯张罗，别累着自己。”湘云哪肯依，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又让人在廊上摆了两桌，热情地招呼鸳鸯、琥珀、彩霞、彩云、平儿去坐，还笑着说：“你们平日里伺候大家辛苦了，今儿个可得好好吃一顿。”
鸳鸯等人正吃得开心，王熙凤晃悠着走过来。鸳鸯抬起头，嘴角挂着笑，打趣道：“奶奶又出来啦，怎么，不放心我们，来查岗啦？让我们也踏踏实实享受一会儿呗。”王熙凤一听，佯装生气，双手叉腰，笑骂道：“鸳鸯这小蹄子，越发没大没小了，我替你当差，你倒好，不领情还抱怨我。行啦，快给我斟杯酒来，我也解解馋。”鸳鸯憋着笑，赶忙斟了一杯酒，送到王熙凤唇边，王熙凤一仰脖子，“咕咚”一声就喝了下去，那豪爽劲儿，像个不拘小节的汉子。琥珀和彩霞也凑趣，斟了酒送来，王熙凤也不推辞，接连喝了。平儿这时剔了一壳蟹黄，小心翼翼地送来，王熙凤瞅了瞅，说：“多倒些姜醋，这蟹黄得配着姜醋才够味儿。”说完，便美滋滋地吃起来，边吃边笑着说：“你们坐着慢慢吃，我先去忙啦。”
鸳鸯哪肯放过她，笑着调侃：“好没脸哦，吃我们的东西还这么理直气壮。”王熙凤眼珠子一转，笑嘻嘻地说：“你知道你琏二爷看上你啦，正琢磨着跟老太太讨了你作小老婆呢。”鸳鸯一听，脸“唰”地红了，啐了一口，作势要拿沾满蟹黄的手抹王熙凤的脸，嘴里还嚷着：“看我不收拾你这张嘴！”王熙凤忙往后躲，双手合十，央道：“好姐姐，饶我这一回，我再也不敢啦。”琥珀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火上浇油道：“鸳丫头要去了，平丫头还能饶她？你们瞅瞅，平儿没吃几个螃蟹，倒喝了一碟子醋，这醋坛子打翻喽。”平儿一听，脸上一阵热，顺手拿起螃蟹，作势要抹琥珀的脸，嘴里笑骂：“我把你这嚼舌根的小蹄子！”琥珀笑着往旁边一闪，平儿这一下扑了个空，身体往前一冲，那螃蟹不偏不倚，正好抹在了王熙凤腮上。王熙凤正和鸳鸯逗趣呢，冷不丁被这一下吓了一跳，“哎哟”叫了一声。众人先是一愣，紧接着哄堂大笑，有的笑得直拍桌子，有的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整个藕香榭都回荡着笑声。王熙凤也忍不住笑骂：“死娼妇！吃螃蟹都吃迷糊啦，乱抹你娘的。”平儿吓得脸都白了，忙赶过来，又是道歉又是替她擦脸，还亲自跑去端水。鸳鸯笑得直不起腰，双手合十，念叨着：“阿弥陀佛！这可真是现世报。”
贾母那边听见笑声，满脸疑惑，扯着嗓子问：“你们瞅见啥啦，这么乐呵，也说给我们听听，让我们也跟着乐一乐。”鸳鸯强忍着笑，高声回道：“二奶奶来抢螃蟹吃，平儿恼了，抹了她主子一脸的螃蟹黄子，主仆俩这是‘打’起来啦。”贾母和王夫人等听了，也忍不住笑起来。贾母笑着说：“你们瞧她可怜巴巴的，把那小腿子脐子给她点吃，就当赔罪啦。”鸳鸯等人笑着答应，高声又说道：“这满桌子的腿子，二奶奶尽管敞开了吃。”王熙凤洗了脸回来，又像没事人一样，继续伺候贾母等人，那敬业劲儿，让人忍不住佩服。
贾母吃完后，众人便散了开来。有的像好奇的孩子，跑去看花，眼睛盯着那一朵朵盛开的花儿，仿佛要把花里的秘密都看穿；有的则来到水边，弯着腰，专注地弄水看鱼，鱼儿在水里欢快游动，时不时溅起几朵小水花。王夫人走到贾母身边，微微皱眉，一脸担忧地说：“母亲，这里风大，刚又吃了螃蟹，您还是回房去歇歇吧。要是您还想逛，明日再来也不迟。”贾母听了，笑着点头：“正是呢。我本怕扫了你们的兴，既然你这么说，那咱们就都回去吧。”说完，回头又嘱咐湘云：“云丫头，可别让你宝哥哥和林姐姐多吃了，这螃蟹性寒，吃多了怕闹肚子。”湘云乖巧地点点头，脆生生地应着。贾母又看向宝钗和湘云，语重心长地说：“你俩也别贪吃，这东西虽说好吃，可吃多了对身子不好，肚子疼起来可就遭罪喽。”宝钗和湘云忙点头称是，一直把贾母等人送出园外，才转身回来。
众人走后，藕香榭一下子安静了许多，只剩下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湘云像个准备大干一场的将军，快步走到桌前，取了诗题，用针绾在墙上。众人围过来，看着墙上的诗题，有的皱着眉头，有的挠挠头，纷纷说道：“这题目倒是新奇，可看着就难，只怕作不出来。”湘云笑着摆摆手，解释道：“这次不限韵，大家放开了写，想怎么写就怎么写，随性发挥。”宝玉一听，眼睛亮了起来，拍手叫好：“这才对嘛，我最讨厌被韵脚束缚住，这样才能写出好诗。”
林黛玉因为不太能喝酒，也不太爱吃螃蟹，便让人掇了一个绣墩，倚着栏杆坐下，手里拿着钓竿，静静地钓鱼。微风轻轻吹过，撩起她的发丝，像一幅绝美的画。薛宝钗手里拿着一枝桂花，放在鼻尖轻轻嗅着，玩了一会儿，俯在窗槛上，把桂蕊一颗一颗掷向水面，引得游鱼纷纷浮上来，争抢着吃食，水面上泛起一圈圈涟漪。湘云出了会儿神，像是想起什么，又笑着让袭人等人吃螃蟹，还扯着嗓子招呼山坡下的众人：“大家别客气，放量吃，管够！”探春和李纨、惜春站在垂柳阴中，看着水面上的鸥鹭，那鸥鹭时而展翅高飞，时而低头觅食，悠闲自在。迎春则独自在花阴下，拿着花针，认真地穿茉莉花，一朵朵洁白的茉莉花在她手里，慢慢串成了一条漂亮的花串。宝玉呢，一会儿跑到黛玉身边，看着她钓鱼，眼睛盯着水面，像是也在期待鱼儿上钩；一会儿又俯在宝钗旁边，和她小声说笑，脸上洋溢着笑容；一会儿又跑去看袭人等吃螃蟹，自己也陪着喝两口酒，袭人还不时剥一壳肉给他吃，主仆之间满是温情。
黛玉放下钓竿，站起身，迈着轻盈的步子走至座间。她拿起乌银梅花自斟壶，那壶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又拣了一个小小的海棠冻石蕉叶杯，那杯子精致得像件艺术品。丫鬟们见她要饮酒，忙快步走上来，想要帮忙斟酒。黛玉摆了摆手，轻声说：“你们只管吃去，让我自斟自饮，这样才有情趣。”说着，便自己斟了半盏，低头一看，发现是黄酒，微微皱眉，轻声说道：“我吃了一点螃蟹，觉得心口微微疼，须得热热的喝口烧酒才行。”宝玉听到，立刻像个着急的小卫士，忙说道：“有烧酒，我这就让人烫一壶合欢花浸的酒来。”不一会儿，酒烫好了，黛玉接过来，只轻轻抿了一口，便放下了。
薛宝钗走过来，拿起一只杯，也饮了一口，像是来了兴致，蘸笔在墙上把第一个《忆菊》勾了，底下又赘了一个“蘅”字。宝玉一看，急得跳起来，忙说：“好姐姐，第二个我已经有了四句了，你就让我作吧，这次可一定得让我出出风头。”薛宝钗嘴角挂着一抹浅笑，轻轻摇头：“我好不容易有了一首，你就急成这样，再等等嘛。”黛玉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也不说话，接过笔来，把第八个《问菊》勾了，接着又把第十一个《菊梦》也勾了，也赘上一个“潇”字。宝玉见状，也赶忙拿起笔，将第二个《访菊》勾了，也赘上一个“绛”字。探春走来，看了看墙上的诗题，眼睛一亮，说道：“竟没有人作《簪菊》，那我来作这《簪菊》。”说着，又指着宝玉，笑着提醒：“才说过不许带出闺阁字样来，你可千万要留神，别犯规喽。”这时，史湘云蹦蹦跳跳地走来，一下子把第四、第五《对菊》《供菊》一连两个都勾了，也赘上一个“湘”字。探春看着她，笑着说：“你也该起个号，以后作诗落款也方便。”湘云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们家里如今虽有几处轩馆，可我又不住着，借了来也没什么意思。”薛宝钗眼珠一转，笑着说：“方才老太太说，你们家也有个水亭叫‘枕霞阁’，这名字多有意境，你就用这个呗，如今虽没了，可你到底是旧主人呀。”众人听了，都觉得有理。宝玉更是热心，不待湘云动手，便抢着把“湘”字抹了，改了一个“霞”字。
又过了好一会儿，十二题都作好了。大家各自把诗誊写出来，都交到迎春手里。迎春又拿了一张雪浪笺过来，认真地把这些诗一并誊录出来，还在某人作的诗底下，工工整整地赘明某人的号。李纨像个公正的裁判，清了清嗓子，开始评诗：“通篇看来，各有各的妙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警句。依我看，《咏菊》第一，《问菊》第二，《菊梦》第三，这几首题目新，诗也新，立意更是新颖独特，这魁首之位，非潇湘妃子莫属了。然后《簪菊》《对菊》《供菊》《画菊》《忆菊》次之。”众人听了，纷纷点头称赞。宝玉虽说落第了，可心服口服，还兴致勃勃地说：“明儿闲了，我一个人非得作出十二首来，到时候让你们瞧瞧我的厉害。”
大家又评了一会儿诗，这时，热气腾腾的螃蟹又端了上来。宝玉一边吃着螃蟹，一边兴奋地说：“今日持螯赏桂，这么好的兴致，要是没有诗，可就太可惜了。我已经吟成一首，谁还敢来挑战？”说着，便忙洗了手，提起笔，刷刷几下就写了出来。众人围过去，只见上面写着：“持螯更喜桂阴凉，泼醋擂姜兴欲狂。饕餮王孙应有酒，横行公子却无肠。脐间积冷馋忘忌，指上沾腥洗尚香。原为世人美口腹，坡仙曾笑一生忙。”黛玉看了，嘴角挂着一抹浅笑，调侃道：“这样的诗，我要写的话，一百首也不在话下。”宝玉一听，不服气地说：“你这会子才力已尽，写不出来就别逞强，还贬人家。”黛玉听了，也不生气，也不思索，提起笔来，像一阵风似的，一挥而就，已有了一首。众人忙看，上面写着：“铁甲长戈死未忘，堆盘色相喜先尝。螯封嫩玉双双满，壳凸红脂块块香。多肉更怜卿八足，助情谁劝我千觞。对斯佳品酬佳节，桂拂清风菊带霜。”宝玉看了，忍不住拍手喝彩，可黛玉却一把将诗撕了，让人拿去烧了，笑着说：“我的不及你的，烧了算了。你那首确实不错，比方才的菊花诗还好，留着给人看看。”
薛宝钗接着笑道：“我也勉强作了一首，未必好，写出来给大家取笑儿罢。”说着，也写了出来。大家围过去一看，开头写着：“桂霭桐阴坐举觞，长安涎口盼重阳。眼前道路无经纬，皮里春秋空黑黄。”看到这里，众人不禁叫绝，宝玉更是激动地说：“写得太痛快啦！我的诗跟这一比，简直没法看，也该烧了。”又接着看底下：“酒未敌腥还用菊，性防积冷定须姜。于今落釜成何益，月浦空余禾黍香。”众人看毕，都纷纷称赞这是食螃蟹的绝唱，不过也有人说，这些小题目，本就该寓些深意，只是宝钗这诗讽刺世人太辛辣了些。
就在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着的时候，只见平儿神色匆匆地复进园来。众人都看向她，心里纳闷，不知她这时候来，到底有什么事。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林潇湘魁夺菊花诗薛蘅芜讽和螃蟹咏
